因爲計劃着想要離開廣州出洋,所以潘微月纔會毫無反抗答應嫁到方家,如果不離開潘家,她就無法自由,嫁到方家之後,再想辦法被休,潘家也不會收留她一個被休棄的庶女,到時候,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是這樣嗎?微月猜想着本尊的心思。
是不是她想的這樣已經不重要了,湯馬遜已經爲她安排了路線,她隨時能離開廣州到英國去。
想到中國接下來那段艱苦的抗戰,微月確實有些心動想要離開。
可是哪個國家就能讓她平安順利一輩子呢?
她也與湯馬遜已經說了,關於離開廣州一事,暫時還是不提,但仍感謝他如此爲她安排一切。
本尊和他的友誼如何,她其實並不十分清楚,但看得出來,本尊很信任湯馬遜,而她也覺得這位羅馬人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不然谷杭爲什麼也會和他成爲朋友呢?
想起谷杭,微月腦海裡就出現了一道秀逸的身影,那個有着青雲流觴般風度的男子。
剛剛聽湯馬遜說起,谷杭的眼睛好像出現了什麼問題,最近一直腫痛,許多大夫都診不出原因,只好找到湯馬遜這邊來。
可能這些天要經常過來醫治了。
真希望他的眼睛能治好,章嘉說過,他的眼睛不是天生就看不見的,而且還有得醫,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心結,谷杭會不願意醫好自己的眼睛呢?
大概,和身份有關吧,微月暗想着,卻猜不出谷杭會是什麼身份的人。
和湯馬遜差不多談完,緋煙纔出現在小道上,並端來了幾樣糕點。
三人又說了些閒話見聞,微月見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辭。
緋煙還想留她午飯,不過見微月婉拒,也就不再強留,只是再三邀請,希望她以後多來走動,微月答應了下來。
在回去的路上,微月見吉祥幾次欲言又止,忍不住笑道,“想問什麼?”
吉祥神情有些緊張,她壓低聲音,“小姐,
您……您真的想過要離開廣州嗎?”
剛剛小姐並沒有讓她迴避與湯馬遜的談話,所以她知道小姐以前的計劃之後,實在不是震驚兩字足以形容心情。
微月眼角微揚,看向窗外一晃一晃而過的景色,“計劃都是跟不上改變的,現在這裡不是很好嗎?”
吉祥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就是就是,去那什麼夷國,人生地不熟的,一點兒也不好。”
微月雙眸含笑睇了她一眼,“我都忘記以前的事情了,所以,這事兒就揭過去吧。”
“是,小姐。”吉祥語氣掩不住的輕快。
馬車駛出了小路,進入了熱鬧的街道,微月把窗簾打了起來,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再想起自己曾經行走於高樓大廈間的大馬路,她真要懷疑,那到底是否只是一場夢?只是哪一個纔是現實?
“小姐,您看!”吉祥突然一聲驚呼,指着窗外叫道。
微月急聲叫道,“停車!”
外面的小廝急忙勒住馬匹,帶車的馬發出一聲嘶鳴。
吉祥道,“是洪姑娘身邊的丫環!”
“下去看看!”微月正色道,眼睛透過車窗直盯着在一家雜貨鋪裡買東西的女子,那確實是洪鬆吟的貼身丫環,好像叫香草。
吉祥應喏,撩起車簾下了馬車。
那個香草卻不知怎麼察覺到微月她們的動靜,突然連東西也不買了,拔腿往旁邊的小巷裡跑去。
“快,看她往哪裡去。”微月叫道,也緊忙下了車。
吉祥早已經追了上去,卻還是慢了一步,一下子就不見了香草的蹤跡。
微月站在馬車旁邊,仔細觀察周圍,都是民舍大宅,既然在這裡見到香草,那是不是洪鬆吟就在這附近呢?
吉祥進了雜貨店,一邊買東西,一邊與那老闆聊起來。
真是醒目的女子!微月笑了笑,重新上了馬車。
約莫等了有一刻鐘,吉祥才重新上車,“小姐,買了點乾果。”
微月捻了塊梅乾放進嘴裡,“如何?”
吉祥道,“奴婢假裝成媒人,借問了那位香草,老闆說她是這兩天才見到的生面孔,以前不曾見過,可能洪姑娘就在附近。”
“想來洪鬆吟也是這兩天才搬到這裡的,回頭使人過來仔細打聽,看看她住在哪裡。”微月略微沉吟,洪鬆吟之前只怕是出城去了吧,否則怎麼會找不到她,既然已經離開了,爲何要返回廣州府?真的是打算來找她報復的?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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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方家的時候,正好是響午,吃過午膳之後,微月本想小寐一會兒,卻有丫環來傳話,說是前院來了客人,十一少讓她過去一趟。
方十一什麼時候回來的?微月納悶想着,卻已經換了件八成新的小褂,便往前院走去。
卻是沒想到客人會是潘煒羣!
她走進大廳,臉上的笑容變得恬淡溫靜,目光與方十一的對上。
“潘大少爺。”微月欠身一禮。
“正巧在門外遇到潘大少爺,還以爲你還沒回來。”方十一柔聲對她說着,也是在解釋他並不知道潘煒羣今日會上門來。
潘煒羣雖出身潘家這樣的商賈世家,氣質卻更像個讀書人,他有些尷尬地看着微月和方十一,“十一少,七妹,今日實在有些唐突了。”
“怎麼會呢,潘大少爺是貴客,是我們有失遠迎了。”方十一笑道,請手讓潘煒羣坐下。
微月則是站到一邊,不知這位潘家大少爺突然找上門是因爲什麼事情。
潘煒羣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纔看着微月道,“七妹,那件事兒……父親也是在氣頭上,你心中別存着怨恨,我們大家其實還當你是七妹的。”
他們大家?指的是誰?潘家的少爺小姐們嗎?誰會在乎她?微月心中腹誹着。
“潘大少,什麼樣的氣頭上需要送來絕義書?”方十一冷冷問着。
“這……我也不好怎麼說,只是希望七妹不要因此嫉恨父親,今日我來,也不是全爲勸說,我是將畫物歸原主的。”說着,潘煒羣將手邊桌上的兩卷畫遞了上來。
方十一和微月對視一眼,是唐寅的那兩幅畫?
“先前不知道這是十一少的心頭好,纔會從邱少爺手中得來,實在慚愧。”潘煒羣說道。
方十一自然是不肯收下,“潘大少爺,如今你纔是這兩幅畫的主人。”
潘煒羣看向微月,“七妹,你們還是收下吧,這也是大哥的心意。”他頓了一下又道,“李大人喜好唐寅的作品,這正好送給他。”
微月和方十一面面相覷,這潘煒羣是真心的?
因爲潘世昌的關係,微月早已經將整個潘家的人一杆子打死,認爲不會出個什麼好人,對於潘煒羣的好意,她還真有種捉摸不透,猜測會不會另有目的?如此想着,卻有覺得自己心理有些陰暗,說不定人家真是在關心自己的妹妹和妹婿。
潘煒羣見他們還在猶豫,聲音有些發急,“你們別擔心我會以此來要求什麼,我……我這也是爲了我的親外甥着想,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方家受累,最後會影響茂官。”
原來如此,潘煒羣也只有潘微華這麼一個同胞妹妹,如今妹妹不在了,他作爲茂官的親舅父,對外甥多些關心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與你客氣,只是你買這兩幅畫的銀子,得由我們來出。”微月對方十一點了點頭,上前接過兩幅畫。
潘煒羣笑道,“別客氣這個,這可都是無價寶,只是你們那位表少爺……實在不懂得珍惜。”
方十一淡淡笑着,不對邱錦清作任何評價。
接着,潘煒羣又勸說微月幾句,讓她等潘老爺氣消之後,登門去陪個不是,父親自然就會收回原來的決定,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哪裡能說斷絕關係就斷絕關係的。
微月都笑着答應下來,心中卻想,這潘煒羣難道以爲她離了潘家就不能在方家站得住腳?就活不下了嗎?
不過對於這不同母的大哥,微月還是比較尊重的,畢竟他不像其他人對她落井下石,真沒想到潘梁氏還生出一個這樣溫和老實的兒子。
送走潘煒羣,微月讓春桃將唐寅的兩幅畫重新放回了珍品房,並交代沒有十一少和她的吩咐,誰去取也不能給。
春桃曲膝行禮應了一聲是。
和方十一併肩走進二道門回了內院,“今天怎麼才午時就回來了?”
方十一笑道,“今天不忙,早些回來陪你,後天我可就要啓程去福建了。”
想到即將要小別,微月心中生出不捨,挽着他的手道,“到時候我要送你上船。”
“捨不得我?”方十一低頭看她,眉梢眼角都是溫柔的笑。
微月嗔了他一眼,“捨不得怎麼了?”
方十一輕笑出聲,笑聲清朗,“今天不是要去越秀那邊麼?”
“嗯, 湯馬遜的夫人竟然是本地人,是個很不錯的人呢。”微月笑着將今日在湯馬遜家的見聞說了一遍給他聽,不過就省去了與湯馬遜的談話內容。
“湯馬遜的夫人叫緋煙這個名字?”方十一聽着她聲聲緋煙姐姐,眉尾微挑,臉色有些怪異。
“是啊,怎麼了?認識嗎?”微月問道。
“不是,時候還早,不如我們到荔枝灣的莊子去,上次釀的荔枝酒我還沒嘗過。”方十一拉她入懷,低聲在她耳邊問道。
微月嗔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曖昧,臉紅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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