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爛的組織性也總比沒有組織性要來得強,這是此刻西岸呂哲軍看到新出現的敵軍完全不同於蠻子亂糟糟的模樣,心裡所出現的想法。
新出現的敵軍,他們不是從林子裡出來就開始狂奔衝鋒,是在衆多火把的照映下排列隊形,遠遠看去似乎是每一個百人隊就會有一杆那種看上去怪怪的旗子,到千人隊的時候旗子會比百人隊的軍旗來得大和高聳。
“問出來了嗎?新出現的這些人是哪裡的?”周敢很鬱悶,輪到他指揮的時候爲什麼要冒出沒見過的敵人。
他們註定是無法探聽到什麼的,歸化的百越基本是來自閩南郡和南海郡,在這個超過百里就不相往來的年代裡,西岸呂哲軍裡沒有以前百越相對見多識廣的部落首領。在沒有接觸過和聽過的前提下,普通的百越人哪裡知道更西南邊都生活着哪些族羣。
敵在暗我在明,這還是呂哲軍首次遭遇到情況,不過說起來也就那麼回事了,他們是固守狀態下遭遇不明的敵軍,不是在行軍狀態遭遇,除了不太確定這股敵軍具體的戰鬥力之外,其它基本是沒什麼區別。
出了林子的新敵人遠遠看去數量不少,唐傑目測之後得出大概是接近兩萬五千人的數量,這一下是怎麼都笑不出來了:“讓能動彈的也前來參戰……”
周敢當然也能目測敵軍的數量,他現在額頭已經滿是汗水:“知道,知道。可是……”他吞嚥了口水,“敵軍不低於兩萬。我軍再怎麼湊,也增加不了多少人手。”
指揮官尚且是懵了,可以想象普通的士卒又該是何等模樣。排着隊組織防禦隊形的呂哲軍士卒,他們本來被袍澤成功襲擊敵軍營地的消息刺激得血脈賁張,覺得怎麼着敵軍也該撤退。可是敵軍不但沒有撤退。還出現一支看上去像模像樣(指正規軍)的部隊,那心裡真的是哇涼哇涼的。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裡想:“看來是要報銷在這裡了?”
甌雒國的軍隊開始推進了……
走在前列的是弩兵,看上去數量至少有兩千人。注意看的話,這兩千人左右該是一半手裡持着蹶張弩,另一半是雙手抱着箭匣子的輔兵。
第二梯次的是手裡拿着竹弓的弓箭手。他們除了手裡的弓之外,背後也揹着由蔓藤類植物編制的箭囊,腰間還懸着一把看上去約有二三十釐米的匕首。這些弓箭手的數量該是在三千左右?
第三梯次就不好分辨了,有許多手裡拿着戈矛的士兵,不少也是手持長毛。更多則是拿着矛不像矛、戈不想戈,長度一米左右有鋸齒狀又有尖銳物的傢伙。(其實是殳,後面在南北朝時期因爲騎兵大肆交戰,更演變出了馬槊)
大軍排着隊列行進起來看去浩浩蕩蕩,一排一排士兵在緩慢而有序的前行時,給人的壓迫感更是造成呼吸困難。
甌雒國的軍隊開始前進時,嶺南各族開始歡呼起來,他們揮舞着石器時代的兵器叫囂着。身後的背景是火勢越來越大的光亮,還有那因爲風勢轉變開始飄過來的煙霧。
呼吸,沉重地呼吸着……。呂哲軍的士卒對於甌雒國軍隊那有點扭曲的推進方陣其實根本看不上眼,他們的呼吸會變得沉重只因爲看清楚敵軍之中有太多太多的弓弩手了。
被動的防禦時,己方要是沒有遠程射擊的優勢,那麼只能是扛着盾牌面對猶如下雨的箭矢,那時候就該提心吊膽會不會被射死了。這樣一來沉重的心理負擔足夠壓垮心裡脆弱的人,逼得發瘋亂跑完全不是在開玩笑。
沉重。依然是沉重,但是不是描述心情。是離水東岸傳來了沉重的戰鼓聲。
相對於甌雒國那種長筒形戰鼓的發脆和綿長,華族戰鼓的扁圓敲起來就顯得沉重。
那“咚—咚—咚——”先是緩慢。然後逐漸變得節奏快速的敲擊聲中,“嗚——嗚嗚——嗚嗚嗚——”的號角聲也開始傳出。
不知道是在吟唱什麼,先是聲音細小,然後開始變得清晰,東岸也出現了有如白晝的光亮,先是一個方陣出現在河灘位置,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身穿紅色戰袍披着黑色甲冑的呂哲軍士卒,他們每五百人一個方陣出現了!
“第七十九……”周敢眨巴眨巴眼睛數着,數着數着也不數了:“擡出木筏和小舟,”看到什麼似得眼睛突然瞪得賊大:“船,是船!”
東岸的呂哲軍還在吟唱着“我出我車,於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僕伕,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這種四字平仄的詩詞,他們的聲音低沉,也只有數萬人才能將這種鼻音極重的詩歌唱得那麼響亮。
“……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於襄。”唐傑臉上的凝重被一種莊嚴的表情替代,他吟唱着還“啊、啊”有聲的發音。
戰線上的呂哲軍士卒,他們已經開始合着東岸的歌聲,每個人都是唱得非常激動,個別“援軍,援軍來了”的喊叫吼的是聲嘶力竭。
數萬人的吟唱配合着雄厚的戰鼓聲、蒼涼的號角聲,如此這般的動靜不想引人注意壓根就不可能。
隨着甌雒國軍隊一起壓迫向前的開明泮,他站在一輛戰車之上愣愣出神地看着離水的東岸,那裡的旌旗招展,那裡的軍陣看去密密麻麻。看到有呂哲軍擺佈木材使得木筏、小舟、大船能借着下身的木頭移動着推進河流,木木地說:“決戰啊,決戰來臨了!”
在離水的東岸,周文也在呢喃着什麼,他注視的卻不是甌雒國的軍隊,目光是盯在了燃燒成一片的森林,那裡的火光沖天,那裡也已經被煙霧所籠罩。
“主將!是不是命令先鋒驍果渡河?”一個穿着校尉款式戰甲的人成拱手抱拳狀請示。
“哦?哦!”周文揮着手:“渡河,起連橫繩套。”
該名校尉大聲應“諾!”,被幾名親兵擁護着快步離去。
“呀!執訊獲醜,薄言還歸。赫赫南仲,玁狁於夷。真是好聽吶……”周文臉上都陶醉了。
東岸的呂哲軍一部分開始有序的登上木筏、小舟,這股部隊大概是五百人左右,他們的渡河承重物上都攜帶着大捆的繩套,載人倒是不顯得多。
這時,西岸的甌雒國卻是敲響了戰鼓,那聲勢似乎是想將東岸傳來的吟唱聲掩蓋掉,軍隊也開始加快迫近的速度。
“在敵軍大股渡河之前殲滅西岸的敵軍,然後佔據有利地形向河中的敵軍舟船射箭!”開明泮是帶着可惜的表情發出了這樣的命令。
開明泮在可惜什麼呢?他出動了那麼多的弓弩手,目的是想用遠程覆蓋摧垮西岸呂哲軍的士氣,等待一定的時機只要一個衝鋒就能將西岸的呂哲軍趕下河水餵魚蝦了,但是這個時候偏偏東岸的呂哲軍出現大動靜,那麼西岸原本士氣低迷的呂哲軍必然因爲有援軍恢復時期,也將會拼死的防禦。
“其實也好,看對岸的聲勢,他們迂迴的部隊肯定是還沒有到達位置,”皋通這個傳說中製造一張能殺幾百人的神人看不出有什麼慌張的表情:“在有大量弓弩手防禦的前提下,任何軍隊想要強行泅渡都要付出絕大的代價,這是我們與野人交戰時得出來的經驗,難道敵軍不清楚這些嗎?他們怎麼敢在我們迫近的時候進行大規模的泅渡,太目中無人了吧!”
開明泮沒什麼表示,他微微低下頭不知道呢喃了什麼,重新擡頭時狂吼:“進攻!進攻!進攻!”
哪怕是在有火炮、槍械的戰爭模式中在有人防禦的情況渡河都會損失慘重,更何況是冷兵器時代?開明泮不相信自己將近三萬的部隊會拿西岸的近千呂哲軍沒辦法,只要甌雒國能快速吃掉敵人西岸的孤軍,泅渡中的敵軍大部必然是要面臨甌雒國數錢弓弩手的屠戮,因此甌雒國的軍隊必須在東岸敵軍大規模泅渡之前完成攻擊。
周敢可能不太清楚面對這樣的局面應該做些什麼,但是有唐傑知道。
唐傑以參謀幫閒的身份給出建議,那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事物,將敵軍牢牢地抵擋在第二道防線之外。另外呢,爲了控制和減少敵軍進攻的可選擇性,營盤的兩翼應該點火,只保留下中間比較複雜的地帶作爲阻擊線。
周敢幾乎是沒有思考就接受了唐傑的建議,他們現在兵力太稀薄了,能減少交戰的局部自然是最好的。再則,放火燒營盤是無奈之舉,只要能堅持到援軍上岸,是不擔心火勢蔓延開來的,畢竟營盤的位置是在河灘地帶。
來了,來了……
開明泮的瘋狂戰意,再加上東岸的呂哲軍在強渡,甌雒國的弓弩手只是兩次覆蓋就放棄了遠攻,數之不清的短褂短褲甌雒軍吶喊着越過弓弩手的位置發動衝鋒。
幾乎是甌雒國軍隊衝鋒之時,西岸呂哲軍營盤的左右兩翼出現了火光,惹得站在東岸觀看的周文不足頷首:“對面的指揮是誰?頭腦很清醒嘛!”
話說,任誰被逼成這模樣,只要有利,什麼事情幹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