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審卷的程序也很嚴格,任何一份考卷被淘汰都要有兩名審卷官交叉審覈,且達成一致意見。
並要在試卷寫明被淘汰的原因,同時兩人簽字。
如果兩名審卷官意見相左,可以交給另外一組審卷官來審覈,如果還是出現意見不一,那要交給兩名副主考來審覈。
“老左,你來看看這份卷子,有點意思!”
一名審卷官向同伴招招手,這兩名審卷官都是太學老教授,治學嚴謹,爲人正直,他們負責審一部分童子試的考卷。
另一名審卷官坐下,從同伴手接過卷子,仔細看了看,驚訝道:“這篇對策寫得不錯啊!很嚴謹,條理分明,關鍵是律法用得很好,連《宋刑統》的原都用了。”
“不光是《宋刑統》,還有這一條!”
審卷官指了指其一條,“你看看這一條,恐怕連我們都沒想到。”
姓左的審卷官細看,不由吸一口冷氣,這篇章竟然引用了慶曆二年頒佈的一道旨意。
旨意的意思是說,爲鼓勵農民開荒,凡開荒耕種十年以的土地,無論是否取得地契,皆可以出售,官府不得以無地契爲由阻撓。
有了這道旨意,這篇對策的法理才更加強大,令人無可辯駁。
加這篇對策詞句精煉,彩飛揚,使得它成爲不可多得對策精品。
“令人不敢相信啊!這居然是童子試的對策,我看僅憑這篇對策能進入成人科舉前十。”
“算前十也未必有這麼好的章。”
兩人又看了看議論、默經和作詩,皆是之作,抄譽官也特別標註說明,整份卷子沒有一個錯字,沒有一點塗改。
他們毫不猶豫地給了這份卷子甲的評分,這可是近幾屆童子試最高的得分,算是初審,他們也毫無顧忌地給了高分。
出現甲分數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審卷院,頓時在審卷院內引起轟動,居然是參加了五次科舉審卷的江唯和左雲山的聯合評分,這更讓人感興趣了,審卷官們紛紛聚攏過來,爭先恐後一睹這份卷子的真容。
讀過這份卷子對策的考官無不拍案叫絕,居然還是一名童子試考生寫出來,更加引起了衆多考官的矚目。
主考官歐陽修正坐在房間裡批閱試卷,第一批百份試卷已經到了他手,需要他進行最後的核準。
這批試卷已經經過了初審、複審、副主考三審等三道關頭纔到他手,都是極爲優秀的試卷。
這時,歐陽修聽見外面有審官官在驚呼,便放下筆,開門走出來。
只見數十名審卷官正聚在一起,似乎在熱烈地討論着什麼?
歐陽修便問道:“那邊爲何騷動?”
副主考沈寬笑道:“那邊初審時出現了一份得分甲的考卷,引起了大家的轟動。”
居然得分甲,歐陽修眉頭一皺,已經十幾年沒有出現這個分數了,居然在初審時出現,是不是太不謹慎?
他有些不悅問道:“是誰審的試卷?”
“是江唯教授和左雲山教授。”
是他們二人?歐陽修有點吃驚了,這兩人可是老資格的審卷官,學問好,爲人嚴厲、正直,他們居然評出了甲得分,歐陽修頓時也有了興趣。
“你有沒有看過卷子,會有這麼好?”歐陽修問沈寬道。
沈寬笑了笑道:“我只看了對策,這樣說吧!這份試卷的對策我們的參考答案還要好,還要精準,看了他的章,才發現我們的參考答案還是有漏洞。
“真有這麼厲害?”
歐陽修有點按耐不住心的好,要知道,對策題的參考答案是他和兩位副主考花了三天時間做出來,包括歐陽修自己在地方做知州時的經驗,他已經認爲無懈可擊了,不料居然還有漏洞。
歐陽修雖然心急,卻也不**份,他負手慢慢走到一羣審卷官面前,輕輕咳嗽一聲,一羣審卷官頓時安靜下來。
“把卷子給我!”
歐陽修把卷子要到手,便對衆人道:“時間只有三天了,大家抓緊時間審卷,不要再耽誤。”
衆人紛紛離去,歐陽修找一個位子坐下,細細看手的卷子,居然還是童子試的卷子。
歐陽修兼任弘館教授,他的好幾個優秀學生都參加了今年童子試科舉,還包括他認識的好幾個少年俊傑。
不過從卷面他也看不出筆跡,這是重新抄過一遍的試卷,不是原始試卷,面沒有姓名籍貫,也沒有考號,只有一個卷號,憑這個卷號可以找到原始試卷。
他先看了看兩位教授的審評,‘行嚴謹,法理充足,詞句簡練,才飄逸,堪稱對策精品。’
兩個教授的評語都差不多,兩個醒目的甲評分同時出現在初審一欄。
歐陽修翻到對策,細細看這邊頗受推崇的章,他也愣住了,慶曆二年居然有關於荒地開墾出售的旨意,自己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把整篇章讀了一遍,心感慨,確實自己和兩個副主考準備的參考要更精準,更有參考價值,連引用的《宋刑統》都是原句摘錄,這可是一般考生絕對辦不到的,除非徹底背誦過《宋刑統》。
歐陽修索性把這篇對策抄下來,交給助手道:“讓每個審卷官抄一份,作爲新的對策參考。”
歐陽修不僅是欣賞這份試卷的精準,更欣賞它簡練樸實的風,沒有華麗的辭藻堆砌,非常符合自己主張的新散的風格。
歐陽修有點懷疑這份試卷是自己的學生,否則,怎麼會這麼深得自己散風格的精髓?
他也很想給一個甲的高分,但萬一真是自己的學生,豈不讓人詬病,歐陽修沉思片刻,便把試卷交還給江唯和左雲山。
“還是按照規定來吧!接下來是複審,然後是副主考審卷,最後在送到我那裡。”
........
隨着省試發榜的臨近,外出旅遊的士子紛紛返回京城,原本有點冷清的京城再度熱鬧起來。
這天午,範寧剛要出門去書苑街的店鋪看看,便聽見院子裡傳來丫鬟杜鵑的聲音,“請問官人找誰?”
“我來找範寧,他是住在這裡吧!”
聲音有點蒼老,但範寧卻感到十分耳熟,他忽然想到什麼,連忙奔了出來,只見院子裡站着一個老者,頭戴紗帽,身穿青色襴衫,腰間束一條革帶,頭髮已經花白,頜下一縷長鬚也變得雪白。
來人正是多年未見的范仲淹。
範寧見他鬚髮皆白,容顏十分蒼老,心一陣酸楚,前跪下行大禮,“孫兒範寧,拜見祖父!”
“好孩子,快快起來!”
范仲淹連忙扶起範寧,他心也十分愧疚,這些天他幾乎也沒有給範寧一點幫助,範寧全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走到今天。
當然,范仲淹也知道自己在朝的對頭太多,他擔心自己連累到範寧,所以他只有隱忍。
不過範寧的表現確實又讓他十分欣慰,居然考平江府童子試第一名,包拯寫信給自己,把這孩子誇了天,讓范仲淹欣喜不已。
范仲淹捋須笑道:“阿寧,你要出去嗎?”
“沒事想出去逛逛,也無所謂,祖父快請進屋。”
範寧連忙請祖父進屋,這時,他發現門口還站着一個少年,模樣兒十分熟悉,便笑了起來,“你是小福!”
正是當初在船和範寧鬥嘴的小茶童小福,小福撓撓後頸,有點難爲情道:“小官人,好久不見了。”
“快一起進來坐!”
由於李大壽跟隨範鐵戈提前回平江府了,明仁住到李大壽的房間,蘇亮也搬回自己的房間,範寧的書房則重新恢復了。
他把堂祖父范仲淹請進書房坐下,小福也坐在門口。
範寧取出自己的好茶具,又把他的汝窯八瓣南瓜壺和一對茶盞取出來,親手給堂祖父點茶。
“不錯啊!居然是官窯汝瓷。”
范仲淹拾起茶壺端詳片刻,驚訝道:“阿寧,想不到你還有官窯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