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亮嘆了口氣,“早知道當時就該把所有的銀子都押上去,以後讀書,家裡恐怕不會再給我錢了。”
李大壽在一旁勸道:“實際不行,我們都可以接濟你,再說你食宿不要錢,每月還有幾貫錢的補貼,你擔心什麼?”
“根本就不用擔心!”
範寧冷笑道:“他現在是童子科進士,他家會捨得把這個進士丟掉?面子過不去,可以讓他娘以心疼兒子爲藉口時不時給他一筆錢。”
蘇亮和李大壽對望一眼,兩人不得不承認,範寧看待事物確實比他們看得深、看得透。
範寧懶得再糾纏蘇亮之事,他喝了一口酒又問李大壽道:“他們幾個怎麼樣?”
“聽說董坤和藺弘到巴蜀遊學去了,段瑜在家刻骨攻讀,陸有爲好像情況不太好。”
“他怎麼了?”
“他對前途很悲觀,不想再參加科舉,前不久聽說定親了。”
“陸有爲居然定親了?”
範寧有點吃驚,陸有爲今年才十五歲吧!這麼早就定親,難道他真不想考科舉了,他父親可是府學教授啊!
蘇亮和陸有爲的關係很好,他比範寧更瞭解陸有爲,他搖了搖頭道:“我覺得陸有爲這樣決定很正常,他本來性格就比較懦弱,再加上他兄長成績比他好,解試也名落孫山,他就沒有信心了。”
對蘇亮這種說法,範寧並不買帳,誰說陸有爲懦弱?
在劍道課上,楊縣丞的侄子楊度用劍挑釁鹿鳴書院數十名學生時,只有陸有爲挺身而出。
表面的懦弱掩飾不了他內心的勇烈,或許他沒有信心,但連李大壽都能考過解試,爲什麼他不行。
範寧重重哼了一聲道:“不能這樣就算了,我去找他,必須讓他繼續給我讀書。”
李大壽起身道:“陸有爲家離這裡不遠,我去他找來。”
“你快去,我們慢慢喝酒等着。”
李大壽下樓匆匆走了,趁着這個空,範寧低聲問蘇亮,“你給我說老實話,你和程姑娘關係好到什麼程度了?”
蘇亮居然爲了程圓圓要和家裡決裂,這有點出乎範寧的意料。
範寧知道,蘇亮從小到大都是在他祖父的威壓下讀書學習,他對祖父十分畏懼,現在他居然爲了一個女子有勇氣和祖父對抗,範寧有充分理由懷疑,在返程的路上,蘇亮是不是和程圓圓有了‘橫’的關係?
當然,程圓圓倒不是那樣輕易付出的女子,關鍵是中間有個程澤,這個混蛋做事不擇手段,會不會在他的策劃和安排下,蘇亮中了圈套,做出了逾軌之事。
蘇亮臉一紅,這種事情怎麼好說出來,他只得含糊說道:“我和她在長江上立過誓言,彼此不負。”
範寧察言觀色,見蘇亮的臉脹得通紅,神態扭捏,便知道自己的猜測**不離十,他便不再多問。
“如果你決心已經下了,那你早點走,路過揚州時去她家裡見見她父母,把你家裡堅決反對的情況告訴他們,讓他們做一個決定。”
“這樣不好吧!”
蘇亮猶豫一下道:“如果把我家裡的態度告訴他們,會不會讓他們爲難?”
“傻小子,你就不懂了,你現在是進士,雖然是童子科,但三年後是可以做官,不用再考了,身價至少十萬貫,你家人反對,就是覺得程家配不上你的身價,這就看程家怎麼做人,他們如果能拿出豐厚的嫁妝,配得上你的身價,那麼你家裡還是會讓步的。”
“你覺得程家能拿得出十萬貫嫁妝?”蘇亮懷疑地問道。
“我估計五萬貫拿得出來,關鍵看程家有沒有這個心,他們如果還是那種小農心態,捨不得在你身上投資,想幾千兩銀子打發你們,我看你們這門婚事夠嗆。”
蘇亮搖搖頭道:“我估計他們不會立刻做決定。”
“那就拖,拖到三年後你受了官階,他們還沒有表明態度,那你就可以考慮別的權貴豪門了。”
半晌,蘇亮嚅囁道:“這是不是太勢利了?”
範寧輕輕搖頭,“三年後你的身價至少是二十萬貫,如果程家拿不出五萬貫錢的嫁妝,倒也罷了,他們明明拿得出來而不想拿,那麼你做出的犧牲也未免太大了。”
停一下,範寧又道:“你可能不明白我說的犧牲是指什麼,因爲你還不懂官場的艱險,沒有足夠的後臺或者沒有足夠的金錢,你根本就得不到展示政績的機會,沒有政績,你想從候補改選爲京官,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爲了程家的女兒,幾乎搭上了自己的前途,程家卻沒有任何補償,你讓你祖父和父母怎麼想得通?作爲好朋友,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考慮吧!”
蘇亮陷入了沉思,範寧則繼續享受家鄉的美味,他的筷子向一條剛端上了的清蒸白魚發起了進攻。
這時,樓梯聲響起,身材魁梧高大的李大壽帶着一個瘦弱的少年走上樓。
瘦弱少年正是陸有爲,他也長高一截,但身體依舊顯得比較瘦弱,像棵黃豆芽,加上他有點不敢面對範寧,更將他的弱勢氣場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在範寧面前甚至不敢坐下。
“坐吧!”
範寧指了指旁邊一張椅子,又讓夥計上一副餐具,增點了幾個菜。
陸有爲屁股挨椅子邊緣坐下,心虛地笑問道:“師兄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都準備放棄科舉了,還好意思叫我師兄?”範寧板着臉怒視他道。
陸有爲的臉頓時脹成豬肝色,好一會兒他才小聲道:“我確實有難處?”
“有什麼難處?缺錢我給你,不知道該怎麼複習,我來幫你,如果是你父親認爲你沒用,讓你放棄科舉,我去找他談,你現在就告訴我,你有什麼難處?”
範寧的強勢逼問讓陸有爲無言以對,他低下頭,眼睛裡慢慢有了一絲淚花,好一會兒他哽咽道:“主要是我的族人和親戚,都說我不是讀書的料,參加解試居然寫走題,說我連這種錯誤都犯,簡直太愚笨了,他們天天說,我和父親都承受不住,所以......”
範寧注視他片刻問道:“你定親約好什麼時候成婚?”
“暫時沒有預定,快一點明年,如果明年倉促,過幾年也行。”
範寧點點頭,“你回去告訴父親,下個月你要進京讀書,我會給你安排在開封府學,所有的食宿費都不用你負擔,兩年後,你回平江府調查民間疾苦,並準備參加解試。”
陸有爲終於嗚咽着哭出聲來,“謝謝師兄!”
........
當天晚上,範寧住在縣城內,次日一早他便趕回家中。
他昨晚幾乎一夜未睡,考慮着師弟們的安排,陸有爲和李大壽以及段瑜都要跟他進京讀書,最好把董坤和藺弘也叫上。
他要安排他們進開封府學或者進名儒辦的私人補習班讀書。
這樣一來,他最好在京城有座宅子,作爲大家在京城的落腳點。
範寧很自然開始考慮在京城買房宅之事。
京城的房宅雖然昂貴,但在宋仁宗時纔剛剛開始漲價,京城的房價一直漲到北宋滅亡,尤其在宋徽宗時代漲得異常瘋狂,翻了好幾倍,宣和初年,外城一座十畝的房宅要價三十萬貫,內城更是有錢也買不到大宅。
現在還不是很貴,至少範寧知道,程氏兄妹在城外虹橋一帶買的五畝宅,最後只花了兩千餘兩銀子,而在城內最多隻要一萬多兩銀子。
範寧不打算動奇石館的錢,他現在手上有關撲贏得五千兩銀子和科舉獎勵的三千兩銀子,他準備再從母親這裡拿五千兩銀子,就能在外城買一座五畝的宅子。
母親手中有燒酒的分紅錢,差不多有一萬四千餘貫,基本上都沒有動。
他們家有父親的行醫收入和佃租收入,就足以維持一個大戶人家的生活了,何況他還得到了五百畝上田獎勵,這五百畝土地交給父母,每年的佃租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考慮了一夜,範寧終於做出了決定,他甚至連平江府都暫時顧不上去,便急匆匆趕回家,和父母商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