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弱男子一合折扇,笑眯眯道:“我是太學生曹宗實,汴梁人,我可以替這位範官人作證,當時他買關撲的時候,我在旁邊。”
王訟師冷笑一聲道”“在外面隨便拉一個人進來都可以作證,你有什麼證據說自己是證人?”
曹宗室取出兩張單子,對衆人朗聲道:“這是我押的兩注關撲,一百兩銀子押馮京考狀元,四純,我贏了一千六百兩銀子,另外一張單子是押範寧考童子科第一名,也是一百兩銀子下注,五純,這一票我贏了三千二百兩銀子,一共四千八百兩銀子,我是跟着範官人下的注,號碼接在他們後面,我當然可以證明範官人說的是真話,他的四份關撲單子都是真的。”
吳大掌櫃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喊道:“你的單子也是假的,你們串通起來作假,分明一夥騙子,怎麼能當證人?”
年輕人臉色一變,冷厲盯着吳大掌櫃,“你竟然敢說我是騙子!”
“你不是騙子是什麼?我們店根本沒有你的記錄。”
這時,包拯忍無可忍,重重一拍驚堂木,“本官已經查明此案,此宣判!”
王訟師頓時面如死灰,他知道這時候宣判,必然是對自己的不利,但如果再爭下去,自己的訟師資格會被剝奪,他不敢再鬧了。
吳大掌櫃也愣住了,怎麼宣判了,這不合理啊!
包拯冷冷看了他一眼,朗聲道:“本官已查實,範明仁和曹實宗所購關撲票皆爲真實,富貴橋關撲店必須如數兌付。
另外,富貴橋關撲店不守誠信,弄虛作假欺騙官府,特罰白銀三萬兩,限兩日之內將兌付銀子和罰銀一併交到開封府衙,逾期不交,本官將查封富貴橋所有店鋪!”
吳大掌櫃頭腦‘嗡!’的一聲,不僅要全額兌付,還要罰銀三萬,自己怎麼回去向東主交代?
他腿一軟,頓時癱坐在大堂之。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在兩家競爭對手九關撲店和關樓關撲店的極力宣傳之下,富貴橋關撲店因爲欺詐客人,賴帳不兌而被官府重罰的消息迅速傳遍了京城的每個角落。
一時間,汴梁城的酒樓、茶館、食鋪、妓館等等消費場所都在談論這件事,對於賭館而言,聲譽是他們的命根子,這件案子使富貴橋關撲店的聲譽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加兩家競爭對手的不斷翻炒此事,富貴橋關撲店從此聲名狼藉,賭客銳減,僅僅維持不到半年便紛紛關店倒閉,位於潘樓街的總店也在八月底倒閉,富貴橋關撲店從此銷聲匿跡。
這些是後話不提。
清風酒樓,範寧給曹宗實倒了一杯酒笑道:“我猜兄長應該不姓曹,而且身份高貴,我說得對嗎?”
曹宗實端起酒杯笑問道:“爲什麼這樣說?”
“很簡單,包少尹之所以宣判,是因爲兄長是證人,他相信兄長的身份不會說謊,所以他根本不再聽對方的狡辯,這是其一。”
“那其二呢?”曹宗實笑着繼續問道。
“其二是我在太學翻了太學生的名冊,並沒有曹宗實這個太學生,倒是有一個叫趙宗實的人,兄長,這應該是你的真名吧!”
曹宗實臉色微微一變,又淡淡道:“看來你已經猜到我的真實身份了。”
範寧點點頭,“你希望我怎麼稱呼你?是叫你殿.......”
“你可以叫我趙大哥,別的稱呼我不喜歡。”
旁邊明仁聽得一頭霧水,“阿寧,怎麼回事?”
範寧微微笑道:“這位曹兄實際姓趙,是官家子弟,包大官人認識他,認爲他不會說謊,所以宣判了。”
明仁驚訝道:“兄長姓趙,莫非是皇室子弟?”
趙宗實苦笑一聲道:“沾一點點邊,你們也知道趙氏宗室太大了,我父親是一個很破落的偏房子弟,連爵位都沒有那種,我排行十三,更加什麼都不是,用句民間俗語,叫做‘落魄鳳凰不如雞’。”
明仁哈哈大笑,“趙兄太謙虛了,來!我敬你一杯。”
範寧在一旁無言以對,豈止是謙虛,簡直是胡說八道,趙宗實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他範寧能不知道?
他是天子趙禎堂兄濮安懿王趙允讓的第十三子,年幼時過繼給了無子嗣的趙禎,被曹皇后養了四年。
他之所以沒有住在皇宮,是因爲十一年前,也是寶元二年,天子趙禎的親生兒子豫王趙昕出生,趙宗實便離開皇宮,重新回到父親趙允讓身邊,不再是天子趙禎的繼子。
但數年後,年僅四歲的豫王趙昕早夭,趙禎又失去了唯一的兒子。
已經被取消繼子身份的趙宗實並沒有因此被重新接回皇宮。
直到十二年後,也是皇佑七年,病倒的趙禎感覺到自己生命將盡,纔將趙宗實改名爲趙曙,冊封爲皇太子,不久趙禎駕崩,三十一歲的趙宗實登基爲帝,是歷史的宋英宗。
而眼前的趙宗實才十八歲,雖然他在四歲時曾被封爲右羽林軍大將軍、宜州刺史,但實際他是一個很普通的宗室子弟,連爵位都沒有,只是曾經和天子趙禎有過一份煙火之情。
所以他才說自己是‘落魄鳳凰不如雞’,語氣充滿了自嘲和憤懣,範寧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
“兄長不必介懷!”
範寧給趙宗實斟滿一杯酒,淡淡笑道:“天道循環,人生自有其規律,既然十五年前種下了種子,那它一定會開花結果,兄長只需要做一件事,耐心等候!”
“等候?”
趙宗實將杯酒一飲而盡,冷笑道:“我一直在等候,還需要我等多久?”
“短則十年,長則十五年,一定會來的。”
趙宗實見範寧說得很鄭重,不由愕然問道:“賢弟怎麼知道?”
“有些話不能明說,但我可以告訴兄長,今年九月前,兄長必然會升官。”
趙宗實已經被遺忘了差不多十一年,他哪裡還指望天子還記得自己,他只是搖了搖頭,不想再談此事,便岔開話題笑道:“不過今天收穫還是很大,居然賺了五千兩銀子,這可是我十年的例錢,”
“有沒有什麼投資打算?”明仁在一旁笑眯眯問道。
趙宗實心一動,“明仁可是有好的路子?”
“我沒有路子,他有!”明仁指了指範寧。
趙宗實的目光又移向範寧,範寧笑了笑道:“最近我們準備做田黃石的生意。”
“田黃石是什麼?”
範寧從懷摸出一枚自己新印章,也核桃大小,是用最極品的凍石田黃雕刻,面是一頭栩栩如生的鎮獅,下面用陰刻法刻了‘範寧印’三個字。
這是朱哲給範寧刻的私人印章,昨天朱佩纔拿給範寧。
“這是田黃石!”
範寧把印章放在桌笑道:“剛剛纔得到天子的青睞,已經被列爲貢品,相信很快會在人士大夫流行起來。”
趙宗實拾起印章細看,雖然他不太懂石,但田黃石的晶瑩細潤和金黃色着實令他愛不釋手,尤其小獅子鈕刻着格外生動,彷彿在仰頭長嘯。
“這是田黃石,好石頭,哪裡可以買到?”
範寧微微一笑,“京城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趙宗實一怔,“賢弟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仁在一旁道:“是說,田黃石只有我們店有賣,別的店買不到。”
“原來賢弟還有一座店鋪!”
範寧擺擺手,“店鋪和我沒有關係,是我二叔開的,如果兄長有興趣,三千兩銀子,給兄長一成的份子。”
趙宗實笑了起來,還說和他沒有關係。
趙宗實便欣然道:“那一成的份子,我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