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是關中東大門,自古便是戰略要塞,天下九大雄關之一,不過在宋朝,潼關遠離戰場,已漸漸淪落爲稅關,五百名士兵在這裡鎮守,另外還有一座稅所,無論進出關中的貨物,都要在這裡徵繳商稅。
範寧是中午時分抵達潼關,狹窄的城門前排着長長的隊伍,一半以上都是商隊,用騾馬馱着厚重的貨物。
隊伍有兩列,一列是商隊入關,比較複雜,要覈對稅票,徵稅者到另一邊進行清點貨物,進展非常緩慢,而另一列是非商隊進關,則比較快捷,基本上維護着宋朝自由的風氣,不需要出示什麼身份證件,直接可以過關,不過帶有大件行李,則要進行搜查,防止商人將貨物僞裝成行李混過關去。
這時,貨物關口忽然傳來一陣吵嚷聲,一名商人氣急敗壞大吼,“我已經在函谷關繳過稅了,爲什麼還要加稅,我這些貨物都是普通藥材,哪有那麼昂貴?”
“你少廢話,你這個牛角粉怎麼可能才五百文一斤,京兆府至少三貫錢一斤,還有虎骨也報得太便宜,你一定是賄賂了稅官,我們這裡可不行!”
“放屁!你家的牛角粉才賣三貫錢一斤,我在鄧州收牛角粉就只要三百文一斤,虎骨也分生虎骨和熟虎骨,我這是熟虎骨,泡過酒的,怎麼可能價值要那麼高。”
“我不跟你廢話了,趕緊交稅,你不交稅就扣貨物,要不就回去,不要進關中。”
爲首士兵剛要上前去打招呼,範寧卻拉住了他,“不急,再稍等片刻!”
旁邊一名老者嘆道:“聽口音是洛陽那邊人,這次慘了,不僅要補稅,還要重罰!”
範寧不解地問道:“老丈,爲什麼洛陽那邊就要罰?”
“小夥子,現在稅關都是私人包下來的,每年給上面固定交多少稅,然後剩下的就是他們的收入,本地人就稍好一點,一旦發現是外地口音,肯定要補稅,態度不好還要重罰。”
這時,一名稅吏大喊,“竟敢偷稅漏稅,按貨值的三倍重罰!”
幾名商人急着要論理,卻衝上來幾名士兵,不由分說將他們推攘進一間屋子。
範寧有點惱火了,給一名諫官使個眼色,諫官會意,立刻上前道:“我們是朝廷過來的監察御史,發生什麼事情了?”
諫官們都有御史頭銜,御史頭銜,尤其是監察御史頭銜對地方官府極有威懾力,相反,諫官的身份在地方上的待遇就稍微差一點。
幾名稅吏吼得正凶狠,忽然聽說監察御史到來,他們頓時懵了,這也難怪,範寧和兩名諫官都穿着便服,十名士兵也沒有穿軍服,看起來就像有錢人家子弟過關一樣,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會是監察御史。
“胡說吧!你們怎麼可能是御史?”爲首稅吏不甘心地叫喊道。
諫官大怒,取出監察御史銀牌舉起,恨恨道:“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麼?”
銀牌上刻着‘監察御史’四個大字,幾名稅吏立刻不敢囂張了,都低下頭,這時,潼關稅所的頭子聞訊奔了過來,連聲喊道:“誤會!誤會!”
他上前行禮,“各位御史辛苦了,請進關休息!”
楊諫官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句,稅官頭子瞪大了眼睛,驚恐地望着站在遠處的範寧,他連忙跑上前,長身施禮,“下官稽稅使毛求遠參見範知院!”
稽稅使連官都不是,只是一個稅吏,範寧一句話就能將他免職,他怎麼能不害怕。
範寧倒也沒有爲難他,淡淡道:“我們只是路過潼關,好像你們那邊繳稅有點分歧,你趕緊去處理好。”
毛求遠心知肚明,連忙跑進房間,不多時,幾名商人被放了出來,稅吏也沒有補徵他們的稅,直接放行了。
毛新遠又跑來請罪,範寧擺擺手,“徵稅要有依據,別人已經徵了稅,你們還要再補徵,這就不對了,我記得朝廷早就有規定,貨物有地域性差價,按照貨源地價值徵稅,我不希望再有人投訴你們胡亂徵稅!”
“卑職不敢!”
範寧又對幾人道:“我們走吧!”
一行人翻身上馬,穿過潼關後繼續西行,潼關一陣議論紛紛,都知道朝廷高官到了,幾名稅吏都擦一把冷汗,暗暗慶幸自己僥倖逃脫一劫。
接下來的幾個月潼關稅務所倒不敢違規了,不過半年後,潼關稅所又故態重犯,繼續在利益上刻薄商人。
離開潼關,諫官楊勤英恨恨道:“知院沒有罷免這些狗官,真是便宜他們了!”
範寧搖搖頭,“這不是他們的責任,這是上面監察失職以及縱容的結果,責任在陝西路轉運司,誰給他們權力把稅所承包出去?我如果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就直接彈劾陝西路轉運使蔣春。”
“知院,我們去京兆城嗎?”另一名諫官問道。
範寧搖搖頭,“不去京兆城,直接去延安府!”
衆人不再西行,而走了北上的道路,沿洛水向同州方向而去,走洛川道北上延安府,他們至少還要走七八天才能到延安府。
.........
朱佩已經搬到了父母家裡,她幾乎每天都要自己府上看看施工進度,範寧的府上已經變成了一座大工地,工匠們用木圍子將翠雲樓包起來,主要是保護它不被施工損壞,翠雲樓當然房門關閉,外面的翠雲峰也通過蔡河運去了朱元豐府上。
兩片樹林都已消失,百餘名工人正在擔泥挖土,將一車車泥土堆積到北面的空地上,原先下人住的院子已經拆除,變成一片空地,這裡將要修建一座山丘,地基則用青石堆砌,包括翠雲樓周圍一圈也重新用大青石鞏固地基和水岸,防止地基坍塌。
各種石料都已運到府中,原來的照壁已搬去隔壁,大門也已拆除,被圍牆封死,進料主要走水運,連石拱橋也是外面買來的老橋,只要重新搭建就可以了,頗有古意。
內宅也被圍牆包圍起來,等最後拆除圍牆,挖掘河道,引水入湖後,主體便基本上結束了,按照計劃,範寧府上改造三個月,然後隔壁府修繕再用三個月,最後才大功告成。
謝九齡正在給朱佩指點圖紙上的安排,“啓稟夫人,兩座府的後宅將連爲一體,我打算把原來的院牆拆除,做開放式的後宅。
隔壁宅子下人房安排在前院,中間是中庭和客堂,不安排外書房,然後西院保留爲客院,比如官人的父母從平江府過來,就可以住在東院,那邊的條件也會很好,這樣後宅和東院就互不影響。”
朱佩想了想道:“如果要請客吃飯,客人比較多怎麼辦?”
謝九齡笑道,“隔壁宅子最大的特點是房間很多,可以放開東院,男客們可以在中庭和東院休息,女客們則來翠園這邊休息,另外我會在湖兩邊的長廊上各造一扇門,到時長廊的門關閉,客人就進不了後宅,聚餐就能在中庭和翠園南面舉行,擺三十桌夠了。”
朱佩想想笑道:“到時候兩邊長廊的門索性一直關閉,然後在小石橋上立一塊牌子,寫上男客止步,這樣,男客們也可以在翠雲樓內休息。”
“這樣也不錯!”
正說着,阿雅快步過來道:“夫人,劉大管事來了,說是和你約好的。”
劉大管事就是朱氏錢鋪的大管事,他和朱佩約好今天來彙報賬目。
朱佩點點頭,“請他到隔壁中堂稍候,我馬上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