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這孩子長得還真和明禮一個模樣。”範鐵戈抱着孫子,笑得嘴都合不攏,之前不想見孫子的話,早就拋到九霄雲外。
餘氏在一旁和兒媳聊天,她已經抱過孫子了,現在注意力轉到兒媳婦身上,雖然只是小妾,但也是她的兒媳。
“阿禮,你姓什麼?孃家在哪裡?”
禮子一臉柔順,微微欠身輕聲道:“回婆婆的話,我孃家在伊豆,離大海不遠,家裡很貧窮,我沒有姓,只有一個名字叫生子,明禮說這個名字不好聽,他就叫我禮子。”
餘氏對這個兒媳很滿意,長得嬌美不說,性格很柔順,和自己說話都是低眉順眼,餘氏很能幹,年輕時和丈夫一起擺攤賣貨,但能幹的另一面就是強勢,多少年來把丈夫和兩個兒子管得服服帖帖,現在又來個聽話的兒媳婦,她當然喜歡。
餘氏想了想道:“既然你嫁到範家,以後叫範禮氏,等會兒和我們一起回家。”
“媳婦聽婆婆的安排!”
餘氏滿意地點點頭,又走上前摸摸孫子的小臉笑道:“老頭子,我剛纔問了,孫子還沒有起名,就等你呢?”
範鐵戈猶豫一下道:“要不讓爹爹起?”
餘氏有點不高興地撇撇嘴,“幹嘛讓你爹爹起名?他起的名字也未必好,你若不願意,我讓阿寧來起名。”
範鐵戈哪裡肯把這個權力外放,他連忙道:“那就叫向陽,鯤州那邊太冷,我覺得叫向陽更暖和一點。”
餘氏眉頭一皺,“向陽這個名字不夠大氣,再說我大哥的孫子不就叫餘陽嗎?”
範寧在一旁笑道:“那就取諧音,叫做襄陽,範襄陽,這個名字如何?”
範鐵戈頓時豎起大拇指,“不愧是童子科第一名,這個名字大氣,就叫範襄陽。”
範鐵戈兩老口不肯留下吃飯,便帶着兒媳和孫子回家了,範寧擦一把額頭上的汗,對身邊朱佩笑道:“終於把這件事搞定了。”
朱佩抿嘴一笑,“還沒有呢!剛纔二嬸問我,明仁什麼時候才安定下來?我都不敢說,你打算叫明仁做海外貿易,她聽了非急眼不可。”
“做海外貿易又不是讓他跑船,他坐鎮泉州就行了。”
朱佩白了他一眼,“讓他不出海,你覺得可能嗎?”
範寧撓撓頭,以明仁那個大馬猴的性格,讓他不跑海,真的不可能。
“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不定哪天明仁也抱個黑皮膚的兒子回來。”
“那二叔非跟你急不可!”
夫妻二人說說笑笑,向內宅走去。
.........
次日一早,範寧來到了吏部,今天他要辦理正式卸職手續,接待他的是吏部侍郎曾公亮,曾公亮年近六旬,鬚髮皆白,資歷深厚,完全有入相資格,天子趙禎對他的評價是‘方厚莊重,沈深周密’,正因爲器重,趙禎才把大宋最權重的吏部侍郎交給他。
“範知州請坐!”
曾公亮很客氣地請他坐下,又吩咐茶童上茶,範寧把幾枚官印放在桌上,曾公亮呵呵一笑,“官印不急,也不是交給我,等會兒開出交印單後,你再去找專人交印,只有被免職去官,纔會直接剝奪官印,性質不同,範知州請先把官印收起來。”
範寧點點頭,把幾方官印收起來,這時,一名茶童上了兩盞茶,範寧喝茶耐心等待着安排。
曾公亮取過一隻厚厚卷宗袋,坐下笑道:“你這麼年輕,可卷宗袋和我的差不多厚了。”
“我任的職務比較多。”
“這倒是,你還任軍職,一般文官可沒有這個機會。”
曾公亮打開卷宗袋,取出一堆詔書和牒文,他找到最新的一份詔書,又找到知政黨的決議,看了看對範寧道:“很徹底,除了保留監察御史頭銜,其他都免掉,有心理準備吧?”
範寧點點頭,“那爵位呢?”
“爵位是你犯了罪纔會被剝奪,你在和我玩笑?”
範寧笑了笑,自己是有點緊張了,連最起碼的規則都忘了。
“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也好。”
曾公亮自嘲地笑了笑,又道:“需要你的述職報告!”
範寧取出一份述職報告放在桌上,之前他已經將另一份述職報告給了趙宗實,由趙宗實上報樞密院,再由樞密院上呈給天子,屬於經略副使的述職報告。
而這一份是由吏部提交給知政堂,是作爲鯤州知州的述職報告,一般不呈報給天子,除非是要求進行知政堂問話,範寧兩年前已經享受了這個待遇,所以這一次就免了。
曾公亮把述職報告放在一旁,又從卷宗袋中取出一份內庫的金引和一塊玉璧,一起遞給範寧,“這是兩年前天子給你的賞賜,你不在京城,沒有領取,這次你可以去內庫領取,請別人代勞也可以,內庫只認金引和玉璧。”
範寧知道自己得賞一萬兩黃金,但一直沒有機會來領取,他把金引和玉璧收起,曾公亮又道:“其他沒有什麼了,就是填一些表格、簽字,然後上繳官印就結束了。”
範寧一怔,“那我的新職務呢?”
曾公亮歉然道:“現在還沒有任命書下來,估計要麻煩你過幾天再跑一趟了,好好休息幾天吧!”
範寧點點頭,“多謝!”
曾公亮給了範寧厚厚一疊退職書,便起身告退,這些退職書每一份都需要填好,並簽名畫押,這是每個官員上任或者退職時都填的一堆資料,包括家庭情況、住宅情況、財產情況等等。
如果發現財產和任職收入不符,還得另外說明,不過這對官員們只是一種形式,隨便找個理由便可以解決,比如妻子陪嫁,這是用得最多,也最光面堂皇的理由,御史臺也無從查起。
更何況也沒有人會認認真真每一項都填報,一般都是填可以看見的店鋪、不動產等等,至於窖藏財富,沒有抄家,也就無從查起。
範寧正在低頭填寫之時,身後卻傳來一陣議論聲,“可惜啊!堂堂的文壇領袖居然做這種事情,他這才完蛋了。”
範寧一怔,這是在說誰?
他站起身,只見柱子背後站着兩名手端茶盞的官員,範寧剛要詢問,兩名官員這才發現身後居然有人,他們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匆匆走了。
範寧滿腹狐疑,這難道是在說歐陽修嗎?現在被稱爲大宋文壇領袖,似乎除了歐陽修沒有也別人了,他究竟做了什麼事情?
吏部大堂內,每個人都在匆匆忙碌着,沒有人會給他解開這個疑問。
.........
從大內出來,範寧叫了一輛牛車,不多時便來到了位於朱雀門旁邊的朱記錢鋪總店,京城的十二家朱記錢鋪已經作爲陪嫁跟隨朱佩進了範家,不過名字卻沒有改變,一方面固然是它們的主人名義上還是朱佩,另一方面範寧也不想改變店名引起朱家的反感,爲這十二家錢鋪,朱家內部可是吵翻了天。
雖然店鋪名字沒有變,但東主已經改成了朱佩,並在官府進行了備案,和朱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大管事依然是從前劉大管事,範寧也沒有更換,這個劉大管事在京城做了二十年大管事,對朱元甫忠心耿耿,也盡職盡責,他同樣也會對朱佩忠心耿耿。
範寧走進錢鋪,正在櫃檯內交代事情劉大管事一眼看了東主,連忙迎了出來,微笑道:“歡迎官人前來巡視!”
範寧擺擺手,“我不是來巡視,裡面去說吧!”
“官人請!”
範寧跟隨劉大管事走進後堂,劉大管事取出一把巴掌大的金鑰匙遞給範寧,“這是特別金庫的鑰匙,官人昨天送來的五十箱金砂已經放入庫中,請官人隨我去複覈,這是店裡的鐵律,必須要客人親自複覈後才能交鑰匙,官人雖然是東主,應該也不例外。”
範寧心中也頗有點好奇,便點點頭笑道:“那就去看看!”
劉大管事叫上另外兩名管事,各拿一串鑰匙來到後院一座天井處,這裡就是特別金庫入口,有三把大鎖鎖住,三人各執一把鑰匙,必須同時開啓才能打開。
三人打開了大鎖,掀起一塊厚重的鐵板,迎面看見一排向下延伸的臺階,劉大管事介紹道:“下面地庫是用青石砌成,然後澆灌鐵汁,斧劈錘砸都沒有用,官人請吧!”
範寧跟隨着大管事順着臺階下去,下面就是特別金庫,光線昏黑,劉大管事點燃了兩盞油燈,只見前面是一條五尺寬,長約五丈的走道,兩邊各有五間屋子,被厚厚的鐵門鎖着。
“怎麼只有十個房間?”範寧有點不解地問道。
劉大管事笑道:“這裡面都是豪門存放黃金之地,至少要五萬兩以上的黃金纔有資格存放在這裡,另外還有一座銀庫和珠寶庫,存放的條件也很高,當然費用也高,一年的存放費用爲三千貫錢。”
“那爲什麼不放在自己府中?”
“這就涉及到一個家族財產分配問題,也涉及到一個安全問題,所以很多豪門都不願意把金銀珠寶放在家中,而是存放在大的錢鋪中,京城十大錢鋪都有這樣的特別庫房,朱記錢鋪當然也不例外。”
範寧笑着點點頭,“原來如此,今天倒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劉大掌櫃微微一笑,來到第六號金庫前,他揚了揚手中一把鑰匙道:“需要我和官人手中的鑰匙同時插入孔中,同時擰動,鐵門才能打開,官家請吧!”
範寧和劉大管事同時將鑰匙插入孔中,一起用力,只聽‘咔!咔!咔!’連響三聲,劉大管事用力拉動大門把手,只見厚重的鐵門‘吱嘎嘎!地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