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西寧州的增軍來了,趙檉便決定用兵。
他要把卓囉和南軍司下面的地方全打下來,然後將勢力北擴到長城一帶,接着先破西面的涼州,再謀興慶府。
未必兵鋒覆蓋西夏全境,西夏人稀,只要能破了興慶府,那麼西夏便基本便可以宣告滅亡了。
對於這種疆域不算遼闊的小國來說,往往京城被攻下,也就無力迴天了。
西夏此刻大約能有二百多萬人,並非最巔峰時期,巔峰期的西夏人口三百萬上下。
而按照趙檉推測的二十五萬軍隊來計算,十個西夏人裡就要出一個當兵,這種參軍比例,是極爲消耗國力的。
所以西夏打不了太過持久的戰爭,那會生生的將國家給拖垮掉。
其實包括女真也一樣,如果不是後來佔了遼國廣闊的土地還有人口,只是固守白山黑水,戰火持續下去不停消耗,時間長了也會頂不住的。
趙檉這時在堂內掛起地圖,點給衆人觀看,杜壆、史進、張憲、呂將都在,就是楊志和徐寧也從蓋朱城趕了過來。
他拿着一根類似教鞭的竹棍,於地圖上卓囉和南軍司的範圍一圈,道:“卓囉治下偏西方,相比東面軍司貧瘠,總共也不過兩座下縣,一座軍城,蓋朱已經拿下,兩座下縣永祝和天登都在西北方向,尤其天登,距離涼州不遠,背面就是長城。”
西夏境內有長城,乃是漢代所修,冠軍侯霍去病大敗匈奴後,武帝命人先將長城西延至河西走廊的酒泉,以後又延至敦煌,置玉門關和陽關,設河西四郡,以隔絕羌胡。
所謂隔絕其實就是阻斷北方的匈奴和青唐羌交往,來保障絲綢之路暢通,以後,長城又延伸至西域懸沙海以西的龜茲,懸沙海就是羅布泊。
北魏、北齊都曾加固過此段長城,到隋時更是曾七次修築葺補,以防北方的突厥、契丹,而唐的疆域早已超出長城以外,宋的疆域則遠退於長城以內,所以這兩朝並沒有繼續修建。
趙檉用竹鞭點了點永祝和天登這兩個地方,道:“西夏的縣地,不比中原,更不如江南,大抵如繁華之鄉的一鎮罷了,內裡雖有民戶居住,但主城街道不過一二條,若無商貿往來,多數貧僻清苦,城防也較爲薄弱,難受重擊。”
史進疑惑道:“王爺,西夏如此不堪,西軍怎還百多年毫無寸進?”
趙檉笑笑不語,目光看向呂將。
呂將立刻解釋道:“有一個詞喚作門戶洞開,蓋朱城和卓囉城就是西夏西南的門戶,而涇原、環慶那邊的門戶則是會州、西壽保泰軍司、韋州、靜塞軍司、嘉寧軍司等地方,這些門戶不被打破,就算內裡再薄弱,也只能望而興嘆,本來蓋朱城並不好下,更別說卓囉了,就算勉強攻破,想要守住也難,我軍不過是趕上一個難逢的時機,這兩地空虛,才用妙計輕鬆佔住。”
史進道:“原來竟是如此。”
徐寧道:“其實裡面也未必沒有西軍故意怠慢的緣故,西軍內派系林立,雖有忠心朝廷,想要滅除邊患的,但同樣也有想擁兵爲主,養賊自重的。
史進道:“我看那辛家便是!”
呂將道:“辛家眼下還差些,不過辛興宗此番掛了徵遼的西路軍統帥,收復燕雲十六州歸來後,怕是就要改文資,經略一方了。”
楊志道:“那若是……徵遼敗了呢?”
“敗了?”衆人聞言皆瞅他,楊志頓覺失口,他前半生天黴星罩頭,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所以養成個習慣,但凡遇事不思成功,先慮失敗,此刻便是說走嘴了。
“會……敗嗎?”史進納悶。
“這個……”張憲在旁道:“戰勢結果哪能輕易預料,就算兵力佔優,但天下並沒有絕對之事,遠的三國時赤壁之戰,近的護步答岡之戰,都是出人意料的結局。”
呂將搖頭:“敗倒不至於,天時地利人和皆佔,只看能勝幾分,是大勝還是勉強獲勝。”
史進望向趙檉:“王爺怎麼看?”
趙檉笑笑:“兵無常勢,戰無常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們連遼國那邊誰人統軍,如何佈置都不知曉,就妄言勝敗,與紙上談兵遊有何異?”
史進頓時慚愧道:“是屬下無知了。”
趙檉道:“沒事多看看兵書戰策,你如今也是一軍之長,只知道蠻幹可不行。”
史進道:“屬下回頭就和呂軍長借來看,他那裡書多,足足帶了一箱子。”
呂將聞言疑惑:“史軍長,你瞧見我帶書了?”
史進嘿嘿笑道:“瞧見了,瞧見了,本以爲呂軍長是帶的什麼財貨,後來某偷偷過去打開觀看,竟全是書籍。”
呂將氣道:“未得主人允許,焉可隨意翻看?史軍長怎如此無禮!”
史進攤了攤手:“誰讓你箱子外面又不上鎖,某也只是一時好奇……”
趙檉道:“都別爭了,讓你二人帶兵拿下永祝和天登二縣,可有把握?”
史進急忙道:“王爺,屬下定然會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趙檉點了點頭,又望向呂將,呂將道:“王爺,屬下請令去打天登。”
趙檉奇道:“爲何選天登?”
呂將道:“天登縣距離涼州較近,後面就是古長城,地理位置相對重要。”
史進聞言不高興地道:“呂軍長這是何意?難道某還打不下天登來?”
呂將搖頭道:“我並非此意,只是久慕古長城風光,想去瞧瞧那蒼涼景色!”
史進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好望向趙檉。
趙檉笑道:“那便如此,史軍長去打永祝,呂軍長去打天登,我給你二人各自三千步軍,五百騎兵,可否夠用?”
史進道:“夠了夠了,足夠使了。”
呂將思索幾息:“王爺,屬下還想多要五百騎!”
趙檉瞅他片刻,點了點頭:“好,那就再多給呂軍長五百人數,正好湊個一千騎兵。”
呂將見趙檉如此爽快,反而有些難爲情起來:“王爺就不問問屬下多要人馬做甚?”趙檉道:“總有道理便是,記住拿下天登後守好,不得有失!”
“屬下遵命!”呂將急忙行禮。
議事完畢,趙檉遣散了衆人,然後帶着白家二兄弟,又喚過元果,去城中閒逛。
這時卓囉城的城門已經限時開放,每日一個時辰,供些菜果進城,穢物出門,不過盤查得十分嚴厲,非是農工牲主,絕對不許通行,且還會抓起來審問。
但就算這樣,城中的商業也開始活泛起來,畢竟卓囉城是西夏西南邊境的第一大城,裡面做生意的不少,之前戰事突然,許多人根本沒來及逃跑,便被困於城內。
眼下一切安定下來,這些商人又反而不想走了,商人逐利,看趙檉軍隊並不搶掠,且頒下法令,嚴禁擾民鬧事,便琢磨着反倒是個機會,畢竟趙檉帶來兵多,這些軍兵是潛在花錢的顧客。
趙檉帶着三個逛了會集市,看了不少貨物,發現西夏本地的特產售賣真不算貴,就算是羊牲一些價格也要比大宋那邊便宜不少,反而宋國不知從什麼渠道傳過來的絲絹緞綢和一些手工物品,價錢十分高昂。
他道:“這卻是個好商路,倒買倒賣,來回互換都賺得大錢。”
元果在旁接話道:“公子言之有理,大夏這邊宋物稀罕,羊牛卻常見,有時百姓相中一物,沒錢購買,會直接拿牲畜交易,其中商家賺得十倍八倍都有。”
趙檉點頭:“宋夏兩國常年交戰,其中偶有往來也是大宋朝廷派人購馬,除此之外,就連榷場都沒有設立。”
元果道:“確如公子所言,因此宋物在境內每被爭搶,許多東西就是皇宮之中也常派人出來選買。”
趙檉嘆道:“這又何必,若是西夏俯首稱臣,兩國互相交易,要何物品沒有?又可省卻刀兵之禍,百姓安居樂業,可惜嵬名幹順想不通此事啊。”
元果眼珠轉了轉:“我看公子觀察民情,又布條令,是要久在卓囉……”
他話未說完,趙檉似笑非笑瞅他:“怎麼?希望我早走?”
“哪裡,哪裡!”元果急忙道:“小人怎敢如此想,公子去哪裡小人就去哪裡,小人跟定了公子左右。”
趙檉忽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劉營長,知道前幾日來的那兩名女子是何人嗎?”
“前幾日兩名女子?”元果愣了愣,心想那不是你這惡王從城中挑來作樂的嗎?
“小人……不知。”他搖頭道。
“呵呵,那是你妹子派來贖你的!”趙檉道。
“嗯?啊!”元果聞言頓時大驚失色:“公子……那,那兩名女子是我妹妹派來的?”
“是啊,就是元鏡派來的!”趙檉淡淡道:“你說過不讓本王賣掉你,本王就讓她二人見你一面後,打發走了。”
“可是,可是……”元果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公子,公子那時爲何沒告訴小人啊。”
“怎麼!”趙檉立刻冷下臉色:“你在埋怨我嗎!”
“啊,小人不敢……”元果“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看來你還是很想回去啊!”趙檉哼道。
“小人不想回去,一點也不想回去,小人並非此意……”元果驚惶道:“小人當時說了那麼多貶低家妹的話語,怕傳進她耳中啊……”
“傳是肯定會傳過去的。”趙檉面無表情道:“劉營長你很怕元鏡嗎?”
“小人……是有點怕她!”元果咬牙說道:“從小便有些怕。”
“哦?”趙檉揚眉道:“這卻奇怪了,你怕她做甚?”
“小人打也打不過她,說也說不過她,如今她又做了皇妃,小人怎能不怕她。”元果哭咧咧地道:“小人那日言語抹黑她,她聽了後肯定會惱怒,小人害怕她心中怨恨,伺機報復啊!”
“你如今身在卓囉,只要跟在本王身邊,與西夏徹底割裂,她又能到哪裡尋你報復?”趙檉冷笑道:“何況她即便贖你回去,你真以爲會沒事?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脫層皮吧!”
“小人省得,省得!”元果忙道:“小人不回去的話,無非罪名就此坐實,但李幹順又抓不到我,小人回去則須辯解,可這等大事又怎麼會輕易脫罪,就算僥倖不死,也是要關進大牢之中的,恐怕還要動刑伺候,到時生不如死。”
“你還不算笨,能想通其中關節!”趙檉道:“起來吧!”
元果哆哩哆嗦從地上爬了起來:“公子……”
“城中哪家酒樓菜好?前方帶路,本公子有些餓了。”
“好嘞。”元果擦了把汗水,心中鬆口氣,別說他妹妹來贖他,就算是他祖宗來贖他,他都不會走的,自辯豈有那麼好辯?誰知道元鏡是不是想拿他的命去換家中其他人性命,他眼下誰都不相信,親孃老子也不行,自家的命纔是最重要的!
“公子,這城內最好的酒樓喚作松濤,就在不遠處。”
“怎麼是漢名?”趙檉納悶道。
“是漢人開的,已經有些年頭了,小人給公子帶路。”元果說着,彎腰向前走去……
卓囉城北城門,每天一個時辰的開放時間即將過去,可就在這時,從城外過來了兩名趕羊人。
羊並不多,大概十幾頭模樣,趕羊的是老翁老嫗,年歲都已不小。
羊羣到城門前被軍兵阻住,老翁從身上拿出一張皮紙遞了上去,軍兵看了眼,是西夏牧戶的身份證明,不過這東西此刻沒用,須得能出示卓囉城周邊居住的皮卡,皮卡上會具體列出持有者的住地。
他剛要下令將人和羊全部扣下,就看老翁又從身上拿出一物,正是皮卡,隨後聲音沙啞地道:“軍頭,我們夫婦是十里外額爾寨的牧人,這番乃是往城中送羊的。”
軍兵仔細檢查了皮卡,看起來有些新,不過卻是真的,他問道:“羊送去哪家?可有人來接!”
老翁行禮道:“回軍頭,是送給松濤酒樓的,不過眼下沒人來接,以往都約着日期送去,但之前打仗斷去聯絡耽誤了,這才晚到現在,軍頭若是不信,可派人跟隨就是。”
軍兵想了想,對旁邊道:“去兩個人跟着,到松濤樓後詢問一下。”
立刻兩名小兵出來,吆喝一聲,跟隨老翁老嫗向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