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仲見此情景,立刻望向趙檉,道:“主人……”
趙檉冷笑道:“來得倒挺快,算到了咱們還要到兵庫選兵器。”
姚平仲道:“沒見過擂上有此人,應該是過來投靠的山寨寨主。”
趙檉眯眼看黑衣人,只見此人瘦高,一臉陰鷙,面無表情,此刻同樣在打量他們二人。
“哥哥,一定要替兄弟報仇啊!”那馬廊大漢這時臉上血跡已幹,就是腫脹得彷彿豬頭一般,姚平仲那一下極重,他此刻還能說話倒也算奇蹟。
“走吧!”趙檉收回目光,對方不開口他也懶得搭理。
姚平仲聞言牽馬,兩人剛走出幾步,後面傳來聲音道:“兩位朋友打了我兄弟,就想這麼一走了之嗎?”
黑衣人此刻也很謹慎,他知道今天前去領馬的都不是普通人,非是各座擂臺取得名次的前三人,就是如他這樣舉寨來投奔的綠林頭領。
但手下被打的事又不能就這麼算了,否則他面子沒處放不說,以後在兄弟們面前也失了威信。
只不過他心中忌憚,說話時就多揣個心眼,開口以朋友相稱,不提在王慶軍中的官職位置,要以江湖規矩交涉。
雖然不得不接受這件事情,但黑衣人還是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得多高的武藝,才能做到這一點?如果是這年輕人親自下場,他又能堅持幾招?
趙檉這時接着開口道:“撥草尋蛇、蒼鷹搏兔、金雞亮翅、野馬分鬃!”
黑衣人未待應話,旁邊疾風豹袁常罵道:“潑貨少要誇口,待我家哥哥教訓於你,才知天高地厚。”
黑衣人衝袁常做了個閉嘴的手勢,他此刻雖然穩住了心神,胸中卻升起一股戾氣來,他打磨拳腳近三十年,雖然剛纔被震驚住,但這時沉住氣後,卻總是不相信有人隨口唸出的招式,就能破了自家武藝。
他來投奔王慶爲了什麼?不就是賭以後王慶真的能一統天下,混個從龍之臣,升官發財嗎?
趙檉止住腳步,看一眼姚平仲,姚平仲轉身大聲道:“你那兄弟搶我主人馬匹,此刻反而惡人先告狀,還要不要一點臉皮?你這頭領又怎麼說!”
黑衣人剛纔所用的乃是殺招,本以爲對方的武藝斷然躲不過去,可對方按照聲音說的招數使用,卻又輕輕鬆鬆給化解掉了,他心中已是翻起驚濤駭浪。
黑衣人這時望向馬廊漢子,這漢子喚作疾風豹袁常,武藝其實還算不錯,但和他比起來卻要差些,他在十招之內,倒也能輕鬆擊敗對方。
姚平仲不解,走過去便聽趙檉低聲言語了幾句,他神色變化,道:“主人放心,我記得了。”
姚平仲這時口中大喝一聲,衝過去便是一招黑虎掏心。
姚平仲指着他道:“聒噪,手下敗將也敢說話,豚頭鼠尾,不知羞恥!”
馬廊大漢聞言氣得瑟瑟發抖,看向黑衣人道:“請哥哥爲兄弟報仇!”
此刻黑衣人瞧他得意,悶哼一聲,腳步盤旋上前,伸手就取他雙目。
他向趙檉看去,一時驚疑不定,這人究竟是誰?如此年輕,卻幾句話就化解掉自家殺招?
“你們,你們這是耍詐……”疾風豹袁常在場外聲嘶力竭喊道。
其實他剛纔也是心中吃驚,雖然出戰之前趙檉和他低聲言語過此事,讓他有所準備,但他當時並未放在心上。
這三招過去後,姚平仲站在地上發呆,不但他發呆,對面的黑衣人同樣呆立在那。
黑衣人心中有數,這大漢果然是硬打硬殺的兩敗戰法,不過他卻不怕,他學的武藝,最是剋制這種剛猛拳腳,便是搏命的那種亦是不怕。
黑衣人道:“敢與不敢?”
姚平仲心中一震急忙照做,腿剛擡起,卻正好阻住了對方襲來的一膝。
姚平仲點頭:“就怕哪樣你都不是對手!”
此刻就見對面那黑衣人,忽然出手使出一招,雙拳直奔中門,鑽了個空擋進來後,刁向姚平仲咽喉。
他雙手抱胸,淡淡地道:“兩位朋友,留下這匹馬,再賠償我兄弟千兩銀子,我放你們走!”
趙檉在後面觀看,這黑衣人的武藝他也不認得,只見那手非拳非掌亦非爪,倒是彷彿蛇行一般,但又不是蛇拳,蛇拳往往攻擊要害,這拳卻是專門攻擊關節脆弱處,還隱含一些擒拿的招數,他心中疑惑,暗道莫不是蛇形刁手一類?
漸漸的場中二十招過去,姚平仲已是完全處在了下風,身上捱了好幾下,都在關節之處,鑽心的疼痛陣陣襲來,就是身形速度都慢了半分。
這個對方自然指的不是眼前大漢,而是那個站在圈外指點的年輕人。
這卻是最常見最普通的一式拳招,出自周侗所創的紅拳,不但關中好武子弟人人都會,便是在整個江湖綠林都流傳極廣。
他之前仔細問過這馬廊漢子受傷的過程,覺得對方其實沒那麼厲害,只是莽不畏死,打贏了實屬有些運氣成分在內。
黑衣人一見這招不由瞳孔緊縮,他亦是個識貨的,不由叫了起來:“好拳!”
姚平仲呸道:“老子先開的口,伱便去搶馬,我和你做過一遭,你不敵我又來搬人,算甚麼好漢!”
“閉嘴!”黑衣人打斷馬廊大漢,心中有些疑惑,總看對方的年輕人眼熟,一時卻記不起來是誰。
他微微點頭,姚平仲立刻道:“老子有何不敢,就怕你這撮鳥不敢!”
姚平仲和這黑衣人比鬥,每每和對方碰到一起時,就感覺對方拳腳仿不着力般,就要往上纏來,不由心中暗暗焦躁。
轉眼七八招過去,兩人看似鬥了個旗鼓相當,其實姚平仲已經落入下風,在黑衣人連綿不斷,彷彿水流不絕的糾纏之下,額上不禁流出了汗水。
姚平仲笑道:“大言不慚!”
黑衣人神情越發陰鷙,本來還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但這馬廊大漢幾句話就將他架到火上來烤,可如今不是在山寨之中,不能隨意殺人放火,爲所欲爲。
只見他身形向旁一閃,隨後一伸手,竟閃電般搭在了姚平仲的胳膊上。
姚平仲頓時大驚,眼看躲無可躲,只好向後倒去,下方立刻露出破綻。
黑衣人聞言一愣,他倒是沒想過這些,本來就是興師問罪,討要說法,哪曾想過輸了如何,不由道:“你待怎地?”
此刻見對方應承以江湖規矩解決,他心中稍稍一鬆,道:“你我二人比上一番,若你輸掉,將馬留下,再奉上千兩銀子,以後見到我兄弟須繞路去走!”
“哈哈哈!”姚平仲聞言笑起來,隨後一臉戲謔地道:“你莫不是在做夢,想要馬可以,想要銀子也可以,那得看你沒有真本事來拿!”
此言一出,圍觀的人羣開始起鬨,這些人大部分都來自軍中,看熱鬧不怕事大,沒幾個揣好心思,七嘴八舌陰陽怪氣,就算有人認出趙檉是廬州擂擂主李飛,便也不說,只道真格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趕快打來看看。
姚平仲看向趙檉,趙檉原本想着自家出手解決掉這些人就是,後來心中一動,覺得該磨練一下姚平仲武藝,便任由姚平仲前去回話。
姚平仲這招黑虎掏心,便是從小就練,足有十幾年功底,此刻打出來後,就是趙檉也微微點頭,
越是簡單的招數越看功力,姚平仲乃是戰陣上磨練出來的武藝,戰陣之上覆雜花哨的招數沒有大用,要的就是這種簡單明瞭,是以他這黑虎掏心比許多人用的都好,就算武藝比他高強,使用這招卻未必如他。
只見他身子游動,仿若無骨,出手陰惻,不時地去刁姚平仲手腿脆弱之處。
就在姚平仲白鶴點頭用完之後,黑衣人忽然“啊”地一聲大叫,就向後倒去,原來是被姚平仲化掌爲指,戳到了胸口要害處。
趙檉繼續道:“懶驢打滾、兔子蹬鷹、乳燕投林!”
“你,你強詞奪理!”袁常氣得肝疼,卻是規矩裡沒有這個,可誰能想到你下場比鬥,旁邊還有人指點。
幾招連續下去,黑衣人原本穩下來的心忽地又沉了下去。
那邊黑衣人已在場中站好,姚平仲大步流星走了過去,黑衣人道:“只鬥拳腳,不動兵器!”
但這打看似最普通尋常的一招,想要打好卻是極難,拳架,力量,速度,氣勢,缺一不可。
他可不是爲打架來的!
所以黑衣人不想打死打活,對方如果能低頭認錯,再賠償些金銀銅貨,這件事揭過去也就算了。
姚平仲立刻照着使用,只是兩招下去,黑衣人便臉色大變,待最後一招野馬分鬃連貫用出後,姚平仲已是一掌斜切在對方胸前。
他這時已經察覺,對方的武藝似乎對自家有些剋制,他自然走的是剛猛路子,但對方陰綿,自家那種拼命打法於對方用處不大。
他的武藝喚作青蛇刁手,乃是秘技,每一招都刁鑽古怪,數年來與人爭鬥,雖也有敗北之時,但卻從沒出現過被人用普通招數輕易化解的事情。
就在這時,趙檉的聲音忽然傳來:“魁星踢鬥!”
黑衣人吃痛後跳,趙檉又開口道:“樵夫砍柴,推窗望月,鷂子入林,白鶴點頭!”
姚平仲道:“你說的倒好聽,輸了又待怎地?”
姚平仲哈哈大笑道:“馬不必提,輸了你也獻上千兩銀子,從此見我繞路走就是。”
姚平仲聞言便欲上前,趙檉忽然道:“姚猛,你且過來。”
袁常聞言氣得差點吐血,只是一雙眼看黑衣人,黑衣人深吸口氣上前一步道:“朋友,少逞口舌之利,拳腳之下才是本領!”
姚平仲看他模樣,笑道:“不服就繼續打過!”
黑衣人聞言露出一絲惱怒,他在外面好歹也是一寨之主,就算眼下投了王慶,卻也得了個不小的官職,對方這話分明沒將他放在眼中!
此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個個一副幸災樂禍模樣,城內這種打鬥事情經常發生,他們都見怪不怪,只當熱鬧來看,便是那巡邏的兵丁亦是駐下足來,沒有一點勸阻的意思。
黑衣人哼了一聲:“應你就是!”
這根本就是匪夷所思,若說之前對方是碰巧運氣,但現在卻不是那麼簡單了,對方真有破自己這青蛇刁手的本領。
姚平仲聞言一瞪眼:“哪裡耍詐,從頭到尾都是老子在打,規矩裡也沒說不讓人提點說話!”
黑衣人微微一笑,也不報名,畢竟心知彼此都在王慶麾下,有所顧忌,打一場糊塗仗便好。
姚平仲心頭一驚,不知這黑衣人是何路數,急忙把身子直撞了過去。
換成了全是進攻的招數!
倘是這樣都行,那這人的武藝得精湛到何等程度?
而且這樣也行的話,豈不是隨便來個有些拳腳的就能把自家打敗?那自己家練這一身武藝又有何用?
他不服,他真的不服!
黑衣人盯着前面的姚平仲,略微活動了一下手腳,臉色愈發陰沉。
卻不料竟然真的不敵這個黑衣人,趙檉一開口後,他立刻反應過來,急忙照着去做,不但躲過了對方殺招,還緩和了場中局面,將二人的糾纏打斷,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趙檉的武藝究竟高到了何等地步。
“既然朋友如此說話,那就只好好依江湖規矩解決此事了!”黑衣人慢慢地道,尤其把江湖規矩幾個字咬得極重。
馬廊大漢立刻叫道:“分明是我先選好的,都要牽走了你又來搶,豈非欺我大蛇寨無人?”
趙檉在旁觀看場中,再次開口道:“舉火燒天……清風拂柳、夜叉探海、神龍擺尾!”
“哥哥?”馬廊漢子愣了愣,沒想到自家哥哥居然說出這種話,急忙道:“不能就這麼輕易放……”
對方說的這些招數,都是極簡單耳熟能詳的招數,基本人人都會,但就是這些簡單招數,卻莫名其妙地把他的招式都給化解了。
“你劃下道道就是!”姚平仲哪還聽不出他話裡意思,開口說道。
“哈哈哈!”姚平仲看着倒地不起,渾身顫抖的黑衣人,大笑道:“撮鳥,服還是不服?還不敢快奉上銀兩!”
黑衣人此刻哪還能說出話來,便是連傷帶氣之下,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竟一歪腦袋昏了過去。
四周頓時一片安靜,圍觀之人全都驚呆了,這些人大抵來自軍中,平時打鬥雖然見得多數,卻又哪看過只是指點就能獲勝的事情,眼神望向趙檉不由全是敬畏之色。
就這時,那兵器庫旁忽然傳來一聲朗笑:“李將軍果然名不虛傳,不愧廬州擂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