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冷月,火紅色的大宋戰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三百餘艘大小船隻此時已經都列在水面上,安靜地等待着,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正在緩緩的登船,有些人一邊走以便不由自主的向後面看去,黑暗中樊城已經看不到蹤影了,但既便是如此的黑暗很多人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因爲這座城是他們的家,他們在這裡奮戰多年,流過血受過傷,更有無數無法忘記的記憶,淚水已經在此時佔領每個人的臉孔,但很奇怪的是這樣的場面竟然毫不混亂,也沒有人大聲地哭泣或者吵鬧,所有人都非常安靜的向前走着,就算已經淚如滂沱,卻還是堅定地向前走着就算是嬰兒也彷彿被這種氣氛所感染,沒有任何人願意打破這種寧靜。
“氣氛實在太壓抑了,這樣下去不是好事啊。”一直都站在高處看着一切發生的張順忽然唸叨了一句,身邊的範天順、牛富、郭靖等人全都一愣,這不是最好的場面麼?不混亂也沒有生死離別時候的哀嚎,已經近似於完美了,爲什麼張老三還不滿意呢?
張順好像猜到了這些人的想法似的,回頭解釋了起來“我們不是逃難,我們是在戰略轉移,是爲了更好的明天,要是讓他們如此走了,這些人的心中就會只剩下對不確定未來的恐懼,而沒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到時候他們怎麼還有回來的衝動呢?”
“那你要怎麼做?”
“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一個種子,讓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說完之後張順便急匆匆的跳下了露臺,跑到了前面人羣之中,然後從一個維持秩序的士兵手裡拿過來鐵皮喇叭,走上了高處。
他先是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然後便高聲說道“大家都注意了,我是張順,你們當中有人認識我也有人不認識,但沒有關係,今天就算是認識了。我知道很多人此時心裡想的都是以後該何去何從,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一個容身之所麼?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有!不但有,而且我們甚至都沒有離開這裡很遠,在距離這裡不到六百里的地方,就是我們的下一個家,在那裡我們依舊還會繼續和韃子奮戰到底。有人也許會問,既然都是要作戰,那何必要到那個地方去,不如在此死戰,和韃子你死我活,但我不是這麼看。樊城也好,襄陽也罷都不是人間樂土了,我們已經在這裡和韃子打了十五年,早就打出瞭如海的仇恨,他們攻破城池之後會讓我們活下去麼?答案顯而易見,所以我們必須離開,但這不是逃跑,而是轉移,轉移到更好的地方積蓄更大的力量,給他們更沉重的打擊。有人也許還會問,爲什麼我們要這麼狼狽地離開,爲什麼不能在這裡積蓄力量。我很遺憾地告訴諸位,不可能,因爲韃子勢大,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的確都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我們只有離開這裡纔有更多的機會,拼命每個人都會,但我們就算是都死在這裡對於佔據也不會有什麼根本上的改變,所以我們必須要離開,正所謂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這便是萬古不變的道理,也是爲什麼有這樣一次撤退的真實原因。我們必須有選擇的放棄,纔會有機會重頭再來,打人之前也要收回拳頭,只有這樣才能打出最兇狠的一拳。當初秦滅六國,楚人便發下宏願,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而我們便是楚人的後裔,韃子再兇悍也不過是眼前而已,今天我們大踏步的後腿,明天我們就可以大踏步的前進,這也是我張順,一個楚人的叫囂。”
人羣依然在向前緩慢的移動着,但這一次不再是茫然的前行,每一個聽到這些話的人都像是被晨鐘暮鼓喚醒了一半,他們的眼中已經開始重新煥發出了希望之火,雖然只是火星,但星星之火亦可以燎原。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九,不管我們是不是願意都要承認這個世上沒有永遠都圓的月亮,但是古人也告訴我們,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天下就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住我們前進腳步的人,不管他們是誰,不管他們來自於何方!我們都會用我們自己所做的事,告訴他們,你們可以蔑視整個天下,但不要蔑視我們這個飽經風霜的民族,不管是曾經的匈奴還是五胡還不都已經被我們趕到了不知何處?朋友來了我們有好酒,要是豺狼來了,我們也有雪亮的鋼叉。出發吧,我的親朋好友,出發吧,我的父老鄉親,我們不是不再回來,當我們再次重新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就是韃子滅亡之時。”
張順說的慷慨激昂,其實這些話也不光是爲了宣傳效果,更是爲了他自己說的,這麼長時間的混亂之後,他覺得自己也終於找到了一個方向,他希望可以用自己的辦法來試一下即便最後倒在衝鋒的路上,總也好過多做幾十年奴隸,把自己的脊樑骨打斷再讓他重新長好要好的太多了吧。
這一刻忽然一個極爲熟悉的旋律出現在他的腦海深處,然他不由自主的開始唱了起來“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耗子看慣了往來的船帆。”
也不知道是這首歌,還是張順的話,不少人剛纔都沒有落淚的人已經潸然淚下了,也許他們只是找到了感情的宣泄口,但也有人說真的在歌聲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每一次聽老三講這樣的話,我都會覺得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似的,我想也許我應該跟他一起走,去看看他說的未來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這一刻一直都心如鐵石做好了要和襄樊共存亡準備的郭靖竟然也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張老三帶給他們的不但是花樣百出的武器,更是一種堅持下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