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隨即又補充道,他要捐獻的這些紡織作坊、染坊、綢緞莊每年能賺取錢財不少於五萬貫,五百頃良田每年收取的田租也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今年所出,可以馬上捐獻給朝廷,以後每年照例捐獻!
前一個鄉賢表態完,不等各部官員說話,另有一人馬上站出來,表示他也要捐獻,他直接捐獻糧食五千擔、金三百兩、銀一萬兩!
話音剛落,不等他展開解釋陳述,隨即又有人擠上前來,說要向朝廷捐獻糧食一萬擔、銅錢十萬貫!
話沒說完,馬上又有其他人出來搶話,要求捐獻。
鄉賢們要求捐獻的數字越說越大,各部官員聽來都難辨真假,不知他們是真能捐獻這麼多,還是在衆人面前吹牛,爭個顏面。
眼見衆人爭得不可開交,戶部官員看了看宰相陳康伯,向他徵求意見,見陳康伯微微點頭,戶部官員馬上制止衆人,而後說道,諸位鄉賢一片赤誠之心,朝廷都看在眼裡,但潁州空缺官職數量有限,不可能人人都得到官職,但爲了不辜負鄉賢們參與地方治理的熱情,會在官職之外,另授開國男爵位三個,朝廷會憑諸位鄉賢對朝廷的貢獻大小和個人德行,授予官職、爵位!
此話一出,潁州鄉賢心如明鏡,這是要拼捐獻財力了啊!
大宋爵位是終身制,除皇室宗親和極少數開國功臣外不能世襲,雖無實際用處,確實身份地位的象徵,正常情況下只能是侍從官以上,即待制以上官員才能封爵,如六部尚書、六部侍郎、翰林學士、給事中等。
如今捐獻就能得爵位,簡直是百年未有的好事,甚至比授予具體官職還要少見、難得。
但對普通鄉賢來說,具體的官職比爵位更實惠,更能獲得實際好處,有機會當然是優先考慮爭一爭官職,實在不行,再求爵位。
潁州鄉賢們很快在陳康伯和吏部、戶部、禮部官員面前、在遴選閣內展開一場激烈的比拼財力的鬥爭!
經過激烈的競爭,潁州六個空缺的州、縣官職基本確認人選,三個開國男爵的爵位也大致確定下來。
招賢館隨即做出承諾,鄉賢承諾的捐獻交接完畢,朝廷便正式授予官職和爵位,若三個月內,未如實捐獻,便不再授予官職和爵位。
爲安撫其他一無所得的鄉賢,陳康伯代表朝廷給他們承諾,若是他們在地方一貫表現良好,朝廷會從其他方面給予特殊關照,希望他們再接再厲,繼續爲當地穩定和繁榮發揮他們的作用!
潁州遴選結束,宿州鄉賢進入遴選閣,進行下一輪官職和爵位的爭奪。
朝廷用錢,時間緊迫,招賢館內遴選閣不敢懈怠,一天遴選六州府,期間除了喝水、方便,沒有時間休息。
不到一個月時間,所有自薦鄉賢的州府全部遴選完畢。
招賢館粗略一算,若鄉賢們承諾的捐獻如實送達,戶部所得將是一個巨大的數字,憑藉這筆錢,朝廷只要不是大手大腳花錢,足以撐兩年!
招賢館將成果上呈皇帝,趙昚看過之後,心下一輕。
有這些錢,汴京又能撐幾年了,等熬過免賦稅的三年,百姓安居,民間富足之後,國庫便會逐漸豐盈起來,到時候再行北伐之舉,收復關中、河東、燕雲十六州,甚至收復西夏之地,一統天下!
招賢館將各地空缺官職和爵位售賣之後,馬上又開始針對售賣出去的官職,制定考覈措施,監督買官的官員在地方上的言行,避免他們做太過分的事情,傷害民心,破壞穩定。
就在官職、爵位正式授予半個月之後,新的地方官吏考覈制度也迅速下發至州府。
新考覈制度規定,地方官吏每年底考覈一次,分“優、良、中、差”四個級別,評價爲“優”可考慮拔擢使用,評價爲“良、中”則,官職保留,繼續留任,評價爲“差”,則直接就地免官,回家待選。
這個新的官吏考覈制度是在原有制度上做出了修改,其目的便是儘快篩選掉不合格的官吏,其中便包括通過捐獻買官的,當然更重要的是合理的方法儘快剔除掉淮河以北曾經是金國官吏的不合格官員,用新的官員將朝廷各項政策落實到地方,徹底統一這幾年收復的失地。
朝中各項政務,逐漸有序展開,汴京對北方州府的影響力也迅速擴散,北方百姓漸漸感受到了大宋重返北方的事實。
一切都在慢慢向着好的方向發展,但除了軍隊。
宋金和議,加上南北分治,使大宋軍隊失去了繼續北進的機會,隨着遷都汴京,大名府一線精銳部隊不得不南下,拱衛汴京,如此一來,大名府兵力不足,就只能據守。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大宋軍隊不再進擊,駐守真定府的金軍便開始南下蠶食,半年時間,蠶食三縣之地,而大名府宋軍恐金軍引誘偷襲,不敢輕動,也不敢分兵駐守北方小縣,只能眼睜睜看着原本是大宋控制的土地,重新回到金人手中。
楊叢義身爲樞密院副使,主持樞密院具體事務,眼見國土被金人蠶食,他也是有心無力,剛剛遷都,汴京朝廷太窮了,根本支撐不了任何一場,五萬人以上的戰爭,於是他只能命大名府都統制蘇仲駐守重點州縣,以防北方金人突然突破大名府防線,南下襲擾汴京。
眼下的汴京絕對經不起任何一場戰爭的衝擊,哪怕敵人沒到汴京城下,即使只到黃河邊上,汴京百姓和官吏也會選擇逃離,只要逃了,十年之內覺不會再回來,汴京也別想重新繁榮。汴京不繁榮,想再次北伐,奪取燕京更不可能。
楊叢義如今身在汴京城內,官居樞密院副使之職,沒有特殊情況發生,根本不會有離開汴京的機會,因爲北方几十萬軍隊都跟他有關係,即使趙昚再信任他,朝中那幫老臣也還是表示懷疑。
猶記得,當初趙昚力排衆議,想讓官居樞密院副使的楊叢義繼續以北伐軍統帥的身份統領大名府、濟南府二十餘萬大軍時,遭到衆臣當廷反對,趙昚爲楊叢義辯解,稱他是北伐大功臣、大宋大忠臣,掌握軍隊絕對沒有問題,絕對不會對朝廷和大宋不利。
結果卻有老臣當着皇帝趙昚、楊叢義和文武百官的面直言,太祖當年也是大周忠臣!
此言一出,不光趙昚不好再說話,文武百官也無人敢言語。
原本還想親自控制軍隊,好爲日後北伐提前準備的楊叢義聽聞此言,不得不馬上請辭樞密副使和北伐軍統帥之職。
不過,幸好執宰史浩及時站出來制止那些朝臣胡言亂語,加上趙昚經過短暫的思慮緩過神來,嚴厲駁斥了出言不遜的朝臣,當廷拒絕了楊叢義的請辭。
而後各退一步,只讓楊叢義以樞密院副使之職兼任大名府防線統帥,部署軍隊,堤防真定府金軍。
經此一事,楊叢義在朝中就越發小心,除了事關防務和軍事,朝中所有議題,統統不發表任何意見,若是趙昚發問,實在不好拒絕,纔會多說幾句。
他雖有進士出身,可他畢竟出自武學,這些年又一直統領軍隊,身上早已打上了深深的武將烙印,在朝臣眼裡他不是進士,不是文人,就是武將,是武將就有反叛,當逆臣的可能,就應該被死死的盯住,牢牢的鉗制住。
整個樞密院裡也沒有幾個人是軍伍出身,絕大多數還是文人,所以楊叢義在汴京的大半年其實很孤單,沒有什麼朋友,更別說交心。
如果要他選擇,他心裡更願意回到大名府,回到前線去統領軍隊。
然而,他也明白,如果要想再次發動北伐,收復北方土地,奪取燕京,他就必須留在汴京,留在樞密院,畢竟在樞密院他有機會調動大宋全部軍隊,指揮整個大宋的軍隊,打贏這場北伐戰爭!
打贏一場需要舉國之力的戰爭,僅憑一個邊軍統帥遠遠不夠,因爲邊軍統帥雖然是統帥,卻沒有參與大戰略的機會和權力,而要打贏這場戰爭,必須要有謀劃全局的能力,制定戰略並監督實施的權力。
所以,他必須留在汴京,接受文臣的監督和鉗制。
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失去一些東西,楊叢義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來日方長,只要能發動北伐,贏得北伐戰爭,一時的失意,又算得了什麼!
放衙之後,楊叢義直接離開樞密院官署,回到皇帝賜給他的府邸。
“夫君,看你這麼高興,是有喜事嗎?”孟芸孃親自幫楊叢義脫下外袍。
“一天天的,哪有那麼多喜事,難事倒是不少。”楊叢義說着在寬大的椅子上坐下,有些疲乏的靠在椅背之上。
孟芸娘放好外袍,回到楊叢義身旁,擡手給他揉肩按摩,口中道:“我這兒倒有一件好事,夫君要不要聽?”
“你爹同意來汴京了?”楊叢義閉眼,隨口問道。
“哪有,他說汴京太乾了,冬天又冷,還是喜歡在江南。”孟芸娘略微有些失落。
“那有什麼好事。”
“重節妹妹來汴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