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勝敗

鐘聲再起,各店鋪再給列坐的高官豪門上一道吃食,就到了評委進行打分的時刻。

“這劉記青方色香味美,創意新奇,本官隱隱還能嚐出鹿茸、人蔘等名貴配料的味道,吃起來讓人感覺渾身舒爽,應定爲滿分十分,其次紅燠姜豉......”

鍾傅率先開口,先是大聲讚揚了劉記青方,隨後又分別點評了幾道吃食,評定了分數,呂記豆腐只得到了四分,理由是技藝簡陋,難登大雅之堂。

鍾傅的話在人羣中引起一片呼喊,難道呂記豆腐真的差勁?聽起來劉記的青方似乎不僅美味,而且大有滋補效用啊。

呂璟在臺下面色不變,若是那劉之敬真的鑽研出了比自己更勝一籌的臭豆腐,說不定他還有些佩服,如今不過使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難道劉記的臭豆腐每一塊裡都要加鹿茸、人蔘麼?實在可笑。

不管如何,鍾傅的話還是在人羣中引起了歡呼,衆人聽到鹿茸、人蔘便覺得高大上,劉記豆腐配料用了這等事物,還能不好吃?

就連那些列坐的高官豪族紛紛也覺得鍾傅說的有理,他們纔不會計較這道菜式花費幾何,只有陳師錫暗自爲呂璟擔憂。

臺上的秦觀眉毛一緊,目光掠過鍾傅面龐,深深一嘆。

“老夫卻有不同意見。”秦觀剛一開口便引動所有人注意,作爲名聲出衆的大宋才子,秦觀的人望不需多言。

“秦老學士不知有何見解?這劉記青方莫非味道不好?”

“好,只是失了豆腐本味,只剩下鹿茸、人蔘,那又何必要做豆腐?況且這青方也並非劉記所創。”

鍾傅面色一變,卻仍舊不可鬆口,開口道:“各人自有個人的看法,老大人自作評論便是,只是小心不要受了小人的矇騙。”

秦觀目光一寒,深深看了鍾傅一眼,隨後便點了呂記豆腐爲滿分,果術翅羹九分,其他吃食各有分數,劉記的青方給了七分,也算是考慮到輔料珍貴。

臺下看到這一幕的吳珂面露微笑,陳師錫卻面色大變,就連本來安坐的劉奉世都有些面容不自然起來。

這分明是欺負秦觀爲人剛直啊,難道這比賽剛開始,他們支持的呂記就要輸上一籌?

最後輪到張士良,分別點評後給予分數,劉記和呂記兩家卻是分別八分,誰也不得罪。

咚!

鼓聲炸響,自有僚佐將三位評委點評的分數示之以衆,引起一陣呼喊之聲,有爲自己看好店鋪抱不平的,也有興奮大喊的,顯然是參與了暗地裡的關撲賽事。

喊聲最多的,卻還是劉記和呂記間究竟誰爲正宗的爭論,呂璟因爲最近一系列的流言明顯不被人看好,喝罵者不在少數。

劉之敬一臉得意神色,爲自己的發明創造得意不已,如何?任你萬般本事最終不還是敗在了我的手下,日後坐實了偷藝之名,看你呂璟小兒還如何折騰。

“大郎,這......”眼看着就要宣佈這場的名次,劉贇看着臺下的老父臉都黑了,心中更是焦急,不是說好準備萬全的麼?

“子善兄放心,這賽事可是接連三場,笑到最後的纔是贏家。”呂璟指揮着呂方將銅鍋架上,這些人以爲買通了幾個人就可以影響輿論,自己這次偏偏要讓他們狠狠栽到坑裡去!

第二場的爭鬥很快如火如荼的展開,一些之前被忽略的店鋪此時也是憋足了勁頭要露上一手,紛紛用心準備。

呂璟這邊的動靜卻與所有店鋪都不同,只見得十多個銅製小鍋依次排開,其內呈有清水,正不斷向外冒着熱氣。

清洗乾淨的菜蔬紛紛落入其中,調味料放入,湯水在剎那間變作通紅顏色,更有切割成薄片的羊肉,擺放在了銅鍋旁的盤子中。

鼓聲響,各店鋪的第二道吃食開始上桌,有灌肺、躥子肘件、鵪鶉餶飿兒、澄沙糰子等等,各個式樣精美,賣相極佳。

劉記青方上的是一道滷水豆腐,豆腐產自廣南,滷水卻是用郴州名泉貪泉的水製成,名爲清清白白,呈上的時候便贏得一陣歡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呂璟身上,劉記這道菜式已經贏得滿堂彩,註定評分不低,那麼呂記又能拿出何種手段應對?

在許多人心裡,已經坐實了呂璟乃偷藝小賊的傳聞,看看人家劉記上的這些菜,哪道不是別出心裁,廚藝精湛。

“諸位,我們呂記的這道菜式有些特殊,小子不得不多說兩句。”呂璟一襲青衫走到最前,面對無數目光交織面不改色,呂方和劉府的家僕則上前將一個個銅鍋分別擺放在評委和貴客面前。

“此菜式學名爲撥霞供,大家也可以叫它火鍋,是我們呂記新創的菜式,在咱們大宋露面,應該還是頭一遭。”說着,呂璟開始爲衆人示範吃法。

用筷子夾着切成薄片的羊肉,在熱氣蒸騰的湯水中一撩撥,馬上變出雲霞一般的色澤,再蘸上酒醬椒料製成的調味汁水,不愧撥霞供之名。

貴客中有人好奇之下按捺不住,率先涮了一片羊肉,放入口中的剎那味蕾瞬間被激活,鮮美與辛辣並存,當下便是大呼一聲痛快!

這一下引起了其他人興趣,紛紛嘗試,秦觀和張士良也各自涮了一片來吃,誇讚不斷。

圍觀的人羣也是食指大動,他們雖然沒有機會立刻品嚐這撥霞供,但是看諸位大人都是一臉享受,想必味道不俗,又是從未見過的菜式,不禁暗自嚮往,大聲歡呼。

“不知又是哪家盜來的菜式,不過涮肉而已,也敢拿來充作菜式,自作聰明!”鍾傅毫不客氣的就開口指責,隨後只給了呂記四分,反觀劉記,卻又是滿分。

呂璟心知這鐘傅肯定是通判暗中安排的人,當下也不多說,只是靜靜等待評判。

秦觀給了呂記滿分,澄沙糰子八分,其他皆是六分,他雖然也不想呂璟落敗,但讓他如鍾傅一樣不要麪皮,對異己肆意打壓卻是做不到。

張士良卻一反常態,頗爲和藹的對呂璟笑了笑,開口打出了自己的分數。

呂記滿分,劉記三分!其他菜式雖然也都獲得了不錯的分數,但在這一刻,它們註定了只能淪爲配角。

人們大聲呼喊着呂記的名號,還有那暗中關撲下了注的,這時候就是喊啞了嗓子,都無法充分表達自己激動的內心。

衆人都不是傻子,一開始也許對呂璟還有質疑,可是這火鍋確實是前所未見之物,諸位大人吃食時的表情也都落在眼裡,還要說不上臺面,不是當大家是傻子般糊弄麼。

呂記扳回一局!張士良的做法贏得滿堂喝彩,倒是鍾傅和吳珂等人,面上頗有些掛不住。

第三道,爲了爭取最後的獎勵,各個商鋪也是都拼了命,沒有人甘作配角!

也有精明人察覺了劉記的套路,便也想辦法加些名貴食材,再取個好聽的名字博取高分。

“此乃清炒甘蔗,產自交趾,東京城大廚親自操刀,寓意甜甜美美。”劉之敬一臉得意,將自己最後的殺手鐗拿出,贏了一局又如何,結果是註定的!

他已經想好日後如何打壓呂記,必然讓那呂璟小兒也受受自己店鋪倒閉之苦!

滿分十分!鍾傅再次毫不猶豫的給分,其他店鋪的商家不禁有些無語,這哪裡是比吃食,分明是比誰有錢有門路啊,可人微言輕,也都不敢說什麼。

輪到呂璟,雖然局面進行到現在勝敗已經難說,劉贇還是盡力昂頭跟在一旁,有難兄弟一起扛!

“此道吃食學名油炸石,也稱爲油條,配豆漿味道最佳,亦爲小店首創,以麪糰揉搓後入滾油炸成,取煎炸佞臣小人石敬瑭之意。”呂璟目光直指鍾傅!

滿場皆驚!又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吃食!從青方到撥霞供再到油條,每一道都看似簡單,卻極爲新奇,而且皆是尋常百姓家可以享用之物,成本不高,如何不讓人驚歎!

“這呂公子,腦子裡究竟還有多少新鮮的吃法?”

“這石敬瑭甘做兒皇帝,割讓燕雲,實在該炸!”

場中有人陸續開口,引起無數人的共鳴。

待得評委和貴客們紛紛試吃後,場中的氣氛更是澎湃到極點,明顯又是一道美味!他們竟然有幸親眼見識到了兩種新鮮吃食的誕生!

再聯想到之前的青方,誰還會相信呂璟是偷藝之人,分明就是劉記刻意污衊,若是呂公子偷藝,他又哪裡來的這般奇思妙想!

鍾傅一張臉黑成了醬紫色,有心給呂記低分,可又忌憚場中衆人情緒,只好不甘願的給了個八分。

隨後秦觀和張士良分別給了滿分,呂記再勝!

劉之敬的臉色在這一刻已經佈滿灰敗,周圍傳來那一聲聲的歡呼,都好似是對他無情的嘲弄!

有心離開,卻又邁不開步子,心中好似一團亂麻,恰巧此時呂璟再度開口。

“諸位,呂記的規矩想必大家都有所耳聞,這油條和撥霞供都是新奇之物,規矩和青方一樣,只要交給我們一筆費用就可以在其他州縣代理此物銷售,我們包教包會,今日不限名額,往後可就說不準了……”

幾乎在呂璟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周圍就被瘋狂的人羣佈滿,就連那些貴客中,也有人受不住誘惑,派了僕役前來商榷。

劉贇在一旁滿面笑容的將各家銅錢收起,目光看向吳珂之時隱有嘲諷,你之前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丟人!

還要被記在名錄上,被羞辱無數年!後人每每提起,這飲食名錄上的劉記和其背後的吳家,都不過是個天大的笑話!

劉之敬徹底癱在了地面上,眼見得知州劉奉世宣佈了結局,卻再也無心上去領賞。

他感覺自己耳邊好像一直環繞着呂璟嘲諷的聲音。

你用盡全力要與對方比較,結果人家壓根就沒將你放在眼裡,連比都不屑跟你比!

活生生的紅火景象就擺在那裡,沒了臭豆腐還有撥霞供,還有無數新奇吃法,誰勝誰敗一目瞭然!

想到此處,劉之敬心中更是氣急,自詡聰明卻成了個大笑話,當時一口老血噴出,竟是昏闕了過去。

臺上的吳珂更是面色訕訕,看都不敢看父親吳毅的面色。

而最欣慰的,無疑是秦觀,呂璟的勝出沒有依靠自己半分,卻更加讓他看重,對於其之前創新興國的言論,也越來越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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