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要突厥對隋朝朝貢,這可是給朝堂衆臣聽笑了,甚至覺得有些荒謬,歷來對於北方的遊牧民族都是給貢品安撫爲主。
北周的時候,爲什麼千金公主送給突厥可汗?因爲和親就是最高形式的納貢,皇帝的女兒都送給人家了,隨行的還有無數的金銀財寶。
這在突厥內部看來就是一種搶劫的形式,隔開一段時間不夠了又會來一次。
長孫晟接着說:“漢武帝時打到了匈奴的老巢,冠軍侯封狼居胥,漢宣帝時匈奴稱臣,我大隋如今兵強馬壯,何以不敢戰?!”
“長孫都尉還真是不懂軍事,漢朝時候中原統一,齊整個中原之力而抗匈奴,這樣還耗空了國力,我朝現南方有陳朝虎視眈眈,怎可同日而語?”
長孫晟直視說話之人:“魏武大帝三國之時,中原形勢不比現在緊張?但他分化烏桓國,一一擊破,終結了匈奴王朝,南陳皇帝他是比的上劉備還是比得上孫權?”
楊堅對於長孫晟的話甚是滿意:“長孫晟,你剛纔說一邊打,一邊安撫,一邊策反,這是什麼計策,你詳細說說。”
長孫晟恭敬行禮而後說:“方纔微臣說了,我在突厥呆了一年多,見了許多突厥人,突厥人崇尚武力,強者爲尊,互相之間也多矛盾,我們總是想象突厥人內部很團結,因爲攻打邊關的突厥人給了我們這個錯覺,那是因爲劫掠我朝邊關時候匈奴人利益關係一致,但是其實就算是劫掠了東西回去分贓的時候,這羣人也經常內鬥,他們的內部矛盾遠比我們想的大。”
“而且都是爭強好勝的人,誰也不服誰。”
這種說法,滿朝文武都不瞭解,他們中真正對突厥有了解的人不多。
長孫晟繼續說:“沙鉢略可汗叔侄兄弟各統強兵,都號可汗,分居四面,內懷猜忌,有達頭可汗玷厥、阿波可汗大邏便、突利可汗處羅侯等,對他們或許對他們難以力征但是容易離間,沙鉢略可汗雖爲大可汗,但是真論個人兵力,他並非最強,突厥內部隱憂深重。”
楊廣聽着就這一連串名字,自己背都得背一段時間,而且讀着還拗口,但是長孫晟異常的熟悉,顯然是熟稔於心,對於突厥非常的瞭解。
“突厥人擅劫掠,但是依靠着城牆和補給,打防守戰,他們很難攻破我們有充分防禦的城池,而且他們打不了持久戰,長期的戰鬥會拖垮他們的補給,北方的草原可不像中原大地可以不斷的種植糧食,也沒有我朝各地糧倉這樣的保險措施,一旦打的久了,沒有搶到東西,他們的糧食就告急。”
“所以第一,正面戰場要打,而且是拖着打,不和他們在短時間內正面分出勝負,依靠着城防優勢打。”
“第二內外分化,沙鉢略可汗之弟突利可汗處羅侯甚得衆心,兄弟之間關係不睦,當遠交近攻、離強合弱,大舉賞賜突利可汗,並且其他的突厥勢力賞賜,孤立沙鉢略可汗,加強突厥內部的矛盾。”
元孝矩此時又站了出來:“陛下,長孫都尉所言,就算是要分化突厥,恐怕短時間內難以達到效果,突厥人對外的時候依舊是非常團結,如此明顯的目的突厥人也看的出來。”
長孫晟寸步不讓:“分化之效果,短則兩三年,長着五六年,必然使得突厥分崩離析,大隋坐享漁翁之利,爲以後長治久安,還請陛下早做打算。”
元孝矩又反問一句話:“長孫都尉,現在突厥人已經聯合高寶寧雄踞榆關,爲將來未可知結果之計,不顧眼前之亂嗎?”
長孫晟面不改色:“微臣沒說不顧眼下之亂,諸位屈身求和,在下奮身力戰而已。”
一時間朝堂上就吵了起來,大多數人說求和,並且重兵防守,先想辦法退了突厥奪回榆關再說,主戰派少之又少。
楊堅見他們吵不出個結果,示意安靜後問高熲:“高熲,你覺得如何是好?”
高熲還未說話,而是元孝矩開口插話:“陛下,臣有一策。”
高熲對於他的強勢也有不滿,但是並未阻止。
元孝矩自信滿滿的說:“突厥人開戰藉口爲前朝千金公主,周朝時用千金公主和突厥聯姻,此時纔給了他們藉口,陛下可以我朝公主與突厥聯姻,贈送禮物,鞏固關係,突厥退兵之後我大軍壓境重奪榆關。”
“荒謬!!!”
衆人還未開口,一聲帶着些許稚嫩的怒喝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說話的人是楊廣。
楊廣之前聽着他們說話,一直都是憋着,想着自己得苟,不能發言,不能出風頭,甚至楊堅開口問自己,也裝傻充愣。
但是聽到元孝矩這麼說實在是忍不住了,這觸犯到我的底線了。
元孝矩見到楊廣跳出來,內心卻欣喜了起來,這不是打壓楊廣的好時機嗎?這位殿下是得打壓一番,自己送上門正好,也免得他找理由了。
“晉王殿下何出此言。”
楊廣難以平復內心的激動,自覺不理智,但是既然已經說了就繼續吧。
“以和親維持關係,不穩固,不長久,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就如剛纔長孫都尉所言,隔一段時間又得繼續,大隋難道當如此屈辱嗎?”
長孫晟與楊廣對視,微微點頭,顯然是感激楊廣這時候能出來幫他說話。
元孝矩一笑:“殿下不熟悉政務,出言幼稚也是情理之中,古來皆如此,友好互助,安邦睦鄰,此爲上上之策。”
楊廣不屑一笑:“此言差矣,友好互助,安邦睦鄰?我們的鄰居可不想和我們如此相處,他們只是想要從我們身上搜刮東西而已,就如一個強盜做鄰居,想要和他們睦鄰相處?”
“這麼多年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長孫晟幫腔:“那是因爲北方遊牧民族內部永遠不平靜,他們差的是某一天或許出現了一個天降之才,統一了內部,必然揮軍南下,中原生靈塗炭。”
對於長孫晟超前的目光楊廣不由的異常欣賞,他確實非常瞭解北方的遊牧民族,而他所寓言的大難,將來也在一個叫做鐵木真的人出現後成真了。
元孝矩則繼續說:“陛下,萬不可因爲長孫都尉毫無根據的危言聳聽而破壞國策,大隋方定,南北皆強敵,最好還是保持原來北周與突厥之方式繼續留存,以公主和親纔是最穩妥,最好的辦法。”
楊廣面色黑着:“不知你所言公主是誰?”
元孝矩看着皇帝,而後回首:“此事自然是陛下與臣等商量着來,晉王殿下就不需擔憂了,晉王殿下不懂軍務,不通朝廷內務還是不好誤導了陛下的好。”
年輕的楊廣步入大殿正中,腳步踏出聲音便起:“丞相所言之公主,不管是哪位,皆是我與太子殿下之姐妹,手足情深,手足情深,丞相你們隨口一句和親說的輕鬆,卻要我等承受斷手斷足之痛,今日斷一手,明日再斷一足,何其痛也。”
楊廣特地將楊勇也拉了進來。
楊勇一時間有些尷尬,楊堅認真的看着楊廣,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想說什麼。
“大隋富強,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都是掌上明珠百般寵愛,難道我們皇家宗室的女兒就如草芥,今日給一個,每日再給一個,送出去了生死難管,突厥野蠻,送過去了大多活不了兩年,難道就得用我們皇家宗室女兒的命來換突厥兩年平和,那若是陳朝也來打,也送他們一個嗎?吐谷渾也送嗎?高句麗也送嗎?!”
“我們家可沒那麼多女兒讓你們去送!!”
一番話倒真的鎮住了元孝矩等人,但是元孝矩馬上又說:“殿下此言差矣,公主們爲陛下分憂,爲蒼生造福,那自然是應當的。”
此時楊廣直視元孝矩,略帶憤怒:“父皇,兒臣絕對不同意以姊妹和親之策,長孫都尉最熟悉突厥,長孫都尉之策乃上上之策。”
“晉王殿下不懂軍事,還陛下請明鑑。”
朝堂安靜了下來,皇帝皺着眉頭,難以抉擇。
楊廣在這樣安靜的時候,沉下聲來,振振有詞:“前朝之策是前朝之事,大隋遠勝前朝,父皇您的兒子們都不是慫貨,大隋當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兒臣願意領兵前往幽州抗擊突厥蠻夷,便是死在邊關城下也好過送姊妹給蠻夷。”
楊廣環視朝堂一週,最後一語,振聾發聵,全場噤聲。
“大隋,天子守國門,兒孫死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