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博一邊說話,一邊盯着對面二人:王猛面色如常,左文龍卻是神色一變,皺起眉頭道:“沒錯,當時我就想問王校尉,這孫郎將很是有些古怪啊。按理說,回還是不回,給句話即可。這麼不鹹不淡的吊着,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周文博至此斷定,恐怕王猛纔是正主啊。於是順着左文龍的話語對王猛說道:“王兄,你看是何原因?莫非那孫立有什麼企圖不成?”
此話一出口,帳中四人面色都有了變化。王猛更是吩咐楊戈到帳外守候,沒有他的號令,任何人等不得靠近。
“周兄弟,此話怎講?”王猛異常謹慎的詢問原由。
“依我看來,那孫立恐怕並非奉命駐紮此地,而是另有圖謀。”周文博沉吟片刻,繼續說道:“事已到此,兄弟也不瞞兩位。前番平壤大敗,來總管深陷困境。我率本隊人馬前去營救,曾親耳聽到總管大人痛罵孫立,說他見死不救,臨陣脫逃。如果這個孫立果然做出這等事情,按照來總管的脾氣,哪裡會饒得了他,更遑論奉命駐守此地。”
王猛驚疑道:“如果這樣,那這孫立留在這裡的真正原因豈不是....”
話雖然說了半截,但在座兩人卻都聽懂了他的意思,周文博已有心理準備,但左文龍卻驚駭的站了起來,張口結舌道:“這,這可該如何是好?”
王猛示意左文龍稍安勿躁,隨即向着周文博拱一下手道:“周兄弟,海路茫茫。在這島嶼上,是走是留,還需要你老弟拿一個主意。”
周文博淡然笑道:“王兄,其實你早有定計。又何必讓我出醜。無論王兄有何打算,兄弟我唯馬首是瞻!”
王猛拍桌而起,哈哈大笑道:“果然爽快人!這番試探倒顯得我王猛小家子氣了。不瞞兄弟,我已經打定注意,不準備返歸中原,而是要留在此地,攪他個天翻地覆。高句麗狗賊如此殘害我隋軍將士,這口惡氣不發泄出來,難消我心頭怒火。更何況皇上此番敗北,他日必將重來。屆時我們裡應外合,也能做出個天大的功勞出來。”
周文博心中暗自讚歎對方的豪邁。原本他在俘虜營中受盡折磨,心頭鬱氣堵塞,對高句麗人十分怨恨。如果就這般回去,也太委屈了。王猛既然有此雄心,他心中的豪情也瞬間被激盪出來,拍掌相慶。
左文龍坐在一旁,心知回去的希望已經渺茫,再被二人所感染,也開口道:“願隨兩位,共創大事!”
事情議定,剩下的就是如何對付孫立了。但此時孫立人多勢衆,對他們有何企圖現在還沒明曉,唯今之計也只有靜觀其變。但保障那三艘大船已經成了重中之重,好在王猛事先已有安排,倒也不怕孫立有何詭計。
次日,王猛剛起牀不久,程黑牛就前來稟報:孫郎將有請!
直到進入孫立的營帳,王猛才發覺客人只有他一個,心中頓時有了分曉。
孫立客氣的請王猛入座,言談間對王猛以及屬下兵馬頗多關心。果然不出王猛所料,寒暄過後,孫立的話語中就流露出了招攬的意圖。
如果事先不知道孫立陷主將與危難的無恥行徑,王猛也有可能投入他的麾下。畢竟孫立人馬衆多,合則兩利。但現在卻絕對沒有了這般想法。王猛生平最不齒的就是那臨陣脫逃的無良小人,哪裡還肯受其羈絆。
王猛心裡腹誹不已,口中卻說道:“郎將大人如此厚愛末將,自當用心。不過屬下兄弟與周校尉等人,都想回歸中原。不知將軍何時啓程歸國?”
孫立直視對方,好似要看透王猛的心扉,片刻後放聲大笑:“王校尉,看你也是豪邁之士,難道甘願就這般灰溜溜的回去麼?何不如隨我共同留在此處,闖出一番名堂出來,也不枉來到這人世一趟?”
王猛看他眼中精光閃爍,知道如果不答應下來,恐怕沒什麼好果子,於是故作遲疑狀:“呵呵,將軍有此雄心壯志,末將自願跟隨其後。不過周校尉那裡...?”
孫立滿意的點點頭,開口道:“周校尉那裡你不用擔心,萬事有我做主。”
王猛點頭稱是,又交談幾句,告辭而出。待出了帳外,尾隨其後的那束目光方被簾子隔斷。此時方發覺自己前心後背,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帳簾挑起,田有亮走了進來,對孫立施禮過後,試探說道:“將軍,那王猛反應如何?”
孫立冷笑道:“這人到也機靈,看來也是審時度勢之人。哼哼,只要除掉那周文博,在這海路上,不怕他不屈服。”
王猛回到帳中,還未坐得片刻。楊戈就匆匆趕來,稟報道:“校尉大人,張方傳來消息。那些所謂的巧匠其實只是略懂罷了,個個身形魁梧,恐怕不懷好意。”
王猛擺擺手道:“暫時不用理會,倒是周校尉那邊,楊子你要多注意,切不可讓周校尉出了什麼岔子。”
楊戈領命,略有遲疑後就要退出帳外。王猛注意到他的神態,招手叫住,笑道:“楊子,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
“校尉大人,昨日我也聽了個大概。既然這位孫郎將不懷好意,肯定是想吞併我們。何不先下手爲強?”楊戈滿臉問號,頗有些疑惑。
“哈哈,楊子,你這話就過了。且不說孫郎將還沒真個對付我們,單憑都是大隋將士這一條,動手前也要思量一二,否則底下兄弟會怎麼想?我們現在勢單力薄,更是要佔足了道義。只要我們確保大船不失,難道憑我等兄弟,還怕他何來?再說周校尉是副總管公子,孫立要想對他下手,沒有個萬全之策,絕不會輕易動手。”
楊戈這才恍然,不禁汗顏,對王猛更是高看一等。
接連兩日,雙方你來我往,頗多親近。不過兩面人馬卻是互有提防,周文博王猛出來進去,身邊都有四個親兵護衛。而三艘大船也時刻保持了足夠的人手,確保萬無一失。
但是自從那日與王猛交談後,孫立再沒單獨召見王猛,好似前面談論的事情並不存在一般。王猛也覺有些奇怪,與周文博左文龍商議後也沒什麼頭緒,決定再待兩日,若孫立再無動靜,就敞開說話,藉口執意歸國,等離開椒島後,再做定奪。
這一日午後,王猛正在營帳內與左文龍交談。王強突然進到帳中,看左文龍在裡面,隨便說笑兩句後,又尋個由頭走了出去。左文龍見他來的蹊蹺,知道恐怕有事,笑着離開了營帳。
不一會,王強果然再來到帳中,見只有王猛一人。陪着笑臉說了幾句話,王猛不耐煩,開口讓他有話快說。王強這才訕訕說出一句話:“大哥,昨日田校尉來找過我。”
王猛心頭一緊,盯着王強追問道:“都說什麼了?怎麼今天才來報我?”
王強打了一個寒顫,連忙分辨:“大哥,昨天田校尉邀請我們幾個喝酒,說了一番話。意思是如果我們能留下,孫郎將定不會虧待。當時我也不及多想,今天起來後纔回過味來,覺得話中有話,所以來告與大哥得知。”
王猛哦了一聲,沉默不語,心中暗想田有亮此舉何意。
王強見他不說話,又試探着問了一句:“大哥,孫郎將有人有船,爲人豪爽大方,我們留下來應該也算不錯。”
啪的一聲,王強嚇了一跳。定睛觀看,原來王猛用力拍了一下桌案。他也不知其用意,訥訥道:“大哥...”王猛沉聲道:“強子,不用多說。此地絕非我們久留之所。箇中詳情,你日後就知分曉。回去後多長雙眼睛,提防有變!”
王強不敢多話,退了出去。王猛在帳中繞了兩圈,掀開帳簾走了出去。迎頭正好看到楊戈走了過來,後面還跟着一人,正是周達手下的焦虎。
楊戈看看左右,低聲對王猛道:“校尉大人,方纔焦虎前來找我,言說周達有變。”王猛一擺手,讓二人跟着回到營帳之中,未及坐定,便詢問焦虎發生了何事?
焦虎恭敬答道:“將軍,昨夜田校尉找周隊正等人喝酒,後來周達回來後,召集他的心腹,密謀了好久。我昨日巡夜,見有些不對,隱匿到帳後聽了幾句。具體的沒太聽清,好像是與田校尉約定了什麼事情,還涉及到周校尉的名字。小人性命乃將軍搭救,無以爲報,因故前來稟報將軍,望將軍早作打算,不要遭了奸人毒手。”
王猛心頭巨震,原來孫立這兩日打的這般心思,竟將周達買通,要不是焦虎報訊,恐怕還真有什麼不測。當下對焦虎頗多讚賞,叮囑他繼續看緊周達,有什麼異常儘快回報。
待楊戈送周達離開,王猛帶人來到周文博帳中,屏退左右後,直言不諱道:“周兄弟,我剛得到線報,那孫立恐怕就在這兩日下手,你要多加提防。”
周文博點點頭,對王猛道:“王兄,這兩日我已經暗中調派人手,我們的船隻補養已經到位,隨時可以揚帆啓程。不過這孫立如此居心叵測,若是沒有什麼回報,我們是不是也有些對不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