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這莊園後,楊戈甚是滿意,那莊裡原有的幾個虞家主事交接過後,滿臉不高興的返回了洛陽。剩下的莊戶佃農都聚在了打穀場上,聽新主人訓話。
這莊園擁有良田僅僅兩百餘畝,其餘的都是沙石荒地,是故這佃農也不是很多,只有二三十戶罷了。此時見新來的主人年紀輕輕,所帶之人也都隱隱有股煞氣,都有些懼怕,也不敢多言,打起精神聽着楊戈說話。
楊戈也不多言,只是簡單說了幾句後,揮揮手讓這些佃戶散去。
方纔他已聽長孫無忌講到,這個時代的佃戶,大多是由於承擔不起國家賦稅,甘願帶着土地被附近的地主豪家所兼併,成爲佃戶,不再受國家管制。但自從開皇年間,隋文帝頒佈朝令,徹底清查戶口,同時又降低了賦稅,這就大大打擊了地方豪族的勢力。隸屬於他們莊園的佃戶紛紛離開,重新納入到了國家賦稅的體制當中。如今的豪族大家,勢力大不如前,這也是原因之一了。
所以,眼前這稍有些荒蕪的莊園,恐怕也是虞家莊園裡面,不怎麼待見的地方,否則即便以虞柔的膽大妄爲,也不敢私自將頭等莊園擅自拿來做了賭注。沒想到的是,卻是讓楊戈撿了便宜。
看過之後,王伯當遙遙指向不遠處的山林,對長孫無忌道:“無忌,那片山脈,就是崤山麼?”
長孫無忌看了一眼,點頭道:“沒錯,那正是崤山,位於黃河與洛河之間,聽我父親曾經說過,這崤山甚爲兇險,高山絕谷,峻阪迂迴,形勢險要,與函谷關並稱爲‘崤函’之塞。也正因如此,鮮少有人會去那裡,山上常年人跡蹤絕,只聞鳥獸蟲鳴之聲。呵呵,三郎,莫非想到山中一遊?”
王伯當並沒回話,凝神看着那片延綿不絕的山脈,沉思了片刻後,突然衝着楊戈一抱拳,就要開口。
楊戈早就聽到長孫無忌的話語,此時看王伯當要說話,笑呵呵的搶了話語權:“三郎,你暫且不用說了。說不定你我心中所想,都是一樣的事情。待我再考慮考慮,如何?”
兩人對視一眼,心有明悟。王伯當也豁然醒悟,有長孫無忌在此,有些話卻是不能直說的。且等到了晚間,再找將軍細談不遲。
他方纔想到的是,如果讓齊國遠李如珪帶着那些兄弟,暗中潛伏到這崤山,憑藉着崤山之險,又有楊戈的幫助,未嘗不是件好事。等有了機會,說不定也是一支奇兵。沒想到,楊戈居然也有這想法。莫非,這位郎將大人也不看好這固若金湯的大隋朝麼?
回來的路上,胡刀指着一處喧譁的市場,“那就是人市了,將軍,不如我們過去看看可好?”
這歷朝歷代,但凡有大災之年,總免不了有買賣人口的事情。這洛陽,雖然貴爲東都,但有需求就有市場。洛陽的豪族甚多,對這奴僕的需求比其他地方就要多上許多,連帶着這人市也是異常的繁華。
這人市分南北兩個區域,靠南的地方比較高級些,譬如管家莊丁賬房等一些的位置,儘可以從這裡僱傭。這是有人身自由的,就像現代的用工一般無二。另外靠北的一個區域,卻又有些不同。這裡買來的奴僕,都是有身契的。一旦買賣成功,這生殺予奪,都是由主人說了算。正所謂:部曲奴婢,是爲家僕,事主須存謹敬。
楊戈等人緩緩而行,先是到了這南市。家中現在是費青奴管家,前些日子也買了幾個婢女回去。但過些日子,費青奴就另有要務,這管家一職可就空缺了。他也不刻意去找,直接找到了管理人市的一名小吏。
那小吏見衆人鮮衣怒馬,心中一凜,已是滿面堆笑的迎了上去。待問及來意後,一拍腦殼,興致沖沖的道:“幾位大爺來的正巧,眼下就有這麼一位,想做個管家或者賬房都可。此人一表人才,貌似也讀過一些書籍的。不知幾位要不要先見見此人?”
哦,楊戈不動聲色的又問道:“除了這人,還有旁人麼?說幾個來聽聽。”
那小吏嘿嘿乾笑了兩聲,又說出了兩個人名。看楊戈點頭,一溜煙跑了出去,一袋煙的功夫,身後跟着三人,已是到了近前。
衆人細細打量,來的這三人中,其中兩人都是文士打扮,舉手投足間彬彬有禮,還有一人卻頗爲潦倒,衣裳上還有幾處破口,面色蠟黃,不過身材倒是頗爲高大。
見到正主,這三人紛紛報上名姓來歷。
那兩個文士,一個叫做彭有德,四十來歲年紀,面相忠厚,巴蜀人士。年前來洛陽投親。沒想到卻撲了空,這盤纏也用盡了,沒奈何只好先尋個營生,貼補下家用。
另一個叫做孔生,三十來歲,一副瘦削麪孔,據他所說,曾經做過某人府上的賬房,撥打算盤等等,無一不精。
最後那個潦倒之人,叫做劉洪,看着潦倒,口氣卻是不小,言下之意,這管家恐怕還是有些屈才的。
楊戈看着三人,卻回頭笑着對長孫無忌道:“無忌,你來看看,我這郎將府裡的管家,卻是何人合適?”
長孫無忌心中明白,這恐怕是這郎將出的題目了。別看他出身不凡,赫赫有名的長孫晟之後,但現在寄居舅家,這閒言碎語自然是有的。早就收起了少爺的派頭,爲人處世,也是有些謹慎。
看過三人後,長孫無忌又隨口問了幾個問題,然後說道:“將軍,以無忌看來,這三人中,彭有德可做管家。”
楊戈點點頭,竟是不問原由,徑自對彭有德道:“也好,彭先生,我乃雄武府武勇郎將楊戈,不知可願意到我府上?”
彭有德大喜,這樣的好事,哪還有不願意的,連連點頭。那孔生也還罷了,搖搖頭沮喪的離開。那劉洪卻有些不樂意,叫嚷道:“爲何選他,卻不選我,這是爲何?”
長孫無忌笑道:“這管家,要的是忠厚老實,可不是桀驁不馴。你看看你這般叫嚷,像是個管家的模樣麼?”
劉洪不由語塞,但臉龐上很明顯是不怎麼服氣。
楊戈笑道:“劉先生,若是你不嫌棄的話,我這府中還缺一個家丁頭領,不知你可屈就?”
劉洪哈哈大笑,“區區一個家丁,郎將大人還真瞧得起我。”掉頭就要離去。
楊戈突然叫住了他,手指着王伯當等人說道:“劉先生且慢,要不然這樣。這三個都是我的手下,如果你真有本事,不妨任選一個比試比試,要是贏了,我擔保你有個前程。若是輸了,嘿嘿,就得屈尊做我的家丁了,如何?”
劉洪撇着嘴巴,睥睨三人,冷笑着道:“你說的可當真?不是虛言誑我?”
“哈哈,大丈夫一言九鼎,絕無虛言!”
劉洪眼珠子轉動,仔細打量三人,最後卻是選定了胡刀。這也怪胡刀,比起王謝二人,他的容貌氣質的確要差了不少,身形瘦削,又好像沒什麼氣力。看到這劉洪竟是選他,胡刀不禁氣急,咧嘴怒道:“這破落戶,居然看不起我!”
幾個人讓小吏領着,就到了後院一片空地處。
劉洪與胡刀拉開架子,也不多說,就打鬥在一起。沒想到的是,這劉洪看着落魄,這拳腳上還真有兩把刷子,拳風呼呼作響,竟是將胡刀逼得連連後退。
王伯當看了片刻,微笑道:“恭喜將軍,又得了一員悍將。這劉洪身手還真是不錯,只做個家丁有些委屈了!”
楊戈淡淡道:“無妨,這樣桀驁之人,不壓一壓他的威風,也不好管理。”
兩人說話間,胡刀已是被逼的左躲右閃,甚是狼狽。那劉洪洋洋得意,大呼小叫,好不威風。
就在劉洪自以爲穩操勝券之際,突然見寒光閃爍,一點寒星已是往自己肩頭撲來,頓時大駭,忙往側面閃避。說時遲那時快,胡刀已是跳出圈外,咧嘴笑道:“姓劉的小子,還不認輸麼?”
劉洪跳了起來,口氣生硬:“一把飛刀又能奈我何?這認輸兩字,又從何說起?”
旁觀衆人哈哈大笑,謝英超笑着點指劉洪頭上髮髻:“劉洪,你看看你頭上的是什麼東西?”
劉洪用手一摸。頓時色變。就在他的髮髻之上,正正的插着一把小刀。這若是往下低了幾寸,他現在哪有命在?當即臉色陰晴不定,呆立在原地沉默不語。
胡刀譏諷道:“劉洪,你若不願意做個家丁,我家郎將大人也不會怪你,磕兩個頭就走吧。”
楊戈瞪他一眼,笑道:“劉先生好拳腳,莫聽鬍子亂說話,這家丁的確有些委屈先生了。”
劉洪緊咬牙關,突然躬身拜倒:“方纔大人也說了,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家丁劉洪拜見大人!”
沒想到來了一趟人市,居然還收了一個劉洪,另外那個管家彭有德看上去也算不錯,這一趟,來的真是值了。
幾個人趁着還不到正午,又到了那靠北的人市,選了十來個少年郎,都是家裡沒什麼牽掛的,帶了回去。這十多人一來,這府裡就有些擁擠了。好在沒什麼女人家,也就少了很多忌諱。
楊戈索性按照軍中規矩,將那十多個少年郎編作了四夥,就由原來的親兵充作夥長,交給了劉洪,讓他充當這些人的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