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風光,看得久了也會有審美疲勞。隨着大隊人馬前行了三四天,已是漸漸到了草原深處,衆多驍果們已經沒了初時的興奮,只是默默的前行。但是,越往前走,楊戈心中的感覺就越是覺得有些不對。
凝神望着遠處寂靜的天邊,楊戈叫來胡刀,吩咐他將斥候隊伍搜索範圍再行擴大,隨即又喚來了劉武周。
“劉武周,上次你們商隊曾經去過僕骨部,這一路之上,莫非都沒什麼部落的麼?”
”回大人,這麼一說在下也覺得有些奇怪了。前些日子我們劉家商隊去僕骨部時,一路上遇到的部落還不少;但自我們往回走時,就連遇上牧民的次數都銳減了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這些部落好似都遷移走了。”
劉武周小心翼翼的回想此前見過的情形,但越是往深裡想,越有些後悔,不該主動留下來建立什麼功業,真是吃飽了撐的。隨即腦中靈光一閃,不由想起來了一件事。他們在僕骨部時,曾經結交了一名突厥人,身居可敦親衛。在一次醉酒後無意中說出讓他們劉家商隊快些返回,以免殃及池魚的話語。他剛開始並沒引起重視,但是現在想來,卻是心裡有些發虛了,莫非這幫突厥人又要惹出什麼事端不成?
他惴惴不安的看着楊戈,但後者卻陰沉着臉,沒有再和劉武周說話,想了一會後停住了隊伍,吩咐全體將士就地紮營。此時距離黃昏還有一段時間,照他們往日的行事作風而言,這時候紮營未免有些太早了點。
達奚嵩匆匆趕了過來,一臉疑惑的詢問道:“楊將軍,怎麼突然停住了隊伍?莫非發現了有什麼不妥麼?”
楊戈笑笑道:“大人不必過於驚惶。明日過了克魯倫河,對岸再行兩三天就可到達僕骨部。不過現在天色漸晚,若是繼續往前,在那河邊卻是多有不便。還不如這裡有些山丘,可能對我們大有裨益。”
達奚嵩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豈能被他輕易瞞過。仔細掂量了一下楊戈話中含義,不禁悚然吃了一驚,“楊將軍,莫非你懷疑有人乘夜會來襲擊我等?”
那些個驍果早已被那些隊列紀律折磨夠了,對楊戈突然下令安營紮寨,並沒引起什麼過多的言語,只是在各自夥長旅帥的帶領下,靜靜的整理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干物品。
還沒等中軍營帳搭建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斥候拍馬趕到,湊到了胡刀近前低聲說了幾句。胡刀聽完後臉色驟變,快步往楊戈這邊走來。
“將軍,斥候隊來報,偏北方向,有兩名斥候失蹤了。現在胡二牛已經帶了幾個人出去查看了。”
楊戈眉頭一皺,這時候斥候失蹤可不是什麼小事。當即吩咐胡刀,再多排一些人手前去接應,務必要查清楚發生了何事。等胡刀走後,楊戈又將王伯當叫了過來,讓他重新安排警戒,一切要按照戰時狀態進行。
隨着一騎騎斥候隊伍的魚貫而出,軍營內的氣氛也漸漸的有些緊張起來。
跟隨李靖前來的那一百多馬邑士兵長年居住在邊界,弓馬騎射都是不錯,對突厥人來去如風的生活習性也很是熟悉。他們也被派到了胡刀手下充作斥候,而這次出事的兩名斥候中,其中一人叫做鄭三醜,正是來自馬邑的一名士兵。
胡二牛現在身爲旅帥,統領全軍的斥候隊。這些人正是他的手下,方纔聽聞有斥候失蹤,派人通知了胡刀之後,胡二牛就匆匆的帶了十多騎斥候衝出了營帳,往偏北方向疾馳而去。
剩下的斥候隊卻顯得不怎麼淡定,其中來自馬邑的那些斥候一個個面色驚惶,一邊搭建營帳,一邊三五成羣的長吁短嘆,話裡行間,都是突厥人即將殺過來的意思。照他們所想,那兩名斥候肯定是遇上了大隊突厥人馬的前哨,這纔沒有逃出來。此時此刻,就應該往回走,不應該以硬碰硬。
他們這番言論,卻是惱了斥候隊原先那幫驍果們。本來在這些驍果的眼中,就瞧不起這些馬邑士兵。雖然將他們編進了斥候隊,但是一路之上,無論是列隊還是別的,這些士兵都出了不少的洋相,更是讓別的隊伍恥笑,連帶着他們面上也沒了光彩。此時見他們這些馬邑的士兵一臉沮喪,好像馬上就要身首異處一般,個別火爆的已是忍不住罵了出聲。
“,一羣廢物,才失蹤兩個人而已,就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那些馬邑士兵也不是什麼文弱書生,一個個孔武有力,聽到有人叫罵,也顧不上這是軍營,衝了過來就要幹架。起初是兩個人摔抱在一起,到了後來,有些拉偏架的難免就上了手,旁人吃虧了也難免不服氣,呼朋喝友的叫着自己的幫手一起上。這麼一來,這十多個人混在一起,亂成一團。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高喊:校尉大人到!?那兩夥人聽到喊聲,頓時心裡頭一陣發顫,已是停住了手腳,站立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胡刀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看到如此混亂不堪的局面,不由得心頭火起:“這是怎麼回事,領頭鬥毆的給我站出來!”
左邊驍果裡慢慢挪出一名壯漢,胡刀走上前去,劈頭蓋臉的一記耳光打了上去,怒喝道:“這裡是軍營,不是菜市場。你們以爲這戰場上是過家家麼?”
那壯漢也不敢捂臉,略帶委屈的叫道:“將軍,這幫傢伙動搖軍心,淨說一些沮喪的話,着實該打。”
胡刀冷哼了一聲:“即便該打,那也是我懲罰,你們私自鬥毆,該當何罪,自個說吧!”
“將軍,周不丹身爲隊正,卻犯了軍規,請將軍從重處罰!不丹絕無二話!”那壯漢身板挺得筆直,說話聲音鏗鏘有力,好似有功,卻不像是受罰。
胡刀冷眼看了看另外一邊的馬邑士兵,這才點指着周不丹道:“眼下是非常時期,這板子暫時記着。若是你有了戰功,還可將功補過,否則定不饒你。”
說完後轉過身來面對那羣馬邑士兵,冷冷的掃視兩眼。那羣士兵被他的目光盯住,都不由自主的地下了腦袋,不敢看他。
“兩個同伴失蹤,其中一人正是和你們一起從馬邑而來。而你們呢,不但不想着怎麼去解救甚至報仇,反而聚在一起想當逃兵,你們還是我大隋將士麼?”
面對胡刀的熊熊怒火,那羣士兵個個身子寒顫個不停,生怕這位看似暴躁的將軍一聲令下,將他們真個當了逃兵進行處置。
胡刀又冷冷的看了他們幾眼,緩緩道:“你們若是我大隋將士的話,就挺直了腰桿。現在我需要一百名將士,爲那兩名斥候報仇。有膽子大的,都給我向前一步。”
隨着他的話音,那壯漢周不丹和身後的幾個驍果已是站了出來,大聲嚷嚷道:“將軍,不丹願意將功贖罪,請將軍帶我出戰!”
“請將軍帶我出戰!”?那十幾個參與鬥毆的驍果紛紛站了出來,高聲吼叫,同時瞥向那些馬邑士兵的眼神裡面,更是充滿了不屑。
那些馬邑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遲疑。突然從後面傳出一個聲音:“將軍,我也要去,我要爲三醜哥報仇!”
那聲音卻有些稚嫩,等撥開前面人羣后,露出了的身形卻是一個少年,頂多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眼睛紅紅的,咬着嘴脣,直直的盯着胡刀。
胡刀點點頭,又冷笑道:“你們這些人,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孩子!”
那些馬邑士兵裡面又是一陣躁動,從隊形中三三兩兩又走出了幾人,站到了那少年身邊。只餘下了不到十個人左右,還勉強站在原地,臉皮躁的通紅,卻半點都不敢擡起頭來。
胡刀走到那少年身邊,和藹的道:“少年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蕭厲,三醜哥,三醜哥總是照顧我的,我,我要爲他報仇!”少年人蕭厲聲音雖然還有些顫抖,但這股子決心和勇氣,卻是讓所有的人都甚是佩服。
“很好,周不丹,這些人就交由你來統帶,一刻鐘後,帶齊了你的人馬,在營帳門口集合!”胡刀囑咐了一句,轉身離去。
隨着胡刀離去,營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周不丹的身上。旁邊的同伴羨慕的道:“不丹,你真好運氣,非但逃過了板子,還得到了將軍的賞識,真夠走運的。”
周不丹嘿嘿笑了兩聲,隨即高聲喝道:“,都愣着幹啥,還不快點準備東西,準備殺人去了!”轉眼看到那名少年蕭厲,衝着他笑笑道:“蕭厲,你不錯,好樣的!”
那少年人蕭厲卻並不領情,哼了一聲掉頭收拾自己的東西,讓周不丹討了個沒趣。不過這傢伙明顯不是個小氣的人,只是聳聳肩膀,開始招呼他新得的手下。
一刻鐘後,在軍營門口處,一百名驍勇騎兵騎在馬背上,在他們的前排,胡刀與胡二牛兩人正在聆聽楊戈的囑咐。
就在方纔那場鬥毆進行的時候,胡二牛已經迴轉。他帶回來的消息確實讓大家鬆了口氣,但隨即怒火中燒。
原來那兩名斥候竟是中了一個小部落的埋伏,被那個小部落抓了起來,準備送到僕骨部的埃斤手中。幸好胡二牛帶着人去的早,暗中探明瞭情況後馬不停蹄的回來報訊。當衆人聽到僅僅是個小部落就敢對大隋使節隊伍動手動腳,都是格外的惱怒。
楊戈自然也不例外,這煌煌大隋使節,豈能受此侮辱,當即下令由胡刀親自帶着一百騎兵,教訓教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