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萌關位於義城郡西南角,乃是金牛道中極爲重要的關卡,相傳秦惠文王伐蜀無路,特命人做五石牛,言其能屎金,以欺騙蜀王,蜀王竟真派人開道引之,秦蜀之間方纔有路可行,這條道路也被後人戲稱做金牛道,經過近千年不斷開鑿和修整,金牛道也是入蜀的主要道路,北方大軍若想入蜀,必經金牛道,葭萌關就修建在山勢險峻之處。
這天天色微明,修建在險山上的葭萌關沐浴在淡淡的晨曦之中,遠而望之,關城雲霧繚繞,層巒疊嶂,風景如畫。
一名唐軍士兵把長矛斜靠在一側的女牆之上,迎着朝陽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漫長一夜已經過去,差不多到換崗的時間了,又是平靜祥和的一天。
這些年來,也就李孝恭拿下益州時,與當地豪強有過爭端,不過成都平原多爲關隴貴族的後花園,因爲獨孤派、竇派全力支持李淵,所以李孝恭打益州的戰事規模並不大,很快便被平定了下去,根本沒有蔓延到葭萌關。而隋唐的戰火遠未波及這裡,因此防守的態度也較平時稍好一些。
這時低沉號角綿綿響起,酣睡一夜的將士們紛紛從睡夢中醒來,他們迅速披盔帶甲,開始新一天必要的巡視以及操練。
李淵深知隋唐決戰不久將至,因此入蜀之後稍微穩定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收取兵權,訓練唐軍戰力,尤其是李世民入主成都城之後,他對三關的防禦能力也是格外關注,哪怕葭萌關是架在白水關與梓潼關之間,算是最安全的防線,但日常巡視和訓練並未放下。
葭萌關守將也已經換成了李世民心腹將領夏侯詢,作爲太原之時便跟隨自己的老部下,也算是經歷了不少戰事,李世民在坐穩成都城之後,便將險關要塞都換成了心腹大將,擢升夏侯詢爲中郎將,負責葭萌關的守衛。此人名聲不顯,也沒多大本事,唯一的優點是老實本分、有自知之明,或許立不了蓋世奇功,但他能認真執行上級交待下來命令,這也恰好是一名守關將領必須具備的品質,這就好比隋朝的劉綱將軍,先後爲楊侗守過潼關、武關、大散關,若把守將換成羅士信、裴行儼這類青年大將,恐怕做得不如劉綱好。
天空在這時似乎爲之一暗。
關城之上正準備離開的夏侯詢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下一刻,雙目陡然睜得大大的。
初升的朝陽灑下了萬道金輝,縈繞崇山峻嶺之間的霧氣正在迅速消散,本該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被一個個巨大的不明飛行物遮掩。
這一個個區區的東西,好像是燈籠一般,下方吊着小船一樣的東西,正緩緩的朝城關靠近。
“這是何物?”夏侯詢震驚的看着天上的密集的大燈籠。
不僅僅是他,葭萌關上下的唐軍將士看着這突然出現在上空的飛行物,也是驚駭莫名。
“夏侯將軍,你看,上面有人呢。”一名回過神來的隊正指着一個離得最近的‘燈籠’驚呼。
由於這些飛行物已在靠近,燈籠下方的船隻上,依稀可以看到有人往下面觀察。
“什麼?”夏侯詢凝目看去,也發現‘燈籠’下方的‘船隻’之中真有人,而且不是普通老百姓,一杆桿刀槍在朝陽下折射出了令人心悸的寒光。
“不好了,一定是敵軍,全軍備戰。”當夏侯詢看清飛舟上掛着的小旗幟,面色大變,那是隋軍的小軍旗,他們此刻出現在這裡,顯然不是好事。
“嗚嗚嗚~”蒼涼號角聲隨之響起,只是比起之前的綿綿之聲,換成了急促和雄勁的節奏。
關中將士聞訊走上城牆,滾木、滾木齊備,一架架投石車、踏弩紛紛上弦,只是下一刻……
“將軍,他們在天上,我們的滾木礌石和踏弩無法對他們造成傷害!”一名將士十分苦澀的看向夏侯詢。
踏弩也是守城牀弩一種,需要兩人同時操作,用腳踩方能把大弩張開,但這種牀弩體型巨大,只能用來守城,能夠調整的射角幅度都不高,平日守城的時候,向下射擊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但他們此刻面對的是來自空中的敵人,根本對不準來犯之敵。
“擡起來射他們!”夏侯詢也反應過來,他奮力將一張踏弩擡起來,指向空中,只是校準成了難題。
“嘭~”
一支斷粗長的弩箭在弓弦震顫中,破空而出,最後卻不知偏到何處去了。
不止是踏弩,投石車也無法把石彈對準空中的‘燈籠’,滾木、礌石、火油這些尋常守城器械更不可能對飛在空中的敵人造成絲毫威脅。
只是這一會兒功夫時間,那些大燈籠已經飛到城牆上空,一支支箭矢居高臨下的破空而來,將一名名守城唐軍射殺在城頭,關城上的女牆形同虛設。
夏侯詢連忙命人放箭,只是那燈籠下方的吊艙乃是藤條編成,輕便結實,尋常箭箭根本無法射穿,但裡面的隋軍將士卻依靠藤艙來格擋箭矢,等守關將士換箭之際,便起身射擊。
一架小型飛天神舟上面,最多不過十名將士,人數算起來其實也不多,但他們居高臨下,而且唐軍想搭梯子上去都成了不可能,只需悠哉悠哉的不斷釋放箭便可。隨着越來越多的飛天神舟靠近了城牆,箭矢也變得密集了起來。
這種稀奇古怪的戰法,從未在戰場上出現過,對守關唐軍的士氣打擊纔是毀滅性的,那飛舟還未抵達城關上空,便已有逃兵出現,到了此刻,踏弩更是無法用上了。
“不過到了上空,敵軍士兵總該探出頭來吧?”
夏侯詢死死地盯着逐漸停在葭萌關上空的一架架飛天神舟,皺眉的思索着,只等敵人露出破綻那刻便立即反攻。
“放箭!”一名將領見到燈籠到了上空,下意識的指揮着將士射擊。
“不可!”夏侯詢想要阻止,爲時已晚。
“咻咻咻~”一支支箭矢騰空而起,朝空中的飛天神舟射去。
飛天神舟上的將士取出藤盾,蓋在頭頂,便能將上方完全遮掩,破空而至的箭矢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絲毫傷害,只是這箭矢成了強弩之末,紛紛從天而降的時候整個城頭上的唐軍將士面色全都變了。
夏侯詢連忙躲入城樓,但多數將士可沒這麼好的運氣,被跌落下來的箭矢射傷了不少,這種被自家人的箭矢射殺的感覺,真不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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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詢想找那名將領算賬,憤怒的從城樓中跑了出來,只是當他找到那人時,卻見他已被一支從天而降的箭矢從面部貫穿進了頭顱,早就沒了聲息,夏侯詢一口氣憋在胸口,無處發泄。
再次憤憤寺擡頭看向天空時,卻發現一個個吊艙下邊,打開了人頭大小的孔洞,然後一隻只陶罐就從洞孔裡落了下來。
“啪啪啪啪~”一隻只陶罐從天而降,不少將士被砸得頭破血流,碎裂陶罐溢出的粘稠液體,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很快就把整個城樓瀰漫。
“是火油,大家快走。”混亂的人羣中的夏侯詢臉色變得極度難看,他二話不說便往走道而去。
守關唐軍也反應過來,他們爭先恐後的往城下跑,不少人被後方將士從城樓上擠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呼呼呼~”一支支火把自飛天神舟上落下來,流淌在整個城牆上的火油一遇明火,騰地燃燒了起來,無數還來不及逃走的唐軍將士只一瞬間便被火焰吞沒。
整個城樓頃刻間便成了一片修羅火海,無數火人慘嚎着四處亂撞,想要將身上的大火撲滅,使原本沒有被引燃的地方,迅速被大火覆蓋。
飛天神舟在城池起火之後,便藉着熱流向兩邊分開,在將士們的操作下緩緩落地,一名名隋軍將士魚貫而出,在關城兩邊列陣以待。
很快,葭萌關城門便被唐軍從裡面打開,無數唐軍士兵爭先恐後的從城中涌出,等待他們的卻是一支支冰冷將他們鎖定的弩箭。
“我乃大隋鷹揚郎將王雄誕。”人羣中,一名精壯的大將走出,他看着狼狽不堪的唐軍,朗聲說道:“降者免死,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白日做夢。”夏侯詢吐了一口痰,抽出腰間橫刀,直指王雄誕:“鼠輩莫要小覷我益州大好男兒!”
“夏侯詢,你幷州太原人,你何時成益州人了?”大隋的情報做得十分到位,對唐軍關城文武官員十分了解,王雄誕自是知曉夏侯詢是哪裡人,他掃了畏畏縮縮的唐軍將士一眼,大聲說道:“羊且有跪乳之恩,而李世民卻殺弟殺父,較之禽獸尤且不如。益州的兒郎們,僞唐大勢已去,難道你們要爲一頭禽獸死戰到底嗎?”
夏侯詢聞聲旁顧,目光所及,只見所有人都不自覺的低下了頭顱。
“你們……”夏侯詢看着這些麾下將士,大怒道:“賊軍人數不多,我等未必不能勝之。將士們還不隨我殺敵?”
“降者生,反抗者死!”王雄誕踏前一步,臉上猙獰之色畢露,身後的三百多名將士迅速擡起手弩瞄準前方,只待唐軍將士反抗,便立刻發箭把敵軍一一獵殺乾淨。
“我不願爲殺弟殺父的禽獸死戰,我投降……”只聽到“噹啷”一聲,一名唐軍士兵說完,把手中長矛扔下,默默地退到一邊蹲下,雙手抱頭。
“噹啷噹啷……”有了帶頭之人,彷彿瘟疫傳染全城一般,越來越多的唐軍將士丟掉了手中兵器,紛紛跪地請降,之前的短暫交鋒,已經把他們的士氣徹底摧毀,此刻哪怕王雄誕身後只有三百多人,人數並不比他們多,但唐軍將士顯然不願意再戰了。
畢竟李淵入蜀時間太短,對益州的掌控力遠不如其他地方,而且入蜀之後,又對軍隊大清洗了無數次,一些出自益州豪族的基層將領紛紛落馬,早已將唐軍弄得惶惶不可終日,而李世民成功奪權之後,又換上自己的嫡系之將,夏侯詢來到葭萌關的時間未久,還沒有豎立起自己的權威和名望,在生死之間,將士們自然不願跟着一個不知能力如何的將軍去與隋軍拼命。
“找死。”夏侯詢怒吼一聲,接連斬了兩名跪地投降的唐軍將士,卻也難以挽回軍心,他憤怒之下發出一聲咆哮,徑直朝王雄誕殺去。
“我看你找死纔是。”王雄誕冷哼一聲,拎起特製的大刀迎面朝夏侯詢走去,待距離近了,掄起大刀便砍。
“鐺~”的一聲脆響聲中,夏侯詢雙手虎口崩裂,刀也被擊飛,身體踉蹌後退,卻被王雄誕追上來一腳踹倒。
“給我去死吧!”看着被踩在腳下,兀自不停掙扎的夏侯詢,王雄誕眼中閃過一抹冷意,戰刀在朝陽下帶起一片寒光,在夏侯詢絕望的怒吼聲中斬落。
人頭衝出了老遠,王雄誕擦了一下刀子,對一名什長吩咐:“葭萌關已經告破,速發捷報。”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