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壽,光懷。”
官道上,一位公子哥打扮的年輕人看到了走遠了的大部隊,忽然喊出了兩個名字。
年輕人看起來歲數也就在二十三四,生的雖然談不上特別俊朗,但舉手投足之間皆有一股雅緻盎然其身,顯得文縐縐的,很是不凡。
而聽到了他的話後,旁邊那倆騎馬的護衛立刻上前一步:
“公子。”
“去,他們似乎從那個村莊經過,那些人還未散去……”
指着自己身後那片村莊,公子哥眯起了眼睛:
“問清楚這些人是什麼來路,剛纔他們又爲何而哭。”
他眯眼時,目光含而不漏,讓人看不清半點情緒。
“是。”
兩騎拍馬即去,而公子哥則依舊騎在馬上,看着那已經徹底走遠了的晃動人影,眼裡滿是思索之意。
很快,倆護衛折返回來,下馬拱手:
“公子,問清楚了。這些人是從三量山的方向而出,大部隊來到此地之前,有兩名官差特來通報,讓全村老少出來看看有沒有自家男丁。”
“哦?”
公子哥的目光裡閃過了一絲戒備:
“這麼說……是那些逆犯了?”
“正是。”
“那可知曉帶頭者何人?”
“回公子,這些村民也不知曉,只是聽有人喊其官稱爲“主簿”。“
“主簿?……噢”
似乎已經知曉領隊身份的公子哥思慮了一番後,說道:
“取雙親紙來。”
“是。”
那名名爲“光壽”的護衛立刻走到自己坐騎的背囊前,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錦盒。
接着再打開錦盒,裡面是一張捲起來的卷軸以及一杆玉筆。
玉筆無鋒,說是簪子也可以。
拿出了卷軸與簪子後,親手交給了公子哥。
公子哥接過來,直接展開了卷軸。
卷軸之上並沒有什麼字跡,取而代之的是寥寥幾筆線條,看起來蜿蜒曲折,可卻不明其意。
接着,他拿起了玉筆,在某根線條盡頭處一點,那玉筆點在卷軸之上,猶如一滴墨跡滴落於紙上,凝而不動,看起來很是古怪。
而公子哥似乎見怪不見,拿着筆在沒了動作。
直到幾息之後,在線條的另一邊忽然同樣有墨水憑空而落。
這時,公子哥手中的玉筆伴隨着天地之炁的變化,忽然亮起了微光。
而他則在卷軸之上快速書寫了起來。
筆蘸墨跡,落於空白。
書寫無物,不留痕跡。
片刻,書寫完成,墨跡便消隱不見。
又過了幾息,另外一頭憑空出現的墨跡忽然開始自行一動,轉眼間就在卷軸的另一片空白處勾勒出了幾個字:
“探聽虛實,復縣接應。”
見狀,公子哥手中玉筆筆桿對着卷軸一擦,所有墨跡消失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了那幾條墨痕。
把卷軸交給了護衛後,他揮了揮手:
“走,咱們去瞧瞧去。”
很快,三匹馬策馬而奔,朝着那已經消失不見的隊伍追了過去。
……
行進接近一白晝。
這夏日炎熱,人走在路上其實挺遭罪的。
但李臻他們也沒什麼辦法,畢竟這年代也沒個長途車之類的東西。
他也不是玄冰人仙,能搞出來個冰塊給大傢伙降溫。
所以只能讓大家堅持走,打算走到日落,到了河東郡內一處重要的中轉之地——復縣後再歇腳。
可這一路路過村鎮,速度還是不可避免的放慢了。
人都有惻隱之心,當李臻看到了那駝背的老婦抱着兩個流民在那慟哭,哭嚎着“我得兒還活着”的時候,就算是鐵石心腸,不免也要軟上幾分。
於是,在杜如晦的默許之下,隊伍放慢了一些腳步,幾個官差給了這些找到了家人的流民最大的寬容,允許其與家人多聊一會兒。
這才上路。
一來二去的,速度不可避免的放慢了些。
今天眼瞅着,是到不了復縣了。
不過沒關係,只要路途平順,沒什麼意外,早一天和晚一天到於栝的區別本質上面不大。
而這一整天的時間裡,李臻都在和杜如晦商量於栝秋冬之後該如何。
李臻的意思是效仿商洛,每個村莊都留下些麥種,最起碼讓衆人有個盼頭纔是。
可杜如晦卻在猶豫。
因爲他更希望是集中貯糧。
也就是說,河東幾個重要縣市,把糧食都運到那邊,然後道長親自跑一趟,能讓這些麥子跟上時節。倒是隻要豐收,就可以把糧食都貯存起來,到必要時開倉放糧。
同時,滎陽那邊的義倉裡面糧食頗多,雖然現在張須陀是滎陽守備將軍,但糧政之事還是把持在與杜家有些姻親的滎陽巡撫胡遂那,他可以給胡遂寫信,找他借一些糧食。
滎陽的義倉乃是中原最大的義倉,裡面的糧食若開倉開放,莫說一郡之民了,整個中原地區支撐數月都足餘。
而這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官場不就是這樣麼。
親幫親,本就是應該。
更何況一切都是爲了這河東的百姓。
只要不缺張須陀那隻徵瓦崗軍的糧食,再加上今年都到這時候了,也沒聽說過哪地方鬧旱災澇災,明顯風調雨順的年份,肯定沒事的。
這是杜如晦的想法。
李臻一聽,便讓他先把糧食借來。
畢竟,歷史上張須陀一死,滎陽就破了。
那些糧食都便宜了瓦崗。
他對瓦崗沒什麼好感,但也沒惡感。
現在只需要顧及河東,暫時考慮不到其他。
但這肯定不能和老杜明說,所以便來了一句:
“你先借糧,如果能借來,我就在幾個主要郡縣忙活。如果借不來,那咱們還是得把糧食散到每個村每個莊子裡。不然,冬天所有沒糧食的流民萬一要來城中討過活,凍餓飢寒之下,要出亂子的!”
杜如晦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乾脆直接便在馬車之中起草文書,打算先借種糧。
秋日之前,大家可以吃薰魚燻肉乾菜過活。
現在的河東暫時還不缺吃的。
所以,只要種糧能跟的上……不說多,往年河東的四成種糧,就足夠這些留守的老弱過活了。
應該沒一點問題。
而正寫着呢,忽然,他和李臻同時擡起了頭,從馬車裡面往後看去。
就見三匹快馬駝載着三個人,正朝着車頭的方向趕來。
人沒到,聲先至:
“前面可是杜世兄?小弟盧文賦,特來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