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趾收到咄吉似是委曲求全的來信時,不由得冷笑連連。
宇文家和咄吉的私下交易只是最近半年的事,宇文家的經辦人一直是宇文化及,到了最近才交到了宇文成趾的手上;咄吉一邊的經辦人則是他的叔叔贊達拉,但宇文成趾自接受了家族的買賣以來便對突厥一方的真正幕後人物進行了調查,所以,在宇文成趾心中咄吉的存在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由於宇文家和咄吉交易的貨物在雙方領導眼中都屬違禁品,所以無論是買方和賣方都是唯一的,這狼狽爲奸的雙方很快就從最初的接觸到達了蜜月期,但因爲咄吉的貪婪,無情地破壞了他們難能可貴的第一次。
咄吉指揮馬仔假扮馬賊打算來一個黑吃黑,宇文家則因爲顧及朝廷的追查而選擇銷聲匿跡,他們對第一次交易的失敗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如今咄吉卻莫名其妙地給宇文成趾送來了這一封信。
在信中,咄吉隱晦地承認了己方假扮馬賊的莽撞,同時又抱怨宇文氏竟然做出斬盡殺絕的舉動;第一次交易失敗的事揭過之後,咄吉又提出了再次交易的建議。
宇文成趾冷笑,是因爲咄吉在避難谷折了五百人卻直到現在都不知兇手是誰,更重要的是,咄吉在信末還加了這麼一句話,——“聽說宇文氏豢養上千歌姬,正好在下想嚐嚐大隋女人的滋味,不知足下能否送一個給我?至於交易的價格嘛,好商量。”
宇文成趾冷笑之後,終是搖了搖頭,他現在有點後悔自己接手這樁買賣了,對方實在是太不靠譜了,宇文成趾生出了這個想法以後,便拿着咄吉的信找到了宇文化及。
“這……”宇文化及接過信,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
“父親大人,你拿倒了!”宇文成趾原本是個挺有耐心的人,但喝完一盞茶後看見父親還在拿着信發呆,仔細一看才知自己的父親似乎更不靠譜。
“額,我說怎麼一字不識呢,還以爲你拿來的是突厥文。”宇文化及老臉一紅,趕緊把信紙正了過來。
“父親大人以爲如何?”又喝完了一盞茶,宇文成趾再次對傻笑着的宇文化及問了起來。
“這貨太不靠譜了。”
“哦,怎麼說呢?”宇文成趾難得聽到父親大人與自己有意見相同之時,不由得放下了茶杯,原本他以爲從父親的嘴裡也吐不出什麼象牙來的,看來是自己一直錯怪他老人家了。
“這小子說咱們家養了上千歌姬,悲哀啊!把咱們當貪官了不是?”宇文化及說這話時滿臉都是憤怒,一臉正氣的樣子倒有點國家公僕的風範。
“那父親大人的意思,是拒絕他的請求了?”宇文成趾不理他的大義凜然,誰也不會沒臉色到與自己的父親扯犢子逗悶玩,何況聰明如他?
“不!就送他兩個又如何?但一定要選靠譜點的;至於交易價格嘛,直接提高五成,讓他也有點還價的餘地嘛。”宇文化及嘿嘿一笑,猥瑣地掰着指頭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猥瑣!極其猥瑣!”宇文成趾沒有說話,卻悄悄地給他的父親默默地點了三十二個贊。
“齊王派人滅他馬賊的消息要不要透露給他呢?”定下了與咄吉的交易後,宇文成趾又接着問了起來,他現在之所以會在乎宇文化及的意見,實在是因爲後者突然爆發出的奸詐毫無徵兆地把他震住了。
“那必須的,這還用問?”宇文化及點了點頭,對於損人不利己這種事,他們父子倒是心有靈犀。
“那必須的,這還用問?”同一時間,蘇遊也篤定地對程咬金李靖說着和宇文化及一樣的話,不過聊着的卻是怎麼去救人,而非怎麼去算計別人,但他們剛一打聽自行領罪的老傢伙時,聽到的卻是宇文弼意外死亡的消息。
蘇遊理所當然不願意相信有關部門發言人的做法,儘管他現在負責的工作實際上與有關部門並不太遠,而程咬金則選擇了相信,他的出發點則是因爲《漢書》上書寫的各類犯罪官員的歸宿。
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楚人是最有責任心的種羣,列國時代楚國的敗軍之將往往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用自殺,他們或是號稱自絕以謝君王,或是號稱無顏面對江東父老,歸根結底只有一條:他們的尊嚴至高無上。
也正因此,項羽失敗後纔不肯逃回江東。
劉邦也是楚人,所以漢朝時代的將軍和士大夫們都很好地保持了維持尊嚴的傳統——自殺。——犯罪的官員用畏罪自殺來維持最後的人格,朝廷有關部門也因爲他們自殺而對他們的家人寬大處理,所以漢朝沒有誅殺九族,也很少有連坐之類的罪行。
“那好吧,先生既然這般篤定,總該有懷疑的對象吧?”輩分擺在那兒,程咬金不可能與蘇遊擡槓,但如果蘇遊沒有像樣的解釋,他不介意保留自己的看法。
聽着程咬金之語,李靖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想要找出宇文弼這個鄉愿的得罪過的人,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非得要找出一個的話,那就只有宇文化及一家。但宇文化及既然已經扳倒了宇文弼,既然宇文弼尚未定罪,他們不會選擇這麼極端的做法吧?
“我也只是直覺。”蘇遊搖了搖頭,他剛開始想到的也是宇文化及一家,但卻越想越不可能,除非宇文化及一家都是傻子,這假設顯然是不可能的。
“切!你又不是女人……”程咬金顯然也從蘇遊口中聽說過女人的直覺那一套,此時正好用來抑鬱蘇遊。
“女人?我好像明白點什麼了。”蘇遊聽了程咬金的話,不由得福至心靈,他一下就想到了段若曦。
段若曦是前朝的公主,宇文弼是前朝的王室,他們會不會有某種聯繫呢?若他們有關係的話,白衣彌勒或許會因害怕宇文弼暴露組織而進行殺人滅口吧?
“明白了什麼?”李靖疑惑地看着蘇遊,然後他便想到來雁北,夏子薇以及裴雨燕,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紅拂女,但顯然他並不知道蘇寒殤以及段若曦這些人的存在。
“最簡單的方法,當然是要知道他生前都接觸過誰。”蘇遊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有意無意地觀察着不遠處低聲交談的羅藝等人,他們這些天一直在忘乎所以地進行着魔鬼訓練,似乎不可能接觸到段若曦這些人才對。
“卻不知敬德是否已經打入了白衣彌勒的內部?”蘇遊一時又想到了在涿郡認識的尉遲恭,那時候他還還對尉遲恭回東都忐忑不安,可時過境遷,楊瑓已經變成了一支無毛的鳳凰了。
之所以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雖說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楊瑓自己的無限作死,卻也少不了蘇遊蘇遊等人的推動。
可是,自己和白衣彌勒的關係該如何撇清呢?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段若曦蘇寒殤等幾個主要成員殺人滅口,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爲他們的實力實在是相差太大了,自己被他們殺人滅口還差不多,就像如今的宇文弼。再者說了,如果自己有了毀滅白衣彌勒的實力,或許羅藝等人莫名投靠自己的這點事也不是個事了。
想到這裡,蘇遊不由得搖了搖頭,這種想法也就只能是爲自己的出路增加一個可能罷了,但可能永遠只是可能,而不會成爲現實。
退而求其次,還有一種解決事情的辦法,那就是蘇遊加入到白衣彌勒這個組織,如果他能掌握住這支力量,他也不必在乎楊瑓的顛覆了。可他若選擇了這條路,那他這半年的功夫豈非都白費了?
蘇遊原本想的就是恢復自由身,但無論是加入白衣彌勒還是呆在齊王身邊,他都難逃炮灰的命運,僅僅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馬前卒罷了,這卻是他所不欲的;更何況在他的心目中白衣彌勒天生就是邪教,而他對邪教向來是深惡而痛絕之的。
“或許把尉遲恭欲打入白衣彌勒內部的秘密暴露出去也不失爲一個辦法。”蘇遊想到此,又不由得搖了搖頭,他有這個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是換成另一個人或許他真就這麼幹了,可原本的歷史對他的束縛還是太大了。
正因爲蘇遊記憶中的尉遲恭最後活到唐朝與秦叔寶一同成爲了門神,正因爲之前的歷史還是按照正常的歷史軌跡行進着,所以蘇遊對尉遲恭並不敢輕舉妄動,可楊廣修長城的提議一出來,賀若弼沒有死!高熲沒有死!——這是否意味着歷史已經悄然改變了呢?
只是,如果現在纔開始算計尉遲恭的話,是不是已經太遲了呢?
“根據宇文化及的證詞,薛大夫他們幾個在頭天晚上就去過宇文尚書帳中了,他們應該是商量好了第二天一起去齊王帳中勸他聯名勸諫的。”蘇遊正胡思亂想之時,李靖卻打破了沉默。
“你是說,他在這段時間裡一定是見了什麼人,而後便藉故沒有來到齊王的帳中;這期間他一定是得到了什麼信件或是見了什麼人。”蘇游回過神來,接着李靖的思路往下說道。
“或許可以問問薛大夫他們,宇文尚書最後是以什麼理由避開一起去齊王帳中的。”李靖斷言道,他原本只是一個熟讀兵書的弼馬溫,卻突然對探案生出了百般的激情。
“那藥師可以去探探監了。”蘇遊有感於此,趁熱打鐵道。
“那你呢?”李靖不解地問了起來,論起關係,蘇遊和薛道衡纔是故人。
“我去齊王處。”蘇遊高深莫測地回答道,他想打探的自然是尉遲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