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明月別枝
胖子得七品之職,太白樓中衆人自是高興,楊二早已大擺筵席,爲前者慶賀,不過門閥子弟多不屑一顧,來賀衆人以商業夥伴居多,當然也可以稱之爲各門閥的代表,至於門閥中人,雖然有楊二坐鎮其中,他們仍然覺得來賀一個無名小卒實在是丟不起那份兒。
胖子對這樣的結果也能理解,至於到來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胖子當然表面上是感激莫名,酒到杯乾,他的豪氣當然也贏得了滿堂喝彩。
衆人喝得差不多時,楊二又引得胖子來到小包間,邊走邊對胖子低語道,“有位賀客,帶了孫女庚帖來的,咱們自然要見上一面啦。”胖子當然知道什麼意思,點點頭,表示任他擺佈。進得房中時,卻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坐於案後,此時見楊二兩人進來,慌忙站起行禮,口中道,“下官參見齊王殿下。”
“雲少府不必多禮,今日全是衝着橫波來的。橫波,這是雲公,雲定興,頗有巧思。雲老,這就是蘇橫波了,剛被陛下拜爲將作丞,你們可要多多親近啊。”
胖子聽他介紹,似乎少府和將作都屬於一個系統的,便趕緊行禮致意,兩人在恭賀與感謝後互相就坐,雲定興看楊二兩人差不多已是醉了,便開門見山地說起正事來:“定興此次來太白樓,主要是爲恭賀橫波進爲將作丞,希望你我能夠守望互助,一起爲陛下做出貢獻;又聽聞橫波尚未娶親,某正好有個孫女適齡,或許可增橫波多一個選擇?”說着話,便拿過一封庚帖遞了過來。
不得不佩服這雲定興說話動聽,胖子有點茫然地接過庚帖,不由道,“少府厚愛,橫波感激不盡。”鄭重得打開庚帖時,細算了下上面那個叫雲召南的女子,竟未滿十五歲,心裡不由道,“這……這也叫適齡?”但嘴上卻說,“讓在下考慮考慮如何?”
胖子本來想用父母做擋箭牌的,只是“父母之命”後必然會讓雲定興想起“媒妁之言”來,古來講究“男不親求,女不親許”,如今對方不只是許,還都不經過媒妁的求了,這多少能看出他的不拘一格,自然也有勢在必得的信心。
“只希望定興聽到的,會是個好消息。”雲定興說完,便起身告辭。
“這雲少府,倒大有林下之風,怎麼想起與我結親?”胖子搖搖頭,這次的“林下之風”到半點沒有夸人的意思。
“意圖倒也明顯,自然是因爲本王在座。”他先下了斷言,又想了會措辭,才接着說,“這老貨,卻有巧思,以前一心都撲在了製作新奇之物上,曾製造了無數奇淫之物進獻於房陵王以求媚悅,房陵王喜之,並以其女爲昭訓。只是房陵王被廢后,他的官職有名無實,成了衆所周知的狗不理。”
房陵王便是以前的太子楊勇,楊二並不是惋惜雲定興與房陵王的大起大落,而是想告訴胖子,庚帖上的女子,放在五年前也是王妃級別的,是取是棄,全由胖子一意而決。
胖子聽說這雲定興,腦子裡一下子出現了某個影像,這雲老先生後來便上位了,似乎是殺光了楊勇的子女,再後來是在楊廣被圍雁門的時候拉起大旗招兵買馬,使得十三歲的李世民一戰成名。
想到此,不由得一哆嗦,這狠人的孫女,自己能惹嗎?若是自己什麼時候倒了黴,子孫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不過,如果自己能成就這段婚姻讓他搭上楊二這條線,是不是間接地救了楊勇的幾個子女呢?可是,自己又非佛祖,爲何要去割肉喂鷹呢?我不入地獄,誰愛入誰入好了。
夜微涼,站在酒樓頂層的辦公室裡眺望着遠處的燈火,使得胖子有了夢幻的感覺,似乎又迴歸了一千四百年後,只是心潮從未有過如此的澎湃。
“先生,前面剛接到張請柬,您看怎麼回覆?”馮凌波敲門進來,見胖子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也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替胖子打盆水過來什麼的,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
胖子擺了擺手,詫異得問道,“夜幕已臨,如何出得去,自然是辭掉了事。”
“先生忘了,今兒是盂蘭盆節節,京都不僅放燈三日,也取消了宵禁的。請柬上的落款,似乎是個女子。”不只是馮凌波,身邊的所有人都在關心胖子的終身之事,至少娶親可以表明幾件事:有了經濟基礎,更有責任感,至少身邊有一個人能夠忍受你……以前站在楊二的幕後不娶親最多被人誤以爲他爲楊二撿肥皂罷了,如果做了官還不娶親,誰能相信他的責任心呢?
胖子接過帖子時,卻是來雁北的手筆,心裡不由想到,“這妹子難道要哥陪着去看燈?桃花運的意思就是,發現一朵花開的時候,滿樹的花兒就會接着爭相竟放。”想到剛纔才接下的庚帖,又想着自己甚至都沒見過這兩個女子的真容,難道這一輩子的婚姻真要爲政治服務?又想起她哥哥來弘的警告,先就不由得打了退堂鼓。
“馬車就在門外,先生……”
胖子沒有讓馮凌波失望,把自己收拾了一通後就帶上小九坐上了馬車,想不到的卻是來雁北親自在門口等她,一見胖子下了馬車,便似鬆了口氣,胖子雖然看她仍是戴着紗冪,卻也還記得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趕緊拱手致歉,“讓雁北娘子久等了,蘇遊真是過意不去。”這麼多年和女生約會,這可是第一次享受遲到的待遇啊,不過,似乎這次也並不算約會。
來雁北對於邀請胖子也是顧慮重重的,就像是初戀的約會,既擔心情侶不來,又擔心情侶亂來;聽胖子先開口,安穩了下情緒,便笑道,“還以爲請不到橫波兄呢,筵席已開,只待君臨。”做了個請的姿勢,當先領路進入醉月樓,款款地進入了二樓的一個名爲“臨風”的包間。
胖子隨她進得廳來,卻見廳中正在演繹歌舞,席中已有四五個客人,竟全是妙齡女子。這亦是胖子無論如何都未意料的場景,原本他還以爲這是兩個人的約會。正不知自己該用什麼開場白,卻見來雁北拍了拍手,及幾個歌姬一一退去後才向衆人介紹起自己:“諸位,小妹前些時日鑽研茶道,得這位橫波兄提點,獲益良多,又聽聞他今日應恩科被我皇授予將作丞,便特意擺下筵席,請姐妹們相陪以賀,多謝諸位光臨。”
胖子連忙拱手,“蘇遊這廂有禮。”又輕聲道,“雁北的厚愛,真是無以爲報。”
來雁北點點頭,領他坐了首席,自己則到對面坐定。
胖子看她時,心裡卻是一驚,差點喊出寶黛初會時,寶玉無意說出的那句話,“這個妹妹我曾見過。”
在哪見過呢?胖子怔怔地盯着她,一時卻怎麼也想不出那個原本應該出現過的場景。
來雁北摘下紗冪前本有些忐忑,可爲了讓衆姐妹們相信她與胖子早已相識便也只好假裝自然,此時擡頭髮現對面的胖子有些莫名其妙,仿似自己有什麼地方疏忽了似的,一時卻也想不明白,竟不由得癡了。
其餘女子並不知道現在他們纔是第一次見面,自然管不了這許多;來雁北定了定神,終於恢復了正常,再看胖子時,似乎對自己也並沒太過在意的樣子,心裡又不由得有些惆悵。
“雁北此番邀橫波前來,雖然有些突兀,卻並非無因的,前段時間大家不是一直討論《將進酒》的作者無果嗎?實乃橫波所作也。雁北又想,值此中元佳節,你我姐妹歡宴,豈能有酒無詩,這纔有了橫波列席。”來雁北再次解釋,其餘女子一齊“哦”了一聲,裝成一副原來如此的樣貌,但戲謔之意一目瞭然。
把男子公諸於好姐妹面前,往往只有一種可能,自古已然,胖子又豈能不知?遂道了句“不敢”,又說,“橫波今夜卻未帶詩前來,只是空着肚子來的。諸位不要失望纔好。”一時舉杯飲酒,其樂融融。
衆人似有意似無意地紛紛向胖子敬酒,女孩子的酒他當然無法拒絕,喝到後來,便也有了酒意,心中又不斷埋怨自己:“好不好的幹嘛發明這蒸餾酒呢,要是半年前,大隋的酒怎麼也喝不倒自己啊,真是自作孽啊。”
有酒當然不能無詩,這種情形下胖子也知道這幫女子不能這麼放自己歸去,便又厚顏無恥了一回,說道,“去年中秋,聽聞陛下從洛口出,在舟中作《水調歌》,今夜蘇遊得蒙雁北及各位厚愛,又免不了盛席華筵終散場之憾,遂有此《水調歌》。”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