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漢俗婚禮
“這貨莫非忘了我的存在?”蘇遊喝道第四杯茶的時候,便有些坐不住了,畢竟自己的官職還是比歐陽詢大的,此時來找他,心理上也還有些不恥下問的優越感,但歐陽詢是給臉不要臉嗎?
蘇遊左思右想之後,終是站了起來,正打算拂袖而去時,卻見歐陽詢滿臉抱歉地一路小跑出來。
“橫波,你這是?”
“府上的茶水不錯,我一時貪杯了,此時想去方便一下,不知?”蘇遊見歐陽詢出來,氣一下就消了下去,傻瓜纔會一走了之,要那樣的話今天這一趟不是白來了嗎?
蘇遊在下人的帶領下去茅房走了個過場,也算是給自己一個臺階。
歐陽詢從蘇遊剛纔的話中自然聽到了些許不耐,等到蘇遊洗完手出來後便站起來賠罪道,“剛纔蓋鈐印的時候發現有個字寫得偏了寫,於是想重新寫一張,哪知原本就是一蹴而就的事竟然連寫幾張都無法令人滿意,然後,就忘了橫波兄還在等我,好在招呼橫波的家人有些眼力勁,不顧一切地敲了我的書房門。”
“老先生如此廢寢忘食,他日定能與二王比肩。”蘇遊認真地說道,在他心中,歐陽詢的成就並不比王獻之差,畢竟他創造了自己的字體,而王獻之不脫王羲之的窠臼。
“老了,差不多也就這樣了。”歐陽詢搖了搖頭,他臉上倒沒什麼憂傷之色,彷彿他感嘆的不是自己的老,而是自己的書法還沒被更多的人認可;感嘆了一句,他纔想起蘇遊原本並非專門與他拉家常的,於是道,“不知橫波有何事不決?”
“說起來有些慚愧,我不是下個月就要與來大將軍之女成親了嗎?但我的祖先是南海流人,我對該使用什麼樣的婚禮並不確定.......”蘇遊面露尷尬,皮笑肉不笑得說道。
歐陽詢略一思索,隨即道,“如今流行的婚禮,無非兩種,一是漢俗的,講究熱鬧喜慶;二是周禮,氣氛恰與胡俗相反。”
蘇遊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爲有漢俗和胡俗之分呢。”
歐陽詢點頭道,“也可以這麼分。剛纔說到的漢俗婚禮,這個“漢”字指的是時間,也就是說,《周禮》上的婚禮在兩漢時有了些變化。《禮記.曾子問》中記載,當時的婚禮規定‘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燭,思相離也;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也就是說,周禮上的婚禮不舉樂,不慶賀,重的是夫婦之恩與結髮之義,並不認爲這是一件可以喧鬧嘈雜的事。”
蘇遊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漢俗婚禮又是怎麼說?你的意思是漢俗和現在的胡俗想通?”
歐陽詢笑了笑道,“周制婚禮到了漢朝時發生了一些變化,人們不再滿足古板而沉悶的舊式婚禮,不再固守‘三日不舉樂’的古訓,開始大操大辦,使婚禮蒙上世俗的喜慶色彩。隨後,這一漢俗婚禮在北魏時又加入了吹拉彈唱以及鬧洞房等喜慶雜耍,這婚禮便是‘胡俗婚禮’。”
“看來現在最流行的還是這胡俗婚禮了.......”蘇遊搖了搖頭,我的世界觀啊!
“也不盡然,一般的商賈大戶,多使用胡俗婚禮,但真正的士子,倒更傾向於周禮。”
“恩,這叫復古,也就是所謂的爲了實現偉大的民族復興吧。胡俗婚禮中,並沒有《禮記》規定的六禮吧?”蘇遊感嘆了一句,他忽然又想起了以前參加過的一個漢服婚禮,那個婚禮倒挺有意思,在寧靜祥和方面倒是更接近於古裡,比漢俗婚禮的噪雜更讓人容易接受些。
“也有走六禮這個程序的,但又有多少人瞭解真正的周禮呢?衆生皆愚啊。”歐陽詢一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搖頭晃腦地感嘆着世事無常,而人心不古。
蘇遊笑了笑,神情輕鬆地道,“我之前走的程序都是《六禮》,豈不是說,選擇辦哪一種都行?”
歐陽詢沒好氣地道,“你以進士登科,你都不以士人自居,誰還能?所以你最好選擇周禮。”
蘇遊也曾經想過自己結婚時要辦一場漢服婚禮,但事到臨頭,他卻有些鬱悶了,這周制婚禮會不會選擇太安靜了一些?顯然,來雁北對婚禮的發展也不太懂,她口中的漢俗婚禮,到底是現今的胡俗?還是周禮?還是原本就是漢朝時候的漢俗?
頭痛啊......
蘇遊正沒有主意時,又聽歐陽詢道,“周制婚禮好,單從禮服上就能看出婚禮的低調莊重,也最能表現士子的秉性。”
“額,那我與她在商量商量罷,對了,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蘇遊眉頭一皺,他雖然不想把婚禮辦得高端大氣上檔次,但也沒想過要辦成低調奢華有內涵啊,婚禮就是婚禮,說起來只是一個儀式,擺兩桌酒席告知雙方親人這是最理想的了。
但,誰又知道對方怎麼想?
還沒成婚就開始遷就對方的感覺,真的是.......
“你想讓我幫你主持婚禮吧?若你最後選擇的是周制婚禮,老夫當仁不讓了;若是選擇胡制的話,我以爲還是找個年輕些的容易把氣氛烘托出來。”歐陽詢顯然沒有位卑權輕的覺悟,這話的意思顯然是蘇遊如果選擇熱鬧婚禮的話,那對不起,你自個玩兒蛋去吧。
蘇遊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告辭而去,到了家中以後他又惡補了兩個時辰各種文獻,這纔對周制婚禮有了進一步的瞭解,然後他再次覺得三觀受到了嚴重的衝擊。
這種婚禮簡潔樸實,沒有後世繁縟的挑蓋頭鬧洞房這類玩意兒,夫妻“共牢而食,合巹而酳”便攜手入洞房;新郎新娘的禮服也不是大紅色,而是端莊的玄色,整個儀式寧靜安詳,沒有悲傷。
沒有紅蓋頭,沒有鬧洞房,甚至連大宴賓朋都沒有,他們只是提前隨來分子罷了,參加喜宴的人,無非是至親的幾桌家人罷了。
“這婚禮倒也安靜,只不知雁北到底指的是哪種?”蘇遊感嘆完,還是帶着這個問題再次來到了來雁北的家中,就這,便再一次違反了周禮。
“橫波。”來雁北在中午時看着蘇遊有些心事重重地離開有些不解,下午又見他滿懷心事而來,那就更不解了。
“想你了。”蘇遊展顏一笑,便拉住了來雁北的手。
來雁北的侍女霜兒看見蘇遊再次出現,也是感覺莫名其妙,但身爲一個侍女,什麼時候倒茶,什麼時候抽身離開還是做得很好的。
“沒點正經的,是忘了交代我什麼事嗎?”來雁北與他在茶几前坐下,笑問道。
“那倒不是,是我早上被你的一句話問糊塗了,你不是問我,到時候咱們要辦什麼樣的婚禮嗎?”蘇遊搖了搖頭,有些鬱悶地開口道。
“的確是我多此一問了,咱們是陛下指婚,這婚禮怎麼辦,到底還是要請示他吧?”
“這......”蘇遊聽了來雁北的正解,反倒有些不喜,這與他那個時代某些組織的人被領導安排的婚事有什麼不同嗎?
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或者說只是兩家的事,但牽扯到領導身上總是讓人有些煩惱的;顯然,他忘了自己與來雁北的婚事也還是因爲楊廣的指婚。
想到婚禮,蘇遊心中鬱悶,卻還是笑着問來雁北道,“那你有什麼願望?”
“安安靜靜些就好了,對了,你的婚服我都幫你做好了,要不要試試?”來雁北幽幽地回答了蘇遊一句,又喜笑顏開起來,雖然她的女紅也纔剛學,但蘇遊的婚服畢竟是她的第一件作品啊。
不待蘇遊點頭,來雁北已經輕快地轉身往裡屋拿衣服去了,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蘇遊的心頓時又被幸福填得滿滿的。
果然是玄色的衣服,看來來雁北並沒有理解錯所謂的漢俗婚禮,她想要的果然是周制婚禮。
蘇遊在來雁北的服侍下穿上了她親手爲自己做的禮服,一時竟百感交集。
“感覺如何?”來雁北滿懷期待地笑着問蘇遊道。
“感覺,壓力很大。”蘇遊老實交代道。
“啊?”來雁北不解地望着蘇遊。
“穿着朝服就要辦公,現在我穿着婚服了,是不是要辦事了?”蘇遊邊說便把來雁北攬入懷中,待來雁北驚叫着要掙脫他的懷抱時,他又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可惜我還沒準備好啊。所以壓力很大。”
“你.......氣死我了。”來雁北的小粉拳隨即落在蘇遊的胸膛上,蘇遊也不躲,只是緊緊地環着她。
“來找你之前我還對這婚禮七上八下呢,總是想知道你對這婚禮有什麼看法,但這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儀式罷了,若是陛下也想插手,我們倒省得操心了。”
“陛下能幫你的,也無非是找個禮部官員或是太常寺的官員來給咱們主持罷了,這就算是給足你面子了,但我想着他現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偉大的民族復興,所以才特意做的這身禮服,其實,大紅的蓋頭大紅的衣服也很喜興有沒有?”來雁北在蘇遊的懷中低低地說道。
“原來你這是遷就我啊?不對,這是咱們一起遷就陛下了!這婚到底是誰結的啊。”蘇遊苦笑一句,剛纔他都這只是個儀式的,此時又如何好對楊廣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