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李二從不吝嗇展露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在文武百官面前。
從他起事開始，這就是他常規手段之一，只是不怎麼用。
別的君王在大臣面前不夠言行，喜怒不形於色，認爲越是神秘，對君王自己越好，畢竟時不時讓大臣猜透心思的皇帝是個不合格的皇帝。
但李二卻恰恰相反，本來他在帝王道路上已經要向前人看齊的時候，李輝出現了。
李二這時候，猛然間悟了，尤其是在和李輝頻繁接觸之後，李二感覺，至真的性情纔是這世間唯一的道理。
至於這些大臣，李二表現出任何情緒的時候，大臣們都會覺得，眼前的皇帝一切都在他們掌握之中。
尤其是那些和李二不對付的官員們。
這件事李二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玄武門之前，多少人冒死向李二勸諫，鼓動李二發起政變，先下手爲強。
那時候的李二就演了一齣戲，他心裡不想當皇帝？
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但面對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李二連反推辭，一時間成了一個猶豫不決，優柔寡斷之人，衆人最後拿着刀子就要抹脖子的時候，李二這才無奈地勉爲其難答應他們的請求。
這是戲，也是李二的策略。
哪怕是玄武門之後，李二登基，也做足了戲份，什麼李建成下毒害他，吐血三盆云云，都是帝王的演技。
如今，他最喜歡的就是演戲給大臣們看，或許有人理解其中的深意，但這些人都是李二的心腹，怎麼可能點破。
高亮就是那種不知好歹，得理不饒人之人，眼看戶部的官員就差全部拿着刀
架着脖子逼宮了，李二終於嘆息一聲。
“朕當日讓你去查李輝的賬目，你自己做事不力，連門都進不去，今日在這裡怪誰？”
李二話音剛落，程咬金和牛進達就相視一笑，陛下又要開始了，上次陛下這麼玩的時候，死了不少人。
“再給你一次機會，樂天侯李輝不過是大唐的侯爺而已，帯着朕的口諭，好好查，認真查，仔細查。”
看似李二給李輝找麻煩，但馬周心裡很明白，這高亮進不去侯府的。
這麼一來，高亮和戶部那些眼紅的官員就像是架在火上烤的牛蛙，上不來，下不去，只能任憑兩頭的火焰不斷的炙烤身體。
高亮懵了，陛下，您怎麼了？
那李輝如此囂張，您怎麼連句話都沒有？
“對了，還有那叫囂的小兒，這一次你去的時候，記得抓回來。”
戶部的官員本來已經忘了，猛然間聽到李二說這麼一件事，剎那間，他們蹭蹭往後退，一時間，站在前面彙報得只剩下高亮了。
他們想起來了，那三個孩童嘴裡真的是不乾淨，但其中一個孩童嘴裡說了一句”皇兄”，這意味着，那三個孩子，就是當今陛下的兒子。
高亮，你想死，別拉着我們啊！
“陛下，臣遵旨！”
“那個三個孩童大言不慚，不知是誰家孩子，如此無禮，相比他們的父母也是毫無禮數，不知廉恥之輩！”
完了！
程咬金和牛進達哪裡還不知道那三個孩子是誰？
哪有普通人家的孩子面對大唐官員依舊如此強硬，只能是皇宮裡長大的，太子，二皇子，還有三皇子。
尉遲恭想了一下，嘿嘿直笑，長孫無忌示意讓他閉嘴。
馬周微微蹙眉，這高亮說話真的是有點過分了。
李二本來的憤怒是假裝的，可現在，他臉上的怒火是真的。
好你個高亮，朕的孩子說你兩句怎麼了？
承乾說得不對嗎？
青雀說你蠢難道不對嗎？
小恪那麼小年紀，難道也會對你一個大臣進行編排嗎？
馬周此時看着李二的眼神，拿起筆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本本，飛快地記錄了一些東西，這才緩緩合上。
這個小本子別人不熟悉，但李二身邊的太監熟悉，那上面記錄的東西，都是會死人的。
高亮要死了。
衆臣低頭，太監們也低垂着頭，不敢面對李二的怒火。
只有高亮整個人仰起頭，如同驕傲的大公雞一般。
欽天監官員袁守城是袁天罡的叔叔，他等候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了。
當朝直接叫罵道：”高亮，你這個戶部尚書真就是個棒槌！”
高亮被罵，惱怒不已，一看是袁守城，立馬冷笑了起來。
袁守城拿出奏摺，“陛下，近日長安之外土地之中，蝗蟲卵已經在春日爬了出來，雖然尚未成形，但啃食莊稼，造成的危害不小，臣懇請陛下下令，所有人一起抓捕蝗蟲幼蟲。”
蝗災纔是今年的主題，李二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
如果蝗災將整個大唐的希望碾碎了，那麼他將會面臨無盡的彈劾，罪己詔這種東西怕是要沒事就寫幾句了。
“袁守城，你帶着朕的口諭，找到樂天侯李輝，讓他負責此事！”
袁守城愣了一下，“陛下，這”
“哦，對，朕想多了，袁守城，你跟國師說，讓他找李輝即可，你繼續監測！”
高亮都懵了，陛下，你這是雙標！
怎麼還是找李輝？
那樂天侯連朝堂都不來，憑什麼值得一國之君如此器重？
袁守城拱手告退，留下了高亮在冷清的大殿之中，暗自神傷。
高亮至今都沒有想明白，爲什麼他做一件事會如此艱難。
而他更不知道的事情是，馬周的暗殺名單上，已經有了他的名字。
李二爲什麼要用馬周，就是因爲馬周是真正吃過苦的，是真正有才華之人，
這樣的人，在李二手裡，就是一把利器，千里之外，就可以掌握任何人的死訊。
迄今爲止，馬周沒有一件事讓李二失望過，而馬周時常提到在樂天侯府上學到的東西，更加讓李二對李輝更加刮目相看。
退朝之後，衆人散去，高亮打算前往御書房繼續直言勸諫。
路過的地方有一片湖水，而馬周早就在等着他了。
春日的綠荷池之中，水波盪漾，荷葉之上，已經有了青綠色出現，生命復甦，錦鯉遊蕩。
高亮一擡頭，身體就歪了。
“來人啊，有人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