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隆基緊緊擁在一起,許瓊忽然有了一種找到“家”的感覺。他不知道這是傳說中的“親人磁場效應”還是出自他自身的道法感應,可是這種親人間的感覺真實且不庸置疑。而他也感覺到面前這年輕的未來皇帝同樣如此激動。
在結束了初次見面得熱烈擁抱之後,還是許久沒人開口說話,他們都在仔細打量着對方,彷佛在尋找着對方身上與自己相似的地方。
李隆基看着眼前這個神奇的孩子,心裡未嘗不是感慨萬千,這是李家的又一個後人,他比自己小的多,看上去也聰明的多,這是太子的兒子,他日後的身份比自己也高貴得多,也許日後李唐的重任還是要承擔在他的肩上。
最後還是許瓊打破了沉默,其實他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沒話找話說道:“兄長在上,受小弟一拜。”然後恭恭敬敬深施一禮。
李隆基回禮道:“賢弟多年受苦了,爲兄也代父王向賢弟賠禮。”許瓊忙搶先扶住。
然後兩人坐定,初見時的激動也慢慢在雙方的沉默中漸漸消退。
“賢弟,據向參軍信中所言,似乎無意回洛陽都中麼?”
許瓊輕輕一笑道:“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各自有命,怎奈我許瓊生來,便做不了皇帝之子。”
李隆基聞言劇震,看着許瓊,一字一句道:“賢弟勿要胡言,你我皆李氏子孫,乃是皇家貴胄,豈可命中註定如此無福呢?”
許瓊淡淡笑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兄長且看。”他打定主意不想過那幾年擔驚受怕的日子,自然要賣力表演,舉起拳頭來,倏得伸出一指,霎時房裡光線全消,陷入一片漆黑中。
這是許瓊多日來苦苦修煉,領悟到的最高境界,利用空間規則阻隔了光線的,以他的程度也只能是這樣的表演性質了,除了給人展示一下道法的先進性之外再無別的用處。
李隆基的心裡素質也十分過硬,房裡忽然陷入一片漆黑他也一點不見動靜,只是還看着許瓊伸出手去的方位。
果然,乳白色的光暈漸漸在那個位置產生出來,初時只有黃豆大,像是隨時都會被黑暗湮沒一樣,可是它擴張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的,經過最初艱難地成長之後,最後一句是沒有任何過程地便“唰”地綻放開來,驅逐了整個房間的黑暗。
許瓊靜靜坐着,努力壓抑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問道:“兄長,此乃仙法。”
李隆基卻是一臉的震驚,他震驚的並不是眼前這個弟弟年紀輕輕就可以掌握這些仙法,而是震驚於這世上真有仙法的存在。
許瓊看着李隆基久久不能反應過來,忽然心中一個“咯噔”,他想起了李隆基最後爲何有個“唐玄宗”的廟號,那便是因爲李隆基在後期瘋狂地追求仙人仙道,不但誤了很多朝政,也給後世留下了諸多的傳說。
難道李隆基對於仙道的崇拜是因我剛纔那一手所致?許瓊心中惴惴然,也有一些後悔。不過旋即他又釋然了,既然李隆基看見了他賣弄一手道法會如此感興趣,日後未嘗見不到別人賣弄道法,總之性格就是這樣,符合偶然必然規則……
輕咳一聲,許瓊道:“兄長,此乃仙人所授,我輩若不知其中玄妙,便是終我一生仍不可到那仙人的境界。故此,小弟對那讖語深信不疑,想必兄長也明白我意。”
李隆基方纔從震驚中回覆過來,其實剛纔許瓊那一手錶演已經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初相王叫他來見見這個弟弟的時候他還並沒有多想,至於向二信中所說的話他也見到了,只是當成這個弟弟是被江湖術士所矇蔽罷了,來開解一番當能奏效,甚至還準備好了一些說辭,要勸許瓊回到洛陽去認祖歸宗,日後至不濟也能混個王爺噹噹,就算太子再被廢了,只要許瓊能跟着他混,掌握一些比較有用的人際關係,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畢竟,一句讖語說父子在一段時間內不能相認否則必有禍事,甚至說的還是皇家的人,是不怎麼容易讓人信服的。
可是許瓊在見面之初便給他找到了一個必須信服的理由:連我這小小孩童學了仙術都能達到這個境界,這些鬼神之說你還能有什麼懷疑麼?當然許瓊玩的這一手叫偷換概念,高明處不過是抓住了李隆基或者說是一個唐代人的心理特點罷了。本來這個時代的人就不容易成爲一個無神論者,就算平日裡不信,見到一些奇特現象之後也更容易破開心防的,現在李隆基本來不怎麼相信那些讖語或者預言,可是許瓊給他看到了另一片廣闊的天地,自然而然的就相信了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是會存在的。
李隆基覺得自己的嗓子發乾。
他從七歲練武,七年有成,平生……(典型的李氏西門吹雪啊,汗!)總之從小在武功一道就是很厲害的,現在他更瞭解了一個人除武功之外,還有一些方法是可以提升能力的,甚至可以更輕易地達到能力極限,這個發現已經被他深深印在了心裡。
“賢弟!”李隆基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你……你這是師從何人?啊,何方神聖?”
許瓊莫測高深的一笑,道:“小弟師從九陰派。本來這是個秘密,因爲敝派說不定便有滅門之禍,故而師門長輩祝福小弟不可泄露,不過見到兄長怎可隱瞞?敝派長輩說,咱們李氏適合修仙的人並不多,只因這幾十年來有些因果在身,門丁並不興旺,且屢屢遭遇禍事。其實,小弟能得師門傳授,還是託了哥哥的福啊。”說完幽幽一嘆,把憐憫的目光投向了李隆基。
李隆基驚訝道:“託了愚兄的福?”他確實想不通,因爲許瓊可是太子的兒子,日後有機會當皇帝的,怎麼說也比自己的地位高。自己現在做個臨淄郡王已經是到頭了,日後如果得到新皇帝賞識,也許還有一點點的機會升爲親王,可是眼前這不願認祖歸宗的弟弟若是回去,也能當個郡王是沒跑兒的,日後太子登極,至不濟也是個親王,說不定還能當太子做皇帝。託自己的福?那可真是邪了門了。
許瓊嘿嘿一笑道:“小弟的師門長輩早已算出哥哥會來探望小弟,當然小弟叫向參軍寫信也是這個意思——只希望哥哥能來!咱們李氏從老仙長那裡得到的讖語可不止小弟這一條啊……。”
李隆基把持不住,“騰”地站了起來,看着許瓊,一字一句道:“還有讖語?”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許瓊哈哈大笑,忽地戛然而止,充滿感情地盯着李隆基道:“哥哥既然不遠千里來看望小弟,可否多留幾日麼?小弟自從得知消息,也早聽說哥哥的大名,心中甚是仰慕,只恨生來不能承歡於雙親膝下,今見哥哥,如見至親矣!”
李隆基默默沉吟,他是個親情心極重的人,初見這個年方十歲的弟弟、自幼“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的弟弟,也不禁心中疼愛,可是現在朝中關係複雜,若是一不留神被人發現可是大大不妙。許瓊那麼說也必然是有些話要好好準備一天才能對自己交代,李隆基在心裡默默計算着。
“兩天時間。”李隆基堅定地道:“最遲後天午後,愚兄便要回洛陽去。”
許瓊有些失望道:“兩天……或者這次便不行了呀。恩,我盡力便是!三哥,小弟後宅有些棘手事情必須趕去,這裡有向、唐、薛三位兄長在此,三哥請先歇息。”
李隆基疑惑道:“三哥?”論起太子和相王這兩大皇族血脈來,他自己有兩個哥哥,太子也有三個比他大的兒子,最大的兒子李重潤去年被武后賜死了,除去不算,他李隆基也只能是行五的,要是自己的親弟弟叫他三哥倒還說得過去,可是許瓊這麼稱呼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許瓊慘然一笑道:“至於小弟爲何說哥哥行三,還請寬延一日,明日小弟必定與三哥說個明白!”說完轉身就走,留下李隆基站在原地苦思冥想。
“三哥?”李隆基想了半天也不能肯定其中的玄妙,最後想到也許是與許瓊所知道的讖語有關吧,現在活着的人,在不遠的將來必然又會有人夭折。
李隆基茫然立着。
“老天啊,到底我李氏一族,還要死去多少兄弟啊!”
而許瓊並沒有像李隆基那樣的感慨,他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輕鬆。
見到了李隆基這個相王派來的人,他有些唏噓不已,李氏唐朝的命運他是早就已經熟悉的了。“長安”應該是武則天最後的年號,長安五年發生了五王逼宮的事件,太子李顯登極,武則天退位後很快鬱鬱而終。李顯用了神龍、景龍兩個年號,具體都是幾年許瓊記不清了,反正李顯登極是705年,死是710年,第二次做皇帝就是這五或六年,在許瓊來說還是按照自己的年齡來計算比較合適,他天授三年兼如意元年生,到長安二年是十歲,長安五年兼神龍元年是十三歲,李顯死的景龍某年他是十八歲,這一年開始纔是許瓊要計算的最重要時段,經過不長時間的鬥爭相王即位爲唐睿宗,直到太平公主宣稱天命要皇帝讓位給李隆基的時候,鬥爭就已經到了終點。
許瓊長長吁了一口氣,也終於鄭重地下定了決定,制定了自己要前進的方向。歷史上除了最後被韋后立爲傀儡皇帝的那個“弟弟”之外(好像有這回事,反正記不清了),其餘的三個哥哥都沒得好死,其中一個本來早就被廢爲庶人了,還是由於在洛陽起事反對唐睿宗才被誅殺的。許瓊的心情又開始沉重起來,他不禁有些苦笑,現在自己還沒當皇帝呢,就開始爲這些生殺興廢大事操心了,要是真是萬一有點要當皇帝的心思,最後又萬一成功了,還不知整天要苦苦掂量着殺誰呢,所以還是趁早讓賢吧,皇帝這位子並不好坐,李隆基是個很合適的人,嘿嘿,那就讓他自己慢慢操心去吧。
而且李隆基經過了剛纔的一番對話,不會再勸他回洛陽了。許瓊心中的一絲輕鬆就在於此。他最後說可能來不及,其實說的是射月,本來他想着射月趕緊醒來,見一見李隆基,然後託李隆基到相王那裡彙報一下,走高層路線給自己弄個定親的憑證呢,可是兩天時間實在把握不大,還是算了。當然他匆匆走了卻不是急着回去要弄醒射月,只是要留時間給李隆基消化而已。
要說兄弟之情,和李隆基倒也沒什麼可說的,李隆基本來就是個重親情的人,這個史書上都有記載。而許瓊要跟他說的自然是八年後的事情,所以今天留個話頭來,讓李隆基躺牀上好好想去。許瓊陰險地笑了。
又見射月……
射月還是用一種優美的曲線躺在榻上,許瓊幾乎忍不住想上牀去抱抱她、摸摸她,或者偷看幾眼,可是射月正在靜修啊,他可不敢如此造次。若是在睡覺就沒什麼了,不過以射月的修爲,等閒幾天不吃不睡都是小事,其實就連許瓊自己也是這樣了,吃飯睡覺基本上是浪費時間和糧食。
在射月身邊坐了一個時辰,許瓊默默站起來,他還有下一步的計劃要趕着去做。把李隆基留下並不止是要他慢慢消化自己的話,還要趁他目前在這裡,自己的班底也正好都到了,這兩天辛苦辛苦,把自己的詳細計劃做出來,上面有人點頭,下面有人搭腔,一個“百年大計”說不定便可以有一個完善的初步框架。
許瓊在太陽下緩緩走着,他早已知道李天霸等人正在向五大寨主繪聲繪色地講述自己這個“神童”的驚人“神通”,他默默走到前院東廂會客廳裡,揮手叫來從二門開始就跟着他的值班嘍囉。
“去把風漫天、陸太平、朱星亮、熊敏林、邊通天和……李天霸找來。”許瓊淡淡說着,心裡漸漸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悠然感覺。
就在這個深秋的白天,自己要召開一個改變偉大中國命運的會議麼?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衝突、磨合、堅強和反覆,自己終於決定了要走這條路麼?要把歷史進行下去,還是把歷史改變成自己想要看到的樣子?
許瓊眯起眼睛,進行着最後一次思想鬥爭。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五大寨主和李天霸都可以就位了,人人臉上都似乎待着一種狂熱,也許他們是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許府來了大人物,也許是自己的樣子感染了他們,使他們不由自主的“人血沸騰”?許瓊不願再多想。
他只是捧起手中的茶杯道:“諸位寨主、前輩與仁兄,今日許瓊在此,諸位在此,說一說大唐的氣運。”
此言一出,許瓊自己都如釋重負。
這一步,就這樣開始邁出去了。
這一刻,似乎連窗外的太陽都暗了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