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李揚微笑而急喚道,身上的沉重隨着這一聲呼喚而盡數去了,支起了上身朝這邊看着。
茉莉心裡喜歡又是難過,急急的往過跑,卻是讓小荷攔下了。
“茉莉,讓我看看,你讓我等找的好苦!”小荷不知是心苦還是覺着有些委屈,拉了茉莉的手便輕輕的哭起。
茉莉哭道:“茉莉不好,讓姐姐掛心了。”眼睛卻是看在了牀上凝望着她的李揚身上。
“阿姊,讓妾身進來好嗎?”見門外朵兒等女皆看着這裡,小荷點頭道。“都進來吧,秋娘去將艾虎拿過在門口焚了,順便去廚娘那裡將制好的雄黃酒拿來,梅子你也一併去。”說完這纔將茉莉拉到牀邊,忍了哭意笑着對李揚說道,“看,妾身說的什麼,茉莉這不是回來了嗎?”
“娘子!”李揚喚道,卻是拉了小荷的衣袖。
“這下好了,茉莉回來了,夫君自是心安,也讓妾身終能睡個好覺。”朵兒歡快而道。
太真撇嘴小聲道:“誰能知道是真心還是假心的盼着茉莉回來!就怕有人口不應心。”
朵兒沒理她,反正已是習慣了,也便過來扶着茉莉的肩頭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與姐姐說說。”
“謝各位姐姐的關心,茉莉無事。”茉莉輕笑道,轉眸流離之間,大多的眼神放在了同樣想問的李揚身上。嫣然而笑道,“那時,奴家去尋了老爺,穿過人羣時,聽有人喚奴家,奴家沒多想便應了。哪裡知道衝出幾個婆子,拉扯着便要搶了奴家。奴家不依便要叫,但讓婆子在奴家面前用手拂了一下,便什麼都不知道了。等醒來時卻見了康老恩人,於是便將奴家送回來了。”
“可真是嚇死了,以後莫要自己隨意的走動了。再出一場這事,你讓大郎與我怎麼安心的了。”小荷埋怨道。
茉莉跪倒說道:“都是茉莉的錯,讓老爺和諸姐姐受驚了。”
“起來說話,以後莫要這樣行禮了。”小荷將她扶起,又看了一眼不作聲的李揚,將眼角的淚跡沾了去,又道,“方纔我與阿郎也說了,從明日起你便立了房,便是這院裡的小奶奶了。你的身契也一併放了,派人去雲州入了戶,順便也讓婆婆高興高興。至於聘禮,你也一直沒能說清父母在何處,那就先暫送於康恩公那裡,讓他先做個見證。”
“姐姐,不,這,姐姐,茉莉不敢!”茉莉那剛止住了的淚水卻是涌了出來,說着便哭了起來。
喀秒莎小心的插嘴道:“茉莉,哦不,妹妹,可要記着明日早起來要敬新婦茶的。”
一句話將茉莉臊紅了臉,用手捂了不敢去看人。
“扶我起來”李揚這才說話,“康恩公如今在何處,讓我當面謝他。”
小荷與朵兒左右相持將李揚扶起下了地,茉莉低頭回道:“恩公,奴家讓安頓到客房了。”
“奶奶,雄黃酒拿來了,真香呀!聽廚娘相說,這可是用上好的五穀粟米釀成,又與裡添了磨細的雄精,自去歲就埋了地下,今日方纔取出。”秋娘懷抱酒罈進來說道。
“你們先飲着,爲夫去瞧了恩公便回來。娘子,去將瑤兒與莫然抱來,給他們先點了額臉。”李揚在柳葉兒的服侍下將一襲青色袍服穿好,手扶了太真的肩頭說道。
小荷有些擔心而道:“大郎,你的身子?”
“無事,讓二個丫頭扶着便是了。”
“老爺,奴家也要當面再次謝恩。”茉莉怯怯的說道,眼不住在看着小荷,等着正妻發話。
小荷笑了:“妹妹先不忙着去,那是夫君的事了。一會讓人請了曹氏,我們再好好謝過,你這樣不懂規矩的去了,會讓旁人說三道四的。”
“妹妹聽阿姊的,有些規矩是與原族裡不同的,日後你也是奶奶了,要多注意一些。”喀秋莎過來拉着茉莉說道,一時想起來了饒樂都督府的誤會,又是一陣鄉愁上了心間,不免神色有些落寂。
李揚心知喀秋莎所指是何事,有些歉意的看着喀秋莎,見她回已微笑,便也笑笑說道:“改日,爲夫多陪衆娘子出去玩耍,如何?”
朵兒與太真自是高興,拍手而贊,雙雙互看了一眼愣住,都感到對方學了自己的樣子,大爲不滿,皆是哼了一句,各扭頭轉了身子去尋旁人。
李揚就當看不到,大步離去。小荷搖頭用眼瞧了二人,責怪道:“整日都不知道安份些,讓姊妹們瞧着笑話。”
二人偷吐了舌頭,一人去讓春桃與自己弄頭上的艾草步搖,另一人卻是去扶了小荷坐下。
李揚去客房見了康赫姆,奉了茶,一揖到底道:“謝康恩公的再次施手搭救,本官在此有禮了。”
康赫姆忙閃過擺手道:“不敢,只不過是巧合而已,正好小的與娘子那日也在人羣之間,見小奶奶出來本想去打個招呼,就見了擄人之事,於是悄悄的跟了下去,又與路途之上尋了康姓的族人,方纔攔下。但小的只是常人,且手中又沒有利器,那些強人皆是兇悍之徒,只得放他們而去。不過小的已是看清楚,共有六人,一男五女皆爲我粟特族人,大概是見小奶奶貌美又落了單,想拍花擄人賣個好價錢吧。”
“可惡!”李揚拍案而怒道,“這羣偷盜之徒,總有一日本官會將他們繩之以法。恩公,請細細的說下他們的相貌,以便本官符制公文海捕。”
康赫姆面有猶豫,吞吐的說道:“當時只顧着救小奶奶,哪裡還能去記清歹人的相貌。明府,屬下罰死。”
“唉?恩公說哪裡的話。內子如不是讓恩公救下,那後果將不堪設想。揚敢問恩公,在市坊之中可是做的應手?”李揚不免遺憾。
“明府,屬下知足了。”
李揚哈哈而笑,命一丫頭去尋李蒼頭過來。
李蒼頭過來問何事,李揚問道:“市令不是奔喪去了麼?雖是請了假,但市坊一日終離不開調度,這樣吧,市帥康赫姆本官觀之爲人忠厚老實,又善買志,那便暫任市令一職,明日你去沙州走一趟將此事辦了。”
李蒼頭瞧了一眼有些緊張的康赫姆,拱手應道:“明日,老朽便去。明府還有何事吩咐,請一併示下。”
“下去吧”李揚揮手讓李蒼頭下去,笑着對康赫姆道,“先委屈恩公了,日後如有空缺,揚自會記着。”
“謝明府,屬下當盡心竭力以報明府相遇之恩。”
李揚道:“不必稱我爲明府,恩公私下可稱子仁。”
“這這,是,子仁。”康赫姆遲疑了一下,便高興的應下了。
又說了些別的,康赫姆便要告辭了,李揚吩咐道:“恩公有空就攜娘子過來。”康赫姆自是滿口答應了。
送走了康赫姆,李揚回了內宅,自又是好生的安慰了茉莉。小荷讓丫頭收拾了間房子,讓茉莉搬了進去,又道,本來是想去市坊人肆尋伢子買個乖巧的丫頭,又想到好好調教下來又得二三個月,再說這宅子裡的人也夠多了,所以就讓梅子日後便先跟着小奶奶。”
梅子死活不依,最後小荷只得又道:“只不過是暫時的跟着,等再添個丫頭調教好了,再換回來,再說了小奶奶的品性是極好的,過去了也受不得欺負。加上你們又是同年上下,相近的話兒也是多些,自然能走的親近。”過會又板了臉道,“不過,你也不能覺着自己是從我這裡出去的,又因小奶奶的出身與你一樣,便刻意的去怠慢。如是有欺主的風從我耳邊聽進,那就將你賣到香樓裡去!”
梅子聽出那意思了,自己這是奶奶往新進的小奶奶身邊的安插人,話多些有事多想着大房這頭,要是辦不好,雖不可能是賣到那種地方,但一個將自己配給下作之人是逃不掉的。於是嗑頭應了:“是,奶奶與小奶奶都是奴家的親奶奶。”
小荷將她拉起,上下的摸了摸又道:“跟着我也是有幾年了,這一下送往別的房裡了心中着實的有些捨不得。”將手指上的一個戒指捋下遞於她的手裡,緊緊的握住道,“一會出去便戴上,莫要丟了大房的臉,也讓那幾房裡的人瞧瞧,從我這裡出去的人都是有模樣的人。”
這梅子算是安頓在了茉莉的房裡,可與茉莉一說,茉莉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姐姐!”
“叫大姊”小荷笑着說道。
“大,大姊!這可使不得,梅子自小服侍慣了,怎能離得了大姊。再說奴家是個奴婢出身的人,也用不着尋人服侍。奴家是從房裡出來的,日後大姊也要多提醒着奴家。”
小荷吃吃的笑道:“說旁人不需讓人服侍還說的過去。妹妹,不是我做這個大姊的說你,你以前雖是個奴婢,可有哪一樣不是裝裝樣子的,又常常丟三落四,在樓裡的都是些不動手的主,自有侍兒服侍着,你大抵也是一樣。合着大郎疼你,我便不說了。這真是讓你去做件事情,以你的手法還不得弄砸了。”見茉莉難爲情,拍了拍其手背道,“好了,莫要推辭了,就這麼定了,大郎也是知道的。”
茉莉無法只得應下,領着低眉順眼的梅子回房去了。
小荷瞧着二人出去,嘆道:“再要是讓大郎招進一個,這院子就怕住不下了。”
背後的秋娘眼裡一亮,忙端了茶杯夠過去道:“茶溫熱正好,請奶奶用。”
“哼!休要討我的歡心。治不了個六房康氏,治個別人還是有些手段的。”小荷氣惱的說道,嚇的秋娘的身子不經意顫抖了一下。
“秋娘,你去把瑤兒領來,別讓她老是纏着奶孃。都是能自己走道的人了,還這麼粘她。”小荷看着一切都心煩,想起自己的女兒來,便心中一熱的出口說道。
老實下來的秋娘忙應了聲跑了出去。
夜間,小荷便將瑤兒留在了房裡,李揚也是高興,與娘子相逗女兒。也許玩的累了女兒便睡着了。
二人快要小淨睡了,見茉莉進來說道:“奴家服侍郎君與大姊。”
“這是作甚,你也是院裡邊的奶奶了,以後這些事情不必親手,由她們做便是了。夜了,回去睡吧。”小荷心中滿意,便合氣的說道。
茉莉哦了一聲,大概還想做些什麼,小荷又笑道:“今日只是用艾水小淨,又不是大淨,用不着人服侍,快回去睡吧,明日我有事要說。”
茉莉紅了臉退了出去。小荷推了一把裝作無視的李揚笑道:“要不,今日去她房裡?”
“娘子!”李揚一把將小荷拉入懷裡,又親又咬將這佳人弄的不知身在何方,哪裡還顧的上吃醋。
二人睡下後,悄聲的說了些話便睡去了。
半夜裡,李揚不知是發了癔症還是別的,覺着有人進來了,迷迷糊糊見房裡站着一個人,驚的坐起卻是不見一人,喊了聲:“秋娘”
小荷也是睜了眼問道:“大郎,要起夜麼?”就要伸手去探牀尾的馬桶(夜壺)。
李揚搖了搖頭說道:“飲水”。小荷復又閉眼翻了身子睡好。
“老爺”秋娘打着哈欠的從傳進話來。
李揚將被子與小荷掖好,說道:“哦,給老爺倒杯水來。”
秋娘掌了燈進來,放於桌上,從壺裡倒出水,將杯子送過來。”
“門窗可是關好?”李揚接過問道。
秋娘疑惑的說道:“是,老爺,奴婢親自關的,都上了栓的。”
“你再去瞧瞧。”
“是”秋娘又去看了一遍回道,“都牢着呢,再說奴婢守着夜呢。”
“哦,以前有梅子相替,現在就剩你一人了,莫要累着了,去睡吧。”李揚笑笑道。
秋娘用閃閃發光的眼睛盯着李揚看,假裝打了個哈欠,將鼓鼓的胸脯向前挺了挺,使之更加高聳,媚眼拋來,小聲的哆道:“奴婢睡不着。”
李揚見了心道,都是長成了模樣,那日與娘子提下,看看不行就放了出去,總不能將大好的青春盡數的綻放在宅裡,想到這裡笑道:“改日,老爺會與你家奶奶說的。如是看着合適就許了你們自在。”
秋娘本是聽到前邊心裡激動不已,但又聽到了後段。這一腔的火熱便如淋了冷雨,一下子冷到了骨子裡,眼淚便涌了上來,默然幽傷的說道:“奴婢死也不出去!”便扭頭回了外間。
李揚不知又是哪裡得罪了,也不去深想,躺下睡着了。
邦—邦—邦—邦—,四更天到了,李揚又覺着房裡有人,猛的睜開眼,藉着蒙朧的光線看去,還是無人,但這心神已是定不下來,索性小心的坐起,披了衣下地,坐在桌旁。
坐了少許卻是困了,爬在那裡睡着了。
五月六日早,李揚被一聲尖叫所吵醒,忙回頭去看迷迷糊糊,揉了眼睛的小荷說道:“娘子,我去看看。秋娘,去問下誰在院中吵鬧?”
不一會,秋娘顫聲而道:“老爺出來瞧瞧。”
“知道了。”李揚還未穿衣。小荷這時起來幫忙穿着說道:“這個丫頭連給大郎穿衣的規矩都忘了,回頭妾身說她便是了。”
李揚笑笑,穿好袍服出來見外面站着衆女,皆臉有懼色的朝這邊看過,於是沉聲問道:“什麼事?”
“老爺!那,那裡。”太真連頭都未梳理,一手掩着小嘴,一手指着李揚旁邊說道。
李揚順她的手指眼去,也是嚇了一跳。一把匕首戳着一封書信正插在門框之上。定了心伸手將匕首拿下,見上面款:李揚親啓。
“你們都各回房裡去。”怕衆女擔心,揮手說道。
“郎君”衆女齊聲叫道,都眼望着李揚手裡的書信。
李揚將其揚了揚笑道:“看字跡像是薛大哥所留,想必是昨日夜裡來此,不便進來找撓遂想了個綠林的手法。無事,都回去吧。夏蓮,你去吩咐廚娘,早飯做湯羹。”
見衆女鬆了口氣,嘻笑打鬧着說着你好醜或是借妹妹些腮紅的話,都相伴回去了。只有朵兒那張傾國的俏臉有些懷疑的看了看李揚,想過來問問,卻見李揚回了房裡,只得噘了小嘴有些着惱的回去。
李揚回來見小荷注視着自己,便想笑笑說話。卻被小荷搶道:“大郎,凡事有妾身與你同生共死!”
李揚輕輕的點頭,將小荷抱入了懷裡,卻是將那封留書隨意的扔在了桌上。
“大郎,妾身陪你看看這裡倒底藏龍還是臥虎!”少時,小荷輕輕的將李揚推開,目光堅定的說道。
李揚大笑數聲,坐下將書信展開,寫罷又遞給小荷道:“娘子,你倒說說這裡面是真還是假?”
小荷搖頭,緩緩的將書信放在桌上,從燭火下邊將火捻子取出,吹着了將書信燒掉,看着慢慢的成了灰燼,嘆了口氣道:“大郎,妾身信!你忘了麼,她叫茉莉,那康居又是誰呢?”
李揚怔怔的看着表情嚴肅的小荷,探手攬過將頭貼在了她的腹部,低聲的說道:“早就知道有些不對,但只是猜測,如今看來是真的了。”又吸了口氣說道,“娘子,你今日便帶了她們回長安去!”
“不!讓朵兒帶着回去,妾身在這裡陪着大郎!”小荷將李揚的頭抱緊,一字一字的說道。
李揚閉眼深呼了一聲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