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親自到傷員們住的帳篷中走了一趟,發現這裡乾淨整齊,雖然傷員們睡的是地鋪,但是牀褥都散發着乾爽的氣味,傷員們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療,沒有人痛苦的呻吟或者哭喊。一些傷勢比較輕的傷員,甚至還與臨牀的人,聊起了家鄉的趣事。這讓皇帝有了一種進錯了地方的感覺,這裡閒談的融洽氣氛,倒頗似長安的酒樓茶肆。
傷員無法起身行禮,皇帝也不想打擾他們休息,只略作停留就離開了。他的這一舉動,令傷員們無比的激動,大家決心誓死效命於皇帝。
走到帳外,皇帝平復一下心情,看了看夜空,這才轉向沙麒麟道:“常醫正若是早來我大唐幾年,當初那麼多大好兒郎就不會死於非命了。他們如果能活下來,如今也與你一樣,成家立業了。”
沙麒麟知道皇帝說的是那些早年隨着他征戰的少年,不是每一個人都如沙麒麟和樓千重這般幸運,不但活了下來,還身居高位,進入了大唐的權利中樞。皇帝此刻想起了當年事,饒是他有一顆帝王心,堅硬如鐵,也被當年那些鮮活的面孔所擾,長嘆一聲,挺直的腰身也顯出了幾分佝僂。
沙麒麟忙上前一步,小聲的說:“皇上節哀,兄弟們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若他們泉下有知,一定會感念皇上的恩德!”
皇帝是個少有的千古明君,像他這般體恤子民的皇帝屈指可數。目前遠征還沒有勝利,皇帝嘆息數聲,終於收起了柔腸。
常小溪這些醫生,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皇帝的褒獎,他們一直忙碌到了第二天的凌晨,纔將所有的患者處理完,而此刻,第一批搶救的病人,則該換藥了!
常小溪強撐着,給大家排了個班,讓不執勤的先去吃東西休息,她自己也在處理完了兩個重病號之後,就腳步虛浮的走回帳篷睡了個昏天黑地。
這一場大戰,重創了突厥。皇帝在第二天天明之後,派遣人手進入王庭搜索,這一次非常順利。半個王庭已成廢墟,唐軍在廢墟中,找到了昨天入城同伴的屍體,從這些屍體的模樣來看,的確是被活死人所害。
王庭中,突厥王起居的地方,有很多突厥僕役的屍體,看來是來不及撤走,而自殺殉國的。在城中,找到了一些糧食,不過不是官家的糧庫,而是王庭中居民的私藏。唐軍毫不客氣將這些東西據爲己有。
突厥王起居的地方,因爲位於整個城最中間的位置,所以建築沒有完全毀壞。在這裡發現了一些財寶,看樣子是來不及帶走的,數量雖多,卻不甚珍貴。皇帝親自檢視過這些東西之後,認爲阿史那雲已經預料到了敗局,在唐軍圍城之前,就把糧食還有戰士都轉移了。只留下大批活死人拖住唐軍,並且消耗唐軍的戰力。
這意味着,與突厥的戰爭,並沒有真正的結束,因爲突厥王還沒有投降。
皇帝召集了所有的將領開會,讓大家各抒己見。
聖心難測,好在皇帝一直英明果決,大家倒是也不擔心說錯了話。樓千重作爲先鋒,第一個說了話:“皇上,大軍已經深入突厥千里之上,如果不就地徵集糧草的話,現在已經斷糧。雖然一路之上,阿史那雲躲躲藏藏,但是兩次交鋒,已經消滅了他的大半有生力量。臣以爲,遠征以震懾爲首要目的。如今將突厥王庭化作焦土,這個目的已經達到。突厥地廣人稀,不宜再深入尋找阿史那雲,咱們應該就此還朝。”
皇帝不置可否,依舊要大家發言。有了樓千重的話在前面,其他幾人也都說了自己的看法。在這個問題上,大家的意見,竟然出奇的一致,都認爲不宜再繼續追擊阿史那雲。突厥草原遼闊,如果阿史那雲打定主意,不再與唐軍見面,恐怕自己這十數萬人,在草原上再找上三年,也是抓不住他的。
皇帝點點頭道:“諸位愛卿的想法,與朕不謀而合。這突厥地域遼闊,執着於搜索阿史那雲,實在是沒什麼意思。現在焚燬了他的王庭,又毀掉了他的邪術,朕以爲,這一次遠征,可以班師回朝了。再耽擱下去,就要入冬,對我大軍極其不利。不如趁着現在,天氣晴好,大軍全面撤回。”
將軍們都研究過突厥的地形地勢,認爲突厥如同一根大骨頭,難啃而無肉,如今燒了王庭,震懾的目的已經達到,一致同意班師。
皇帝非常滿意,給大家指了指地圖上的路線:“來的時候,咱們圖的是快,歸程之中,就要有所斬獲。否則這一場仗打下來,沒有戰利品,咱們拿什麼去撫卹戰死的將士?這裡有一條路線,沿途都是重鎮,突厥王沒有投降,咱們可以到這些地方去搜捕他。”皇帝所指的一條路線,是從王庭的西南繞回,在這條路上,商業重鎮就有五六個。更別提沿途的牧場牛羊無數了。
大家都是積年打仗的人,哪裡會不懂皇帝的意思,當下轟然叫好。阿史那雲雖然跑了,這場戰爭卻必須由他來買單。王庭是個空殼子,但是皇帝選擇的這一條路線,沿途劫掠回去,想必大家都會賺得盆滿鉢滿。
常小溪睡得昏昏沉沉,被帳外的歡呼聲吵醒。她不明所以,起身到帳外去看,士兵們都在帳外歡呼雀躍,說是三日後班師回朝。
常小溪怔忪片刻,隨即也開心了起來,遠征在外,風餐露宿都算不上什麼。最痛苦的莫過於看到身邊的戰友死去,那些前一刻還鮮活的面孔,下一刻就倒地不起,滿身血污。常小溪雖然終於將戰地醫院的雛形籌備起來,但是一遇到大戰,她立刻感覺到,無論是人手,還是物資,都非常匱乏,有捉襟見肘之感。這就需要回到長安後,再進一步加強和改進了。
這幾天原地休整,收治在戰地醫院中的大部分傷員都已經各自回營。他們傷情穩定,只需要定期過來換藥即可。還留在戰地醫院救治的傷員不足百人,常小溪決定,在歸程之中,多調集些馬車,將這些人沿途帶上,繼續治療,直到他們康復爲止。
唐軍這一次對突厥的打擊非常大,導致突厥對唐軍運糧隊的襲擾一度終止,就在這幾天,有三支糧隊陸續趕到了王庭之下。皇帝將這些運糧隊的人員編入了大軍之中,並且傳信給長安,不要再往突厥發送糧草。他要以戰養戰,一路打回長安去。否則的話,光是這十萬大軍數月的糧草,就需要消耗大唐百姓三年的賦稅。這筆虧空,按照皇帝的意思,必須要從突厥找補回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