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潔被殺一事,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揭過去了,不要說薛家兄妹倆滿心不解,就是楊平安都一頭霧水,
尤其是薛嵩問的那句“你覺得玉鳳如何”,以及話音落後的那抹異樣笑容,令楊平安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薛嵩雖然魯莽,但好歹吃了這許多年鹽,見過的場面太多了,所以他早就發覺了薛潔是奉命混入,監視薛家舉動的,但遲遲不說破,直至今夜,薛潔死在楊平安手裡,
楊平安並未殺薛潔,可薛嵩不這麼認爲,在他看來,楊平安有着充足的理由除掉薛潔,而後者也有充足的理由故意接近楊平安,這二者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毫髮無損返回護軍營,楊平安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還以爲今晚要破費一番口舌,或許還得編些謊話,哪知道薛嵩會這麼好說話,
至於他離開後,薛嵩對一雙兒女又說了什麼,他就不知道了,只是自那晚起,薛玉鳳對他態度大變,甚至每日清晨也不讓他陪着練習槍法了,
楊平安樂得清閒,重新開始思忖出逃大計,至於老蘇頭對他說的那番話,早就被他拋到腦後了,
開春之後,在道二谷外駐紮一冬的右路軍終於開始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依舊是薛玉龍的前鋒營頭前開路,薛嵩率領大軍緊跟其後,薛玉鳳的護軍營殿後,楊平安被打發到火頭營中,因此走在隊伍最後,
這一路上並未遭到敵軍襲擾,也沒有發生針對火頭營的襲殺,三萬大軍順利殺至曹州城下,與城中叛軍對陣,
曹州城原本規模並不大,但被叛軍佔領後,經過加築,儼然不是想象中那般好攻破了,
右路軍在城外駐紮三日,薛嵩日日派人前去挑戰,可叛軍卻高掛免戰牌,根本不予理會,哪怕負責挑釁的士兵走到城下護城河邊,脫下褲子光腚侮辱,都沒能從叛軍手中換來半根飛羽,
薛嵩氣的暴跳如雷,憋了好幾個月,又被高仙芝算計一番,白白錯過攻城良機,只想着此次與叛軍大戰一場,哪知道叛軍據守不出,讓他只能下令攻城,
曹州城已經不是以往那麼好攻破的,且不說高城深塹固若金湯,只說城外那條叛軍特意挖掘出來的護城河,要想攻城,就必須先將護城河填平,
薛嵩下令,各營相互配合輪換上陣,以盾牌兵掩護工兵推土掩河,他們正式攻城,城中自然會有動作,城頭叛軍先是一陣箭雨,而後城門大開,千餘養精蓄銳多時的騎兵縱馬殺出,
等到右路軍兵馬殺向城門處時,立刻遭到城頭處無情箭雨,而那千餘騎兵早已將填河工兵殺潰,有序撤回城內,
一連幾回無功而返,護城河沒填多少,反倒損失數百兵士,薛嵩只能咆哮一通,最終收兵回營,
夜幕降臨,右路軍軍營上空瀰漫着一股淡淡的失落,雖說傷亡並不嚴重,但連日來攻城不利還是使得營中兵將士氣下落,
護軍營,葵字號,
打發手下火頭軍洗刷鍋碗、準備明日早飯,安祿山拉着楊平安回到帳內,大聲抱怨道:“姓薛的老東西都瘋了,哪有這樣打仗。?.”
“胖子,你皮肉又癢了不是,這麼大聲。”上回就是安祿山這沒門的大喇叭,招來了薛玉鳳,結果爲了自保,他把楊平安推了出去,
“我有罵錯麼。”安祿山頗是惱怒,“我就是個火頭軍,當兵五六年來也見過不少陣仗,哪有攻城不用器械的,就靠兄弟們的血肉往裡面填,有多少死多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攻城亦是如此,
縱觀古代歷次攻城戰,攻城方從來都是要攜帶或製造大量攻城武器,才真正展開攻城,
可是右路軍此行並未攜帶任何攻城器械,這些天來也只是命人制造出了攻城用的雲梯、盛放土石的輪車以及撞門的衝車,卻未打造最關鍵的投石車,因爲太費時間,
可投石車極爲關鍵,若是有了投石車,工兵填河之前,先以投石車壓制城頭敵軍,後面就會順利許多,哪怕敵騎出城,工兵、盾牌兵且戰且退,還可用投石車威懾對方,
“他幹嘛那麼着急攻城,就不能先打造些投石車後,在攻城麼,你看看這仗打得。”
聽着安祿山喋喋不休的抱怨,楊平安心中大奇:“胖子,你哪來那麼多不滿,你就是個火頭將軍,仗打得如何與你何關,你只要做好你的飯不就行了。”
老實說,楊平安對攻城什麼的沒有興趣,他一直在尋找機會,只是攻城戰開始後,爲了防止敵軍從兩翼偷襲,軍營的防範一直非常嚴密,他根本逃不出去,
嘶,老蘇頭怎麼就能在軍營內來去自如呢,
“秀才哥,難道你不怕死麼,明日就輪到咱們護軍營主攻了,我聽說,薛女將軍說了,全營上下全部上陣,連咱們火頭軍都不例外。”令安祿山真正抱怨的原因,卻是因爲他不想白白送死,
近日攻城,傷亡最大的就是負責推土填河的工兵,這些工兵雖有盾牌兵保護,抵禦城頭箭矢,可叛軍騎兵出城後,專殺工兵,盾牌兵也難以抵擋,
各營輪換攻城,護軍營前幾日負責警戒兩翼,明日輪到攻城,由於接連幾日攻城不順,引得薛嵩大怒,爲表決心,今日晚飯前,薛玉鳳親自下令,明日護軍營人人上陣,哪怕伙伕馬伕也不例外,
我擦,這是作死啊,楊平安聽得心中大驚,
前些日子攻城,工兵損失慘重他也有所耳聞,可以說工兵是目前最危險的工種,難怪今日晚飯,那些傢伙不要命的吃,
“等等,我應該算是親兵吧,負責保護薛家丫頭,推土填河用不着我上吧。”
這個問題,次日一早便有了答案,只是這答案,讓楊平安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他被編入葵字號,與工兵一同推土填河,
唯一不同的是,他比其他人多了一杆長槍,
這是擔心我被殺呢,還是想讓我纏住出城敵騎呢,不論咋樣,這活都尼瑪不能幹,
“薛玉鳳,薛玉鳳,你給我過來。”由於薛玉鳳不願見他,下令親兵阻攔,他只能在陣前,隔着五六個阻攔他的親兵高聲大喊,嚇得幾個親兵不停小聲勸他,勸他收聲,
薛玉鳳哪會聽不到,楊平安竟敢直呼她姓名,令她惱怒:“來人,將楊平安壓過來。”
親兵們跟楊平安的關係都不錯,說是壓過來,其實就是做做樣子,卸下他手中長槍,將他雙手擰在身後,一路上不停叮囑,讓他千萬不要惹怒薛玉鳳,
“你竟敢直呼本將軍姓名。”
迎着薛玉鳳寒霜鳳眼,楊平安夷然無懼道:“我不這麼做,能見到你麼。”
“你來做甚。”
“我不能看你作死啊。”
此話一出,薛玉鳳身邊衆親兵同時變色,有不滿,有擔憂,皆認爲楊平安口無遮攔太過狂妄,衝撞了薛玉鳳,
果然,薛玉鳳臉色陰沉,手中鳳尾槍一抖,槍尖就抵在了楊平安喉前:“你再敢說一遍。”
“我又說錯麼。”楊平安擡手將面前槍尖推開,“薛將軍,按照大將軍之命攻城沒錯,可你怎能讓火頭軍也全都上去,敵軍一直想要殺害我軍的火頭軍,而火頭軍戰力低下,你這麼做不是等於送給他們殺麼。”
“哼,說到底你不就是怕死麼。”薛玉鳳突然提高了聲音,“衆將聽令,今日定要將護城河填平,哪怕全營皆戰死,我薛玉鳳自己上去填土,絕不獨活,你們怕麼。”
“不怕,不怕。”
“薛將軍。”
“必勝。”
薛玉鳳的話語,激起了將士士氣,紛紛大聲呼喊,聲勢震天,引得前方城頭敵軍紛紛觀瞧,後方薛嵩聽了大聲稱讚,
好容易等呼聲落下,楊平安嘆了口氣,道:“薛將軍由此豪情,在下佩服,可若是在下有一計策,能夠誘殺敵軍出城騎兵,同時將土石倒入護城河中,不知你是否願意採納。”
“哦,你且說來聽聽……”
今日上午,護軍營並未攻城,不僅曹州城內叛軍詫異,就連薛嵩都漸生怒意,多次派人催促薛玉鳳,結果都被薛玉鳳回絕了,
薛玉鳳不但不下令護軍營攻城,同時還不讓其他營兵馬攻城,用她的話,今日下午,她不但要將城門前的護城河填平,還要殲滅敵軍出城騎兵,爲前幾日死傷將士報仇,振奮軍心,
薛嵩半信半疑,思慮許久後,終於答應讓薛玉鳳一試,但也有言在先,若是薛玉鳳此次失敗,那就是延誤戰機的大罪,要受軍法的,
曹州城的叛軍,已經適應了城外右路軍的自殺式攻城,一大早弓箭手就守候在城頭,城門內一千騎兵表情嚴肅,枕戈旦待,可明明看到城外集結兵馬,像是要攻城,也不知發生何事,那些兵馬竟然撤了,
直至未時剛過,他們纔看到城外兵馬再次集結,只是自此卻與以往不同,
只見城外數十礮轀車,下置車轉輪,上安巨木,外蒙皮革,狀似屋形,在衆多盾牌兵的掩護下,緩慢向前移動,
此刻的楊平安還想不到,只因爲他不想枉送性命,卻在平定山東叛亂中,綻放出耀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