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六合後,楊平安也很好奇,周軍爲何會派出兵力支援天長,而城中只留下四五千兵力。楊國忠不是被識破了麼?
這個疑惑,直至見到僕固懷恩後才釋疑。本就兵力有限的周軍,之所以派出大部兵馬趕往天長,正是源自他的情報——史思明部出揚州經長風谷,兵發天長。
六合可以丟,但攻打天長的三萬兵馬卻不能折損。因此僕固懷恩以皇帝密使身份下令,六合派出援兵。
當楊平安得知僕固懷恩真實身份後,他又讀懂了掩藏於背後的一層含義——僕固懷恩發覺有一支唐軍在打六合的注意,便故意支走城中大部分守軍,便於唐軍攻城。
有個內奸的確是有好處啊!
打下六合的意外收穫,除了僕固懷恩外,還有安祿山,他帶給楊平安的驚喜實在是太大了。
在楊平安攻打六合的計劃裡,安祿山帶領三千兵馬的作用,是引出六合部分守軍,引得越遠越好,讓楊平安能夠從容攻打兵力不足的六合。等到打下六合,安祿山在領兵趕回六合,並不要求他對追兵如何。
六合城破幾日後,安祿山領着兵馬回來了,三千親兵僅剩兩千不到,但追擊他的那支周軍兵馬損失更大!
楊平安大爲驚奇,一問方知安祿山帶着兵馬在六合城外的荒野密林中四處穿梭,早早丟棄了胯下戰馬,利用地勢地形與追兵鬥法。
很快追兵就發覺這是誘敵之計,打算返回六合。安祿山得知心中大急,他只能主動攻打對方,不論吃虧還是佔便宜,總之一擊即退。
他這樣反覆的騷擾,終於激怒了追兵,於是雙方在荒野密林見展開了一場場規模不大的戰鬥。
安祿山是純種胡人,自幼在草原上長大。少年時期經常與野獸爲伍,密林生存有着獨特的見解。
他將兵馬分散開來,四處出擊,以及小的代價擾得追兵人困馬乏,然後瞅準機會,趁對方不妨狠狠咬上一口。
就這樣,安祿山以螞蟻啃大象的方式,在追兵反應過來之前,殲滅了三分之一的追兵,而唐軍在他的指揮下,僅付出了幾百人的代價。
當追兵反應過來後,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最終被追兵堵住,雙方展開了一場混戰。
好在雙方兵力已經相差不大,而且地勢也不適合騎兵衝鋒,在無路可退的安祿山一馬當先衝入敵軍,擊殺追兵將領後,追兵徹底崩潰了,幾乎一路被追殺。
安祿山也殺上了癮,若非碰到住手瓜步的周軍探哨,他幾乎能一路追殺到瓜步境內。
得知這一切的楊平安,不得不感慨。人的命樹的影,哪怕這個世界上的安祿山只是火頭軍出身,而且完全看不進去兵書,但丫到底是安祿山啊,那個曾經發動安史之亂,歷史數年打得大唐皇室落荒而逃佔據半壁江山的梟雄!
安祿山不是不能打仗,只是他的打仗方式更多的來自野獸,而非書本上那些死板的教條。
打下六合,楊平安意外收穫了一個能打仗的安祿山,這如何能不令他興奮?
除此之外,六合城中被俘的唐軍俘虜也被他招至麾下,例如孔皓夏這樣的年輕小將,還有四五千的精銳士兵。至於其他職位較高的將領,他直接將其趕走了。他不是楊睿,這些人他駕馭不了。
可以說,打下六合後,楊平安不但得到一個能打仗的安祿山,還得到了數千唐軍精銳以及部分沒有後臺沒有勢力的年輕校尉。
這些校尉中以孔皓夏爲代表,他們沒有後臺,楊平安的駙馬身份完全能夠哄住他們;他們年輕,楊平安可以施展各種手段將其收爲己用。可以說這一戰對楊平安來說,收穫極大。
他用城中府庫銀兩重賞全軍,哪怕那數千剛剛依附到他麾下的士兵也得到了犒賞。
而後他讓安祿山統領六合城一切軍備事物,楊國忠暫代六合太守一職理順民事。都想當官的二人自是各施手段絞盡腦汁,想要將自己的才能展現在楊平安面前。
這也就有了之前褚沛見到的一幕。
楊平安返回偏廳,剛見到褚沛時,還以爲是安祿山和孔皓夏又尋到一員年輕校尉,想要引薦給他。
可是褚沛的話讓他明白過來,這個對戰爭癡迷的年輕人,居然只是想弄清楚他如何攻下六合的。
這件事他自然沒必要隱瞞,當即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聽得褚沛連聲稱奇,看向楊平安的眼神都變了。
天長距離揚州不遠,褚沛也聽過揚州有個駙馬監軍,哪怕戰爭初期揚州曾取得一場奇勝,但大部分人對楊平安的看法,還緊緊停留在駙馬的身份上。
直至今日,褚沛才明白,楊平安這個駙馬監軍,絕非表面看起來那般普通。
楊平安也從褚沛口中得知了史思明領兵抵達天長一事,輕笑一聲不予置否。只是從史思明的兵力方面,判斷出他們在天長必定吃了寇雄的虧。
次日清晨,褚沛領兵返回天長。晌午時分楊平安召來了安祿山、楊國忠還有孔皓夏,做出了三日後撤離六合的決定。
之所以特地告訴孔皓夏,是因爲孔皓夏在原六合守軍中有些威望,他想將那新收攏的數千兵馬一併帶走。
對於他的這個決定,安祿山和楊國忠都表達了強烈的疑惑。在他們二人看來,六合是楊平安打下來的,他二人如今在六合分主軍政,極大的滿足了他們對於仕途、對於出人頭地的慾望。
況且由於他們將六合百姓從周軍手中救出,治理又得當,已經贏得了城中百姓的擁戴,換個地方可就不好說了。
楊平安豈會在乎這種虛榮,他要的是在戰爭中打出自己的威風,聚攏兵馬,以震懾楊睿,保證他那些落在楊睿手中的女人安全!若是有可能,大可以打下一片天地,與唐週三分天下!
唐周大戰的這場大棋盤,就是他下這場棋的最好機會!
六合不能守,也守不住,因爲六合位於戰爭前沿,而瓜步的周軍又虎視眈眈,一着不慎就會陷入包圍之中。
前面那番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告訴他們面對瓜步周軍,六合難以堅守,而且後面的天長,還有史思明不懷好意。
“直娘賊!那個混蛋難道還敢在大哥背後捅刀子?”安祿山恨透了史思明,破口大罵。
“不然他們爲何會去天長?別忘了他們的任務是抵擋寧榛莫的兵馬,而長風谷是去天長的必經之路!”楊平安一語就點出了史思明的險惡用心,聽得安祿山直跳腳。
楊國忠最恨的卻是李林甫:“大哥,一定是李林甫那個混蛋。我記得大軍出城前,那傢伙來過府中,肯定是他打探到了咱們的計劃,把咱們出賣給了史思明!這個有奶便是孃的傢伙,忘記了大哥對他的恩情了!”
“這個事情就不要再說了。”楊平安擺了擺手,“他怎麼做,是他的自由,你我毋需管他。胖子,這兩天你將兵馬整合一下;國忠,你多準備些糧草;皓夏,你幫助胖子,將兩支部隊儘快融合。咱們是要放棄六合,不過周軍想要打下六合,也得付出血的代價!”
“末將遵命!”孔皓夏抱拳稱喏。楊平安的高貴身份,楊平安的神秘莫測,楊平安的平易近人,楊平安的奇謀妙計,楊平安的救命之恩,都在一點點讓孔皓夏折服,發自心底的折服。
三日後,楊平安無視百姓的苦苦挽留,毅然率軍離去。他們的離去,也讓六合百姓充滿了絕望,部分百姓甚至捨棄家業舉家北上,想要逃離這個戰火之地。
唐軍放棄六合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周圍縣郡,瓜步周軍欲重奪六合,派出先鋒兵馬探路,而楊平安早就領兵埋伏在瓜步通往六合的路上,只等周軍先鋒入甕!
只是最先爆發的伏擊戰卻不是楊平安這邊,而是六合西面。
唐軍光復六合之事,早就傳開,駐守永陽的唐軍屬於最早得知此事的一批。對此他們並不太過在意,因爲永陽靠近滁州,直接聽命於坐鎮滁州的郭子儀帥令。
但當他們得知光復六合的唐軍居然放棄六合,他們的目光立刻放到了六合——那可是收復失地的大功啊!
永陽守將商議一番,最後作出決定,派人趕往滁州向郭子儀請命,同時派出一支八千人的兵馬進兵六合。這份平白得來的大功勞,誰能不眼紅?
只是他們沒想到,關注六合的周軍並非瓜步一地,寧浦的周軍同樣如此,而且他們真正關注的不是六合,而是發兵六合的唐軍!
寧浦受坐鎮和州與郭子儀針鋒相對的李光弼直接節制,地位與永陽一般。得知六合之事,他們立刻派出探馬,打探六合以西的唐軍動向。
察覺一部唐軍從永陽出兵兵發六合後,立刻派出一部兵馬在半途設伏,伏擊永陽唐軍。
永陽的唐軍眼中只有收復六合的功勞,全然沒有留意自己成爲了獵物,結果一頭撞進了周軍的包圍圈。若非領軍將領經驗豐富臨亂不慌,迅速判斷方向殺了出去,只怕會被周軍全殲。
饒是如此,等他們撤回永陽後,兵馬也死傷了四成之多。同一時間,郭子儀的帥令發下,令他們不許進兵六合,固守永陽。
這個命令讓他們很受傷,但更讓他們受傷的消息隨後傳來——瓜步派往六合的周軍,於半途遭遇唐軍伏擊,傷亡慘重,而這隻唐軍,正是撤出六合的那支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