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剛剛經過一場大亂,損失較爲嚴重的右路軍將士,今日見到了一幅奇景。
日上三竿時,護軍營領軍將領、大將軍薛嵩之女薛玉鳳策馬經轅門進入營地,在她身後跟着一個身穿女兵軍服的男兵,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身上被繩索五花大綁,而繩索的另一頭,被系在薛玉鳳的馬鞍上。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的眼珠挖出來!”
在薛玉鳳的大聲呵斥中,楊平安的腦袋耷拉的更低了。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界變化快!
楊平安腦子裡全是漿糊,他無法理解薛玉鳳的巨大轉變。這白天跟晚上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薛玉鳳直接將楊平安帶到了薛嵩的中軍大帳。
薛嵩正在暴跳如雷,大罵各營將領。昨晚糧草被燒燬了小半,有幾個營的將領遇刺負傷,士兵損失不算太大,但各營火頭軍損失慘重!
唯一的利好消息就是,經昨晚那場混戰,潛伏在右路軍中的叛軍奸細,可能都被肅清了,因爲冒出來的奸細太多了。
但這話誰也不敢提出來,因爲那些奸細實際上是主動跳出來的!幾個負傷的將領,基本上都是被這些奸細所傷,其中一個傷勢嚴重,經醫護營連夜搶救,這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這等奇恥大辱,誰好意思拿來往臉上貼金?
突然看到薛玉鳳“牽”着楊平安進入帳內,薛嵩先是一愣,然後牛鈴大小的雙眼就落在楊平安的身上。
片刻之後,他一揮手,令各營將領回營整頓,同時嚴查營內奸細,確保右路軍中再無叛徒奸細存在!
待到大帳內只剩下他們三人後,薛嵩開口問道:“玉鳳,昨晚你從爹這兒離開後,去了何處?”
薛玉鳳一指楊平安:“抓他去了。”
“好,好,不愧是我薛嵩的女兒,哈哈哈!”薛嵩大笑幾聲,大步來到楊平安面前,一把將其揪起,“說,老子這軍營中,還有多少你們天策衛安插的奸細!”
昨晚奸細同時蹦出,數量之多,引起混亂之大,遠超出薛嵩想象。他不能在放任楊平安不理了,眼下曹州城破在即,必須將營中奸細剷除一空,否則攻佔曹州城後,叛軍一旦反撲,在奸細的策應下,進駐曹州城的右路軍這三萬兵馬,很可能成爲甕中之鱉!
“大將軍,我不是天策衛。”
“你說不是就不是了!”薛嵩已經失去耐心,擡起手來就要掌摑楊平安。可是手掌落下時,卻被薛玉鳳擋住了:“爹,你幹嘛打他?昨晚若非他救女兒,女兒怕是已遭賊人暗算了!”
“他救你?”薛嵩錯愕片刻,又轉向楊平安,“小子,老子知道你是天策金衛,說老子這軍營裡,還有多少你們安插的奸細!只要你告訴老子,老子不但不殺你,還將玉鳳許配給你!”
“爹!”薛玉鳳嬌嗔一聲,羞得螓首低垂。
薛嵩見狀,不由得心中暗贊女兒配合得當,有對楊平安說道:“你也看到了,我女兒並未嫌你是天策金衛,而且應該對你有意。你對我女兒有情,老子早就知道了,今日只要你將天策內幕合盤托出,棄暗從明,老子不僅向陛下保舉你,還將閨女嫁給你,如何?”
你個瓜兒!
楊平安聽得哭笑不得:“大將軍,我真不是天策金衛,不,我不是天策衛。”
“這麼說,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薛嵩麪皮抽抽幾下,目露兇光,“看來不讓你吃些苦頭,你是不肯開口了?”
聽他這麼說,薛玉鳳急道:“爹,他可能真的不是天策衛,他從未穿過青衫!”
“你怎麼知道?莫非你扒開他的衣裳看過不成?”
“爹你說什麼呢,我才沒有那麼做過!”
薛嵩這才發覺自己失言,於是改口道:“不說這個。昨晚天策襲營,事敗潰逃,他若不是天策一員,爲何要逃出軍營?”
“他逃出軍營不是想返回天策,而是想回家,他從頭到尾都不想待在軍營,他是個逃兵!”
“逃兵?”薛嵩愕然看向楊平安,“你當真不是天策金衛?”
後者點點頭,露出“正是如此”的笑容:“我真的不是,我就是想回家而已。”
薛嵩愈發糊塗:“閨女,你確定他不是?”
“爹,他若是天策衛,爲何數次幫咱們?甚至破壞天策賊人詭計?昨夜女兒追上他時,他只是獨自一人,而且是在西南方向,並非是向東邊的曹州城逃竄。”
“直娘賊,浪費老子感情!”薛嵩大爲懊惱,一把將楊平安推倒在地,轉身在營帳中來回踱步,猶如一肚子氣無法發泄的野牛般,呼哧呼哧的。
薛玉鳳連忙把楊平安扶了起來,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薛將軍,我說,咱別玩了行麼?你到底想哪樣啊?”楊平安跟薛嵩一樣的糊塗,這個薛玉鳳實在太令人費解了。
“玩?”薛玉鳳在他腰間掐了一把,“你佔盡我的便宜,居然敢說玩兒?哼,爹,您說該怎麼處置這個逃兵?”
薛嵩如受氣野牛般,在營帳內來回踱步,是在考慮問題。他想弄清楚,楊平安到底是天策奸細,還是真的就只是個平頭百姓,想要逃回家鄉,而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就像楊平安對他的評價一樣,橫衝直撞的性格想要學狐狸那樣拐彎,其難度可謂巨大。
本想熟悉一封派人送到中路軍,請自己義父來決斷楊平安身份,可薛嵩又覺得自己總是麻煩義父,顯得他太過無能。那就乾脆一殺了之,省的夜長夢多!
正好薛玉鳳送來話頭,薛嵩眼眉一挑,大喝道:“逃兵?老子這輩子最恨逃兵!”
發覺薛嵩口氣不對,楊平安連忙解釋道:“大將軍,我是被你以非法手段強徵來的,不是軍籍,不算逃兵,你要三思啊!”
“三思個球!這裡我最大,我說了算!來人啊,將這個無恥逃兵拖出去斬了!”
薛嵩一聲大吼,帳外頓時走進兩個士兵,一人一邊架起楊平安就朝帳外走去。
“鬆開鬆開,誰讓你們抓他的,都給姑奶奶滾出去!”薛玉鳳連打帶罵的將那兩個士兵打了出去,擋在楊平安身前,“爹,你幹嘛總要殺他!”
“嗯?”薛嵩雖不是狐狸性格,可見到眼前一幕,心中難免有幾分狐疑,“你將他抓回來,又直言他是逃兵,難道不應該按罪當誅麼?”
“他又沒有軍籍,怎能算是逃兵,怎能按照軍法砍頭呢?”
“他不算逃兵?”薛嵩神情變得凝重,“那你說他昨夜的行爲,算什麼?”
“算……嗯,算……不管算什麼,以前他多次立下大功,數次爲咱右路軍……哎呀,總之我不管,我不許你殺他!”
嘶,你到底是想唱哪出啊?楊平安勾着頭看着身前薛玉鳳,到現在他還懷疑,薛玉鳳有輕微的精神分裂。
“你很緊張他?”薛嵩幽幽問道。
“沒有!哪有!女兒怎麼會緊張他這個逃兵呢!”薛玉鳳略顯慌亂,大聲否認。
深吸一口氣,薛嵩略作思考,問道:“你昨晚去哪兒了?”
“我不是說過,去抓他了麼?”
“抓了一夜?”
“他很狡猾的,我追了一路,後來追進一片樹林……”說着說着,薛玉鳳忽然想起昨晚的甜蜜,沒來由的臉上一紅,“總之好不容易纔抓住他,等今天天一亮,就帶着他回營了。”
“你倆在小樹林待了一宿?”薛嵩嘴角不住抽抽,腦門青筋蹦出,好一會才安耐住心中憤怒,以儘可能平和的口吻問道:“那你想讓爹如何處置他呢?”
“讓他加入軍籍,然後分到女兒帳下效命。到時候他在敢跑,那就是殺頭的大罪,而且女兒會看好他的!”
我去,原來她打得是這算盤!楊平安終於明白,只想以頭搶地,薛玉鳳從來就沒放棄將自己留在軍營的打算,而且這個女人的想法,實在太過奇葩!
“呵呵。”薛嵩不置可否的笑了,而且笑聲越來越大,等到薛玉鳳有幾分不耐煩的時候,他忽然說道:“玉鳳,你先下去歇息,爹有話要對他說。”
薛玉鳳頓生警惕之心:“爹,你不會又想殺他吧?您別忘了,他可是多次助你,你若殺他,豈不是讓人說咱薛家是忘恩負義之輩?”
“爹豈會是那種人,又豈會給咱薛家臉上抹黑!”說到這裡,薛嵩臉上露出笑容,好似春風拂面的笑容,“昨夜你追了他一宿,想必沒有休息好。你先下去歇息,爹跟他聊一聊,然後就派人將他送到護軍營,如何?”
薛玉鳳眼珠轉了幾圈,最終點頭答應:“爹,你可不能騙我!”
不過在她離開大帳之前,她卻先將楊平安身上繩索解了,在其身後小聲叮囑道:“萬一我爹想要殺你,你就跑。要是跑不掉,你就說我肚裡有了你的孩子。”
呃……這麼說我會不會死的更快呢?
再說薛嵩,如沐春風般的笑容送走了薛玉鳳後,他驟然收起笑容,一步步逼近,吃人的目光鎖緊楊平安,咬牙切齒的說道:“說,昨晚在樹林裡,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