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豆腐五文錢,今日做的豆腐有三十塊,三五十五……
一百五十文錢!
楊德利提着錢袋子,覺得無比沉重。
一斗米十多斤,五文錢就夠了,這裡的錢能買三十鬥米。
某楊德利從未見過那麼多錢吶!
幾個商人分了三十塊豆腐,一人笑着問道:“賈郎君,這白玉豆腐可能多做些?”
能掙錢的好東西,一天才弄三十塊,還怎麼掙錢?
“好說。”賈平安頷首,卻不肯說每日能做多少。
豆腐怎麼做,難不難,一天能做多少,這些都在賈平安的腦子裡,他故意不說,就是蔫壞,讓這些商人心癢癢難受。
至於這些商人是否會因爲每日售賣的豆腐數量太少,覺得不掙錢而放棄,賈平安覺得不能。
有錢人想要啥?不就是新鮮事物嗎?這些商人用豆腐去撬開那些有錢人的家門,好處多多啊!這裡主要就不是爲了掙錢,而是爲了拉交情,拉關係。就和後世奢侈品賣的那麼貴,依舊無數人蜂擁而去一樣,有一部分人不是奔着商品本身去的,而是衝着奢侈品這個名頭心甘情願的掏腰包。
這時邊上有孩子跑出來,見到賈平安後,喊道:“掃把星在這裡,快跑!”
幾個正在想着怎麼用豆腐去打開高端市場的商人聞言緩緩看向賈平安。
掃把星的事兒已經傳出去了,但具體什麼情況,外界目前不是很清楚。
掃把星竟然就是這個做豆腐的賈平安?
頃刻間幾個商人面色煞白,其中一人腿一軟,竟然就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某今日死定了!”
呃……
幾個在後面看熱鬧的村民不禁搖頭唏噓着,覺得賈平安這個掃把星當真是坑人,這幾個商人不知道回去後會如何的倒黴。
賈平安知道掃把星的名頭會慢慢傳出去,最後一直傳到長安城,所以很是淡定,說道:“明日依舊是這個時候售賣豆腐,願者可來。”
他轉身進去,幾個村民趕緊避開,彷彿是在躲避瘟神。
楊德利提着提籃跟在後面,只覺得萬念俱灰,低聲道:“平安,他們怕是不會再來了?”
這豆腐生意纔將開始,商人們若是畏懼不來了,這還怎麼掙錢?
此刻楊德利最後悔的就是表弟竟然沒賣配方,如今再想賣的話,定然不會有人出大價錢了。
想到老賈家的發財大計完蛋,他不禁心痛如絞。
“別擔心這個。”賈平安的語氣很篤定。
大唐的商業環境,說句實話,至少在此刻不算好,和宋朝沒法比。
“何爲商人?”賈平安本不想說,但想到在父母過世的這四年裡,一直是表兄在照顧原身,他更是自己唯一的親人,所以要另眼相看。
“就是掙錢的。”楊德利一輩子在鄉村,見識也就那麼點。
“一筆生意的利錢若是有五成,商人就敢鋌而走險,若是有十成的利錢,商人就敢冒着殺頭的危險去做……”
掃把星會克人,這只是個虛無縹緲的概念,也沒有一個標準來衡量。比如說老賈克誰,或是不克誰。
這等情況下,商人們若是退縮了,那纔是咄咄怪事。
他有千年的見識,遠超楊德利和那些人,所以自信滿滿。
村正楊忠順在照看媳婦,外面來了個鄰居,激動的道:“掃把星,掃把星果然是掃把星啊!”
楊忠順愕然,“他又如何了?”
鄰居說道:“那賈平安不知道做了什麼……豆腐,竟然引得數名商人來買,可那些商人聽聞他是掃把星後都面色大變,看來這生意他怕是做不下去了。”
“哎!”楊忠順嘆息一聲,起身出了房間,說道:“那一年某記得有個厲害的大儒路過咱們楊家塢,當時賈平安還準備去求見,大概是想尋個機緣,可他纔將出家門,就被一條狗追的狼狽不堪,等他躲過了狗再出去時,大儒已經走了,可見這人不但能克人,也克自己。此事……正常。”
對於掃把星的倒黴,衆人都覺得很是正常。
“只是他那個什麼白玉豆腐……”
鄰居遺憾的道:“他大概要賣方子了,前次有人出五貫錢,此次大概最多三貫,賈平安終究是沒有發財的命啊!”
楊忠順說道:“你看看他,從出生開始,就不住的倒黴,克了一路,自己也倒黴的做什麼都不順,這樣的人,哪裡能發財?”
……
“表兄,買二十斤豆子來。”回到家,賈平安就交代了此事。
楊德利覺得表弟怕是燒了,不禁伸手去摸摸他的額頭,“那些商人怕是不敢來了?”
“你只管去。”賈平安想到了麥飯,頓時就來了興趣,“表兄,順帶買些米回來,咱們做大米飯吃。”
想到大米飯,他不禁就忍不住了。
楊德利別看瘦小,可力氣卻不小,晚些把東西採買來了,賈平安親自下廚,用陶罐做了一道炒飯,頓時把楊德利嚇壞了。
“平安你何時會做飯的?”
在姑父和姑母去了之後,一直是楊德利在照顧賈平安,賈平安何時做過飯?
可現在這份炒飯卻吃的他差點把舌頭都吞了下去。
是啊!
這是個問題。
賈平安覺得自己疏忽了這個,但他馬上就想到了藉口,“書中自有黃金屋,書裡什麼都有,某做飯就是天才。”
這年頭讀書人不多,糊弄一下,楊德利果然深以爲然,又嚎哭了一通,給賈平安的老孃,也就是他的姑母彙報了賈平安現在的出息。
至於賈平安,脫離了每日一碗湯的‘美好’後,只覺得神清氣爽。
……
塢堡的村子,管理方式和城市裡的坊差不多,每天到了時辰就關門,早上到了時辰纔開門,而鑰匙就掌握在村正的手中。
五更,天色微暗,東方的天際隱隱有些白。
楊忠順有些腹痛,但身後有村民在聚集,就等着他開門,然後去地裡幹活。
“村正,今日開門可是晚了。”
楊忠順點頭,“拉肚子了,就晚了些時候。”
打開塢堡的大門後,楊忠順打個哈欠,然後……眼珠子都瞪圓了。
大門外,此刻站着一個黑影。
那黑影的身體應該是靠在大門上,此刻隨着大門的打開緩緩倒了下來。
呯!
“殺人了!”
楊忠順先是一驚,不禁就往後退。
“竟然殺人丟在了咱們的大門外面,好大的膽子!”
“這是誰幹的?趕緊報官吧!”
“報給里正。”
村民們也有些怕,但人多勢衆,就議論紛紛。
“哎喲……”
倒下的黑影突然哎喲一聲,有村民被嚇了一跳,“這是活人?”
又膽大的過去一看,卻是認識的,“是劉架。”
劉架是個商人,昨日早上就來過,買了幾塊豆腐。
是活人就好啊!
楊忠順心中一鬆,然後板着臉喝問道:“你在城中居住,爲何能出城?”
大唐許多城市的格局就是坊。什麼叫做坊?就是用圍牆包圍着的住宅區。後世人一聽,定然覺得熟悉,然後就脫口而出:這不就是小區嗎?
是的,兄弟們,你們沒看錯,大唐的坊實際上就是封閉管理的小區。和塢堡一樣,到了時辰就關閉坊門,沒緊急事務別想出來。
可劉架是怎麼出來的?
難道是……有什麼情弊?作奸犯科?
楊忠順心中一凜,伸手在背後擺動了幾下,然後喝道:“爲何在此?”
幾個丁壯冷着臉逼過來,準備拿下劉架。
拿下這等犯禁的人,回頭縣裡多多少少都有些獎賞。
劉架摸摸摔痛的地方,說道:“某昨日下午就來了,一直在外面靠着打盹。”
這是有預謀的,是想幹啥?
楊忠順喝問道:“你想尋誰?”
在他看來,劉架多半是有情弊,若是膽敢撒謊,當場拿下就是了。
劉架在流鼻血,他仰着頭道:“某要見賈平安。”
楊忠順一怔,“你在外面蹲守了一夜,就是爲了求見賈平安那個掃把星?”
他覺得自己怕是聽錯了。
劉架吸吸鼻子,很是難受,“是啊!若是方便,某這就進去。”
楊忠順搖頭,好心勸了一下:“那是……掃把星。”
劉架依舊點頭,“是啊!某知道。”
“有人來了!”有丁壯指着前方喊道。
衆人看去,就見數騎正在疾馳而來。
這裡離縣城有五里地,這些人定然是快馬加鞭趕來的。
“劉架,你這個無恥之徒,看看,看看他身上都被露水打溼了,可見是一夜蹲守,就想獨吞白玉豆腐,無恥!”
“某今日帶了許多銅錢,誰也別想一人把好處佔了!”
“說那麼多作甚?賈郎君呢?”
幾個商人在叫囂,楊忠順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被顛覆了。
爲了賈平安做出來的豆腐,那劉架竟然能蹲守在楊家塢外面一夜。要知道現在雖然是五月,可夜裡的露水重,劉架這樣的,弄不好回去就會大病一場。
而這些商人定然是早早守在鄭縣縣城的城門裡,就等城門打開,一路快馬而來。
那麼瘋狂啊!
“你們不怕……掃把星?”他覺得自己是村正,好歹要盡到提醒的義務,免得到時候這幾人被克了找麻煩。
商人這種生物,天生就會尋官府的關係,爲自己的生意保駕護航。若是他們聯手,說不得能讓楊忠順吃個大虧。
幾個商人看着他,有些愕然,就像是看傻子一樣。
“怕什麼?爲何要怕?”
“賈郎君,我等來了!”
商人們的呼喊聲是那麼的深情,讓人不禁感動。
“豆腐馬上來。”楊德利的聲音遠遠傳來,商人們激動的不行,紛紛把錢袋子拿出來,然後彼此交換眼神。
楊德利是挑着兩個大木桶來的,木桶裡全是豆腐,等見到商人們時,他不禁歡喜的道:“平安就是平安,他說你等定然會來,果然啊!”
賈平安施施然在後面,打個哈欠後,就見那劉架滿臉是血的撲過來,很是恐怖。
可撲到半途時,劉架擔心碰撞到掃把星倒黴,就強行止步,一頭撲倒在地上。
劉架撲街後,仰頭伸手,喊道:“賈郎君,看在某從昨日下午就守在堡門外的份上,多給某幾塊豆腐吧。”
劉架有幾個有錢人客戶,昨日有人吃了豆腐說極好,其他幾個就不樂意了,說你劉架不地道,憑啥不賣豆腐給我?
這種厚此薄彼的行徑,若是沒有改變,回頭那幾個有錢人就會丟棄他。所以別說是掃把星,就算是楊家塢有鬼,他也得來。至於蹲守,不過是想獨吞罷了。
現在獨吞的夢想破滅,他只想多要幾塊。
賈平安見狀不禁暗爽,然後沉聲道:“如此……今日多給你五塊,不過明日這個優待卻沒了。”
那些商人本是不滿,聽到只是一天優待也就算了。
“多謝賈郎君!”劉架馬上原地滿血復活,拿出錢袋交割。
“我等只要豆腐,有多少?”
商人們一陣爭執,晚些把豆腐搶了一空,地上丟下了好幾個錢袋子。然後他們竟然開始一臉虔誠的禱告着。
“佛祖保佑,讓某不被掃把星給克了,回頭某多加香火。”
“福生無量天尊,道尊威武,請保佑某平安無事。”
“……”
楊德利把錢袋子收起來,放進木桶裡,挑了起來,覺得有些沉。
發財了!發財了!
他滿心歡喜的挑着擔子回身,就見到了驚愕的村民們。
掃把星竟然發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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