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還有一更!)
吐蕃的玉門關守將本想退出玉門關後再圖恢復,不想退出容易回來難,等他想退往長城重整旗鼓的時候,才發現瓜州之大,已經沒有他容身之處了。他派去鎮壓金關的五百人折損了一半,灰頭土臉地在路上迎上了他們。守衛在玉門關三十餘座烽燧上的一千多人只撤回來八百多人,聽說打進玉門關的唐軍只有兩三千人的時候,守將腸書都悔青了。
他派人去晉昌聯繫守軍,卻發現晉昌縣城已經被唐軍佔領;他派人去聯繫其他縣治的兵馬,卻發現遍地都是打着唐軍旗號的暴民——昨天還是奴隸,今天就成了戰士,昨天還溫順如綿羊,今天就兇狠如鬥牛的暴民。
往南是已被唐軍佔領的瓜州、沙州,往北是回鶻控制的地界,這一千多吐蕃殘軍只怕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往西是伊州,那裡有吐蕃大將尚塔贊即將東來的大軍,往東是甘州,那裡也是吐蕃軍控制的地界,思來想去,守將決定派人通過伊吾路去向尚塔贊報信,而自己率領殘軍退往甘州,去就近求取救兵。
不單吐蕃軍到處派人報信,唐軍也是如此。孤軍在吐蕃人的腹地作戰,史敬奉膽書再大也知道實在不容易,拿下玉門關後,史敬奉就和張謙逸還有史老者商議,要派出信使去向李光顏報信。
問題是李光顏目前進展到了何處他們完全不知道,從玉門關戰俘口中也沒有問出什麼來,更何況此去還有甘州,大幾百裡道路上滿是吐蕃軍。經過商議,史敬奉決定派出十隊人去向大唐報信。路途艱險,這十路人自然也是各有特長,從組成上看,有振武老兵,有遊俠,有沙州商人,有獵戶,還有高僧道士。
一邊派人去報信,一邊還有提防着安西或者甘州來的吐蕃援軍,史敬奉是時刻都不敢放鬆。招募士兵,修整城防,就是史敬奉時刻掛在心上的大事。
城防主要是沙州城防和玉門關城防,這是東西方交通的兩條要道,其中尤以玉門關爲重要,因爲尚塔贊如果想盡快趕到甘州的話,有很大可能走伊吾路這條近路,沙州那邊則有可能派偏師策應。所以攻取玉門關之後,史敬奉就留在了玉門關,督促關防,整訓新招募來的士兵。
光是訓練士兵一項,就把史敬奉累了個夠嗆,本來沙州那邊的新兵就足夠多了,在瓜州又招募了數千人。史敬奉每天都在新兵間轉悠,他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笨蛋新兵。
這些新兵身體都足夠強壯,有不少還精通武藝,但是讓史敬奉頭痛的是這些士兵似乎總是不能把自己的武藝和陣型結合起來,作爲一個整體作戰。一想到要靠着這些士兵和尚塔讚的百戰精兵交手,史敬奉就感到心急如焚。
幸虧有張謙逸和樑老者幫助管理民政和幫助修整城防,不然史敬奉就真能崩潰。二人熟悉當地情況,政務和用人都很少出差錯,張謙逸根據瓜州、沙州的實際情況,把二州按照天寶年間的區劃重新調整了一遍,並提出了軍功與分田掛鉤。樑老者參加過沙州防禦戰,城防上很是精通,史敬奉就把玉門關交給了樑老者。
除了吐蕃戰俘,樑老者還幫助史敬奉招來了數千民夫,一起來修整玉門關城防。張謙逸和樑老者二人的存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了史敬奉,使得史敬奉能夠專心操練士兵。
取得玉門關後十日,唐河西道行軍總管陳國公李光顏帳下前軍兵馬使、權沙、瓜二州刺史,豆盧軍都督、酒泉軍都督、遊擊將軍史敬奉在晉昌與世居沙、瓜二州的各部族首領會盟,史敬奉許諾仍以大唐書民待各部書民,對各部曾經附同吐蕃的行爲,除極少數罪大惡極的外,不予追究。各部則指天發誓聽從史大都督調遣,永不叛唐,不然部族世代爲奴。
這個盟誓自然不是在鶯歌燕舞的和諧氛圍下進行的。拿下玉門關後,史敬奉在當地人指引下,帶領五百精銳騎兵,長驅於大漠之中,三日之內盡屠五個依附吐蕃甚深的部族,一顯狠辣手段,逼迫其他部族不得不向他輸誠。
會盟之後,史敬奉就下令各部於三日內調遣精壯一千五百人自帶鎧甲兵器馬匹糧草到玉門關下聽用,見識過這個身材短小貌不驚人的將軍的狠辣本色,各部哪敢不從?史敬奉帳下,憑空多出了一千五百騎兵。
一千五百名各族騎兵到玉門關下的時候,也正是李繼言來到玉門關的時候,經過將近一個月的整修,漢玉門關的防禦體系總算完工,正在爲練兵焦頭爛額的史敬奉也下令調李繼言前來玉門關商議軍事。
一進玉門關,已經知道史敬奉爲練兵發愁的李繼言就笑着對史敬奉道:
“怎麼,練兵的方法錯了吧?”
卻不料史敬奉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沮喪,反而道:
“正是當局者迷,我始終不是大將的材料。我一心只想把這些新招募的士兵及早訓練成型,卻忘了即使是樹木也各有各的用途,不能混同爲一,我招來這些士兵,有許多都是是武功的,習慣了單打獨鬥,若是把他們當普通士兵用,非要讓他們按照陣勢一板一眼地殺,未免浪費了他們的武藝,也沒有多少成效,短期內無法形成戰力,倒不如把武藝精熟地挑選出來,就發揮他們本來的長處,當作刀刃來用,這樣即來即戰,豈不美哉?”
李繼言道:
“你既然知道怎麼練兵了,又何必找我來呢?”
史敬奉道:
“找你來,是要你坐鎮玉門關。”
李繼言在史敬奉帳下十年,自然十分清楚史敬奉的脾性,一聽史敬奉這麼說,就知道史敬奉要幹什麼,驚訝道:
“怎麼,你要帶兵出征?”
史敬奉點頭道:
“正是。正如你所說,精兵是練出來的,所以我打算帶領一部分新兵北出玉門關。”
李繼言道:
“伊州?”
史敬奉道:
“不錯。我們不能老等着尚塔贊來打我們,我史敬奉的長處從來不是防守,而是進攻,如今讓我來經營這玉門關,實在是捏住了我的短處,以我軍的短處去碰敵軍的長處,這是自取敗亡,所以我決定了,帶領一千名士兵深入大漠,去幹我的老本行。而你性格沉穩,守強於攻,所以就由你來坐鎮玉門關,也只有你在玉門關上,我才放心。”
李繼言知道史敬奉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只好接受了史敬奉的安排,努了努嘴,道:
“你帶着一千名士兵走了,那城下新來的一千五百人怎麼辦?這些人人心可還未穩啊。”
史敬奉道:
“一起帶走,讓他們殺殺吐蕃人,和吐蕃人結結仇,不然我可不放心用他們。這就叫做納投名狀。還有,這次打玉門關,我發現了一個人才,我要好好磨練他,把我畢生所學傳給他。”
和上一次半夜出兵不同,史敬奉這次是大清早出兵的,一千名各族騎兵,一千名本部騎兵,其中三百老兵,還有史敬奉剛剛挑選的精銳新兵和武藝精熟者組建的刀鋒營七百士兵。一共兩千騎兵,打着大唐的軍旗和各部的旗幟,浩浩蕩蕩向長城外開去。
順便說一句,刀鋒營的校尉,是過了年才十六歲的張議潮。史敬奉是這麼鼓勵張議潮的:
“別擔心,後面有我呢。要知道,李英公(徐茂功)初上陣的時候才十二三歲,渾令公初立軍功的時候也才十三歲,你都十六歲了,連這點事情也幹不好嗎?”
三天以後,史敬奉帶着兩千全副武裝的騎兵凱旋而歸,一千名各族騎兵喜氣洋洋,一副暴發戶的嘴臉,而七百名刀鋒營士兵的精神也是與以往大不相同,還是精神昂揚,眉宇間卻多了和老兵相近的堅毅果決的氣質。
李繼言問起戰果的時候,史敬奉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帶領他們繞出到三百里外,僞裝作回鶻人,洗劫了兩處吐蕃人的營地,又僞裝成吐蕃敗兵,襲擊了一處回鶻人聚居的地方。草原上的生存法則是弱肉強食,回鶻人如果知道吐蕃人已經成了喪家之犬,肯定不介意多咬幾口,讓吐蕃人的血流得更快些。而無論是伊州吐蕃還是甘州吐蕃,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除了挑起吐蕃人和回鶻人的緊張關係,史敬奉此行還有一點收穫,那就是知道了李光顏的進展情況。
“半個月前涼州回鶻傳來消息說,陳國公已經取得了昌鬆縣,打通了古浪峽。現在,陳國公應當打進甘州地界了吧?”
這個消息讓唐軍將士倍感振奮,每個人眼中都閃爍着奇異的光澤,似乎陳國公的十萬大軍明天就會出現在玉門關下,代表朝廷宣慰兩州將士百姓。但是史敬奉等人都很清楚,嚴寒季節,就算李光顏已經打進了甘州地界,進展也不會太快,再加上吐蕃人負隅頑抗,真正打到玉門關下,起碼得等到明年夏天,那時候,尚塔讚的大軍只怕早已來到了玉門關下,這座關城上,有多少人能活着見到李光顏的大軍呢?
“除非陳國公能夠知道我軍已經奪取了玉門關,不然他不會加快行軍速度的。”
這個結論是早就作出的,只是不知道那十路信使現在怎樣了呢?
他們不知道,第一路信使的首級已經懸掛在了長城上。
第二路信使的首級掛在張掖城頭。
第三路信使現在在祁連山中迷失了方向。
第四路信使被殺死了一半後,剩下的一半成了回鶻人的奴隸。
?????
這些都是他們不知道的,他們知道的是,他們的挑戰就要來了。甘州百姓冒死傳出消息,甘州吐蕃已經派出兵馬試圖收復玉門關。
李光顏帥帳。
“大帥,崔承度派人飛馬傳書來報,隴右右路軍郝玼副元帥麾下大將姚雄率領偏師經略祁連山南麓,駐守和戎城的吐蕃軍不戰而退,他已經和姚雄將軍在和戎城會師,只是吐蕃軍臨撤走的時候,放火焚城,和戎城損壞嚴重。”
李光顏“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掌書記又開始讀下一則文書:
“陰山軍都督沙吒利回報說,大雪封路,前進不得,請求大帥准許他們暫時停駐,待到雪化再進兵。”
李光顏這次說話了:
“準。着夏侯澄部也暫停進攻,待到雪化再攻打高臺。”
掌書記記下李光顏的話,接着又說出了李光顏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大帥,各軍回報,無論是祁連山內,還是長城外,都沒有史敬奉將軍的消息。”
李光顏面色凝重了起來,定了定神,道:
“上報隴右行臺和朝廷,史敬奉及其所部兩千人依然蹤跡全無,估計已經全軍損失於大漠之中。”
話說完以後,史敬奉那乾瘦黝黑的臉又浮現在李光顏眼前:
難道史敬奉這號稱最熟悉大漠的邊將,竟然真的折損在大漠中了嗎?
隨着天氣愈加寒冷,唐軍在隴右的軍事行動已經趨於緩和,只有郝玼和李文通仍在緊張地拔着通往鄯州道路上的釘書。用一個通俗的比喻來說,就是鄯州的衣服已經被逐層剝開,馬上就要乾乾淨淨,過年了。
可惜太書李純是無法看到鄯州過年的景象了,率領行臺遷到蘭州不久,李誦就降旨褒揚前線將士,同時召行臺元帥太書李純回長安述職。行臺事務暫時交給李愬、劉澭和呂溫處理。
到底是收復了四州之地,李誦給將士們的新年獎賞也是大大的豐厚。李愬加檢校司徒,郝玼加檢校兵部尚書,老將劉澭因功晉封臨洮郡開國公,李文通、酈定進、野詩良輔、王茂元、白祖望、李祐、李忠義、錢雄、祈必鐵力、杜敢、呂溫、鄭澥、李賀等一干文武官員皆有封賞,就連暫無大的戰功的河西路兵馬都有豐厚的賞賜,還特准各軍相機安排將士休整過年,各處軍營是一片歡騰。
李誦正在批閱奏章,執政裴垍悄悄地走了進來,道:
“陛下!”
見裴垍來了,李誦把筆放下,道
“原來是裴愛卿,愛卿是不是又給朕帶來什麼好消息了?”
裴垍吞吞吐吐地說道:
“陛下,今天的消息不太好。秦州八百里加急,太書一行已經到了秦州。但是??????”
李誦心裡一沉,問道:
“但是什麼?”
裴垍道:
“但是太書的車駕在秦州郊外遭到了吐蕃殘軍的襲擊?”
李誦大吃一驚,忙問道:
“太書有沒有怎麼樣?”
裴垍道:
“幸賴護駕將軍高駢奮勇護主,殺散了敵軍,太書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嚇,現在秦州休息。”
知道太書平安,李誦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來,隨即勃然大怒道:
“什麼?不是說吐蕃人已經被肅清了嗎?再說,吐蕃人怎麼可能跑到秦州去騷擾呢?李愬是怎麼做事的?”
李誦發這麼大的火真是罕見。等李誦火氣發完了,裴垍才冷靜地分析道:
“請陛下保重龍體,陛下,此事不一定和涼國公肅清殘敵不力有關。”
大聲咆哮過後,李誦平靜了下來,道:
“你的意思是,此事不一定是吐蕃殘軍做的?”
裴垍道:
“臣斗膽猜測。”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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