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下蛋了
崇文殿內是溫暖的,殿外的雪不住下着。
李泰用筷子撈了一圈銅鍋,發現鍋裡沒有羊肉了,而且一旁的盤中的肉片也都空了,尷尬之下又不好空着筷子收回來。
他只能夾了一根蔥段,放入口中嘗着。
李麗質拿着木勺子,又給她自己舀了一碗湯。
李世民看着女兒,這孩子吃什麼都離不開蒜了,喝口湯都要帶着蒜一起吃。
李淵喝得有些許醉了。
眼看爺爺又要唱歌,李承干連忙道:“爺爺,喝口熱湯醒酒,可不能再喝了。”
爺爺的戒酒過程是循序漸進的,今天難得他老人家心情好一些,便讓多喝一些。
趁着爺爺正在喝湯,李承干連忙將酒壺遞給一旁的小太監,讓他拿出去。
李世民拿出兩份奏章,遞給坐在對面的兒子。
見到父皇向皇兄遞去奏章,李麗質就來了精神。
看了眼皇爺爺已微醉地在一邊側臥着,李承幹拿過奏章打開看着。
不多時,就傳來了爺爺的鼾聲,一旁有太監給這位老人家蓋上被褥。
李世民低聲道:“今年秋汛,大水淹了洛陽兩百頃田地,淹了三個村縣,柴哲威打開了官倉,發現糧食不夠撐到來年。”
“糧食怎麼會不夠?”
“這正是權萬紀查案的緣由,之後就去丈量了田地,是有人將糧食私吞了。”李世民平靜陳述着。
李承乾道:“兒臣每年都會看各地遞交的賦稅奏章,中原各地連年豐收,從貞觀五年到現在,就算是大半個洛陽田地絕收,也是可以應對的,何況只是三個村縣,開放其中三兩個官倉就足夠了,怎麼可能會不夠。”
當今想到了其中的利益糾葛,李泰放在桌上的手握着拳,道:“他們這羣碩鼠!”
這其中的貓膩可就多了,其中往來私自交易的糧食又有多少。
李世民繼續道:“官倉的糧食不夠,可有些人手中卻有足夠整個洛陽災民吃的糧食,那些地方世家門閥子弟有積糧,他們開設粥鋪,是洛陽的大善人。”
李泰聽到大善人三個字,臉色鐵青,沒有絲毫的高興。
因他想明白了,糧倉爲什麼會不夠,而那些人手中怎麼可能會握有足夠整個洛陽災民度過災年的糧食。
“大善人?”李泰眼皮直跳,他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李世民繼續道:“而後,他們讓鄉民用田地來換取糧食,從而掌握了鄉民的田畝,而這些人還讓鄉民來年可以繼續在他們的土地上耕種,並且需要畫押契約,從此田地依舊是那片田地,但換了主人,而他們能夠得到多少糧食,全靠主人家說了算。”
李泰忽然問道:“他們的兒女該怎麼辦?”
忽然想到,畫押的契約,李泰神色痛苦道:“對了,他們的兒女想要離開都難了,這是要將人絕戶!”
李承幹看着奏章上的內容,拍着一旁李泰的後背,道:“不用擔心,恪弟主持洛陽水災事宜,已將這些契約全部撕毀了,也不知他在洛陽會遇到多大的阻力。”
李泰連忙道:“父皇,皇兄!讓青雀也去洛陽,青雀要活撕了那些碩鼠。”
李世民端坐着沒有說話,而是垂目不語。
“青雀,我們這些家當然是要團結的,恪弟臨走前孤說過,我們全家兄弟姐妹,都是他最大的後盾。”
話語頓了頓,李承幹又補充道:“還有父皇。”
“那……”
看這個弟弟的胖臉上還有怒色,李承幹安慰道:“洛陽的事恪弟一個人足夠了,他身邊還有馬周,權萬紀,柴哲威,這些事他能夠應付的,如果還有變故,你再動身也不遲。”
李泰站在一旁已沒心思動筷子,他眼前好像已看到了洛陽遍地屍骸,看到了洛陽的豪門世家肚滿肥腸的樣子,“他們豈敢!”
李麗質低聲說道:“等我們家更強大了,一定要改變這個世道。”
打心裡,李承幹還是很信任李恪,因他平時除了在軍中,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咸陽縣,他與劉仁軌是最好的朋友,也能夠尋常的鄉民聚在一起。
因此,李恪很清楚地知道,他們的生活有多麼不容易,一粒米一擔黍都是彎腰種出來的。
這世道的問題,還是很多的。
李世民道:“要殺的人還有很多,洛陽的吏治需要整頓。”
其實巴不得恪弟鬧得更大一些,因爲畢竟父皇在崤山安排了兵馬,這些兵馬就是爲了策應李恪的。
一旦事情有變,這些兵馬就可以在一天一夜之間奔赴洛陽。
李承幹翻看第二份奏章,再看了看父皇的神色,這第二份奏章是從河西走廊送來。
河西走廊終於有消息送來了,兩年了武威與敦煌倆郡的工事完成,現在就剩下張掖與酒泉倆郡。
李大亮將軍送來的奏章,今年的糧餉也該發放,後續的建設費用還需要支付,還在河西走廊的李義府零零總總羅列出了賬目,包括糧餉今年還要送去六萬貫錢。
李承幹蹙眉看着,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朕讓牛進達撤回來了,換個人駐防吐谷渾。”
“父皇有人選了嗎?”
李世民思量着道:“讓張士貴走一趟吧。”
李承干將奏章放在一旁,回道:“父皇安排便好,錢糧的事交給兒臣。”
李麗質看着父皇與皇兄一前一後,就將河西走廊與洛陽的事商定下來的,她此刻覺得皇兄與父皇之間距離越來越近。
將來皇兄登基,父皇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李麗質氣餒一嘆,默不作聲地吃着一張餅。
武德殿內,李淵的鼾聲還在此起彼伏,隱約可以聽到父子間的交談聲。
李麗質走到武德殿外,將厚重的殿門半掩,讓外面的風雪儘量不要吹入殿內。
風雪依舊,她長出一口氣,在眼前化作一團白霧。
笑聲從不遠處傳來,那是弟弟妹妹正在堆着雪人。
李治與李慎頑皮地踢壞了一個雪人,惹得東陽與清河一陣追打。
李麗質也揣着手,看着這一幕面帶笑容。
這兩天,關中大雪,朝中休朝兩日,反正距離冬至的休沐也不遠矣。
翌日早晨,大雪依舊下着,鍛鍊身體不能鬆懈,在冬天,這位太子殿下晨跑之後,每日都在射箭。
其實太子的箭術很好。 如果有人問太子爲何依舊這麼堅持練習箭術。
太子會說基本功是最重要的,業精於勤荒於嬉。
關中進入了冬日,早晨時分東宮門前很冷清,這座皇宮也安靜了下來,李承幹站在雪中張弓搭箭,箭矢放出,精準地落在靶心。
李績立在冷風中,此刻也不知該教太子什麼。
又一次張弓搭箭,李承幹那被凍得通紅的手指依舊穩穩地拉開長弓,神色冷靜地放出一箭。
踩着積雪的匆匆腳步聲傳來,擡頭看去是一個太監領着一個與太子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而來。
來人提着一個包裹,客氣地行禮道:“太子殿下,見過大將軍。”
上一次見杜荷的時候,還是在曲江池遊園。
李承幹放下手中的長弓,呼出一口氣熱氣,道:“你怎麼來了?”
杜荷從包裹中拿出一個木盒,木盒中是一顆顆的話梅,他解釋道:“這是詔安送來的梅子,他們說今年的青梅比往年都要好,就帶來關中,給殿下就送來了。”
李承幹從盒子中拿起一顆話梅嚐了嚐,又給一旁的李績大將軍遞去幾顆。
杜荷是東宮的錢袋子,但倆人很少碰面。
東宮也不會插手杜荷平日裡的生意。
李承幹嘴裡吃着梅,問道:“你的作坊如何了?”
杜荷解釋道:“今年入秋的時候擴建了一番,現在涇陽的三個作坊能夠容納五百人勞動力,將一些手工活下放之後,算上給涇陽做手工活的婦人,爲涇陽勞作的人也有上千人。”
其實涇陽每一季提供的市稅都是最高的,是長安十二縣的市稅中的第一。
涇陽縣的治理更是現在的京兆府少尹許敬宗親力親爲,他身兼涇陽縣縣令。
所以長安十二縣中,涇陽縣在模範縣的評比中是被排除在外的。
今年渭北三縣的發展迅猛,葡萄,葡萄釀,葡萄乾三項產業是渭北的主力。
李承乾道:“從治理與賦稅來看,今年的模範縣應該是在渭北三縣之中?”
杜荷回道:“京兆府如今想要在三原,富平縣兩縣之中選一個,要等冬至過後纔會評比,去年是渭南縣,因今年渭南縣的作坊發展緩慢,如果不是今年渭北的葡萄大豐收,渭南縣說不定還是模範縣。”
李績抱拳行禮,先行離開了。
李承乾點頭示意,笑着作揖送別,一邊繼續與杜荷交談着。
“太子殿下,造紙作坊何時可以入市?”
“再等等吧。”李承幹吐出話梅核,嘴裡還嚼着話梅肉,道:“造紙業還有很多問題,紙張太貴了,容易對伱的產業出現影響,先將自身紮實了再論這些。”
“在下聽憑太子殿下安排,就算一直不入市也無妨。”
李承幹揣着手笑着。
杜荷低聲道:“殿下,恐怕以後都見不到趙節了。”
“他怎麼了?”
“昨天聽宗正寺少卿崇義公子說起,趙節去了長廣公主的封地。”
這是陳年舊事了,李承幹給他倒上一碗熱茶,道:“不提也罷。”
杜荷頷首,道:“近來在下時常與京兆府的官吏走動,聽聞近來狄通判遇到了一個很棘手的案子。”
“棘手的案子?人命案?”
杜荷搖頭道:“不是人命案,是來程家莊子的牛又摔死了。”
李承幹神色凝重道:“那確實挺棘手的。”
說來也是,牛都摔死了,怎麼不見程大將軍送牛肉給父皇,多半是被狄知遜給卡住了,不然現在牛肉已入了小福的廚房中。
太子與杜荷公子之間的交情與信任自然不用多說。
杜荷垂頭喪氣道:“殿下深居簡出,有所不知,處默爲了這件事還去莊子裡,找狄通判理論,一早就帶着自家的部曲去了,在下擔心兩方人手會打起來。”
“狄通判是京兆府的人,有皇叔在,多少還是能夠給點情面的,不至於動手。”李承幹暗暗點頭道:“確實爲難,也的確棘手。”
言至此處,李承乾咳了咳嗓子,思量了片刻道:“這兩年進入長安城的人口越來越多,城內的居住情況如何?”
杜荷道:“很擁擠,尤其是聽說來年科舉之後,來長安的人更多了,今年關中各縣貨物的價格水漲船高。”
李承幹憂慮道:“關中各縣還是要繼續發展,順着黃河出潼關,潼關連接關中與崤山以東的中原各地,要加強潼關作爲運輸與貨物集散的樞紐地位。”
“需要在下做什麼嗎?”
李承幹擺手道:“這件事不用你去做,你有錢也不要亂花,這件事孤會另外找人安排的。”
“喏。”
“倒是有一件事。”李承幹低聲對杜荷道:“你找許敬宗租用一塊地,建設一個大型宿舍。”
“大型宿舍?”
“爲科舉學子所住的宿舍,每間宿舍的租金可以便宜一些,所住的科舉學子不能帶外人隨意進入……”
李承幹給杜荷講述了一個宿舍的設想,拿着一根樹枝在地上寫着畫着。
一種全新的經營模式出現在杜荷的認知中,他好奇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李承幹也犯難道:“要不,你去找許敬宗商量一下?”
杜荷看着雪地上的圖,幾度欲言又止,而後行禮道:“在下這就去找他商議。”
李承乾笑着道:“有勞了。”
“皇兄!”
身後傳來了呼喊聲,在這個雪天靜謐的皇宮顯得格外刺耳,回頭看去見到李治快步跑來,他拿出一顆鴨蛋道:“它下蛋了。”
接過一顆小巧的鴨蛋,鴨蛋很小,比之鳥蛋大了幾分。
李承乾點頭道:“好吧,孤就先不殺它了。”
李治道:“讓太監將外面的鴨子帶到了太液池偶爾遊一遊,果然它就下蛋了,咦?皇兄怎麼一臉不悅?”
那隻鴨子養得很費,太液池的環境太適合養鴨子了,它如果成了烤鴨,一定會很肥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