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場雷雨,這支隊伍只能在來時的官道上停留,就地紮營。
在這種紮營又趕路的生活中,軍中的士卒們是最勞累的,因此一路肉菜管飽,吃得也是特別的好。
如果現在皇帝歸心似箭,可能就帶着幾百騎輕便上路了。
李欣聽了堂兄的話語若有所思點頭道:“當真被揍了?”
小於菟重重點頭道:“嗯,可疼了。”
李欣左看右看,又道:“堂兄,真是不容易呀。”
小於菟又是點頭,“我身爲皇孫即便是不容易,也要登上太子之位,我連泰山都登上了。”
聞言,李欣又來了興致,問起了泰山上的事。
他沒有去過泰山,十分好奇。
待雷雨停歇,小於菟一路走着,與李欣講述泰山上的事。
其實一個七歲的孩子能登上泰山當真了不得,只不過於菟這一次登山,其實是被薛萬備背上去的。
正說着,小於菟撞見了一個穿着甲冑的人。
他甚至被撞得退後兩步,眼前的人還紋絲不動,小於菟揉了揉自己的腦門,擡眼看去。
而對方也在回頭看來。
一大一小四目相對良久。
小於菟咳了咳嗓子,雙手揹負頗爲神氣地問道:“你誰呀?”
那人起身道:“大唐飛虎隊,程處默。”
“嗯?”小於菟驚疑道:“飛虎隊?”
程處默又坐了回去,一手拿着一根蔥,一口蔥一口飯地吃着。
小於菟領着李欣湊上前,道:“你也喜歡吃蔥嗎?”
程處默緩緩點頭,還在扒着碗中的飯粒往口中送去。
李欣看到周遭穿着甲冑的侍衛們,神色有些害怕地扯了扯堂兄的袖子,道:“我們回去吧。”
小於菟倒是不怕,他再問道:“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飛虎隊。”
程處默忽然一笑,又不言語了。
見狀,小於菟不顧李欣地拉扯,再一次道:“我就要當太子了,你以後是否願爲我效力?”
四周的甲士紛紛忍着笑意,他們自然知道這個孩子是誰,他是當今陛下最疼愛的皇孫。
只是話還沒再說出口,小於菟卻感覺到後背傳來一陣巨力,他整個人凌空而起。
“哎!”
小於菟驚叫出聲,回頭看去便見到了薛萬備,又道:“薛將軍!”
薛萬備沒作聲,一手提着皇孫,一手將李欣扛在了肩上,大步離開。
李欣被人扛在肩上倒是沒有掙扎,只不過小於菟叫喚了一路。
“薛將軍,你放我下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沒有闖禍!”
……
皇孫的話語聲越來越遠,飛虎隊幾人也收起了笑容繼續用飯。
不多時,一個文官快步走來道:“程將軍,太子有令,有勞大將軍護送在下去一趟山西。”
已吃飽的程處默起聲道:“弟兄們,動身。”
小於菟被薛萬備提到了陛下的面前。
他的腳剛落在地上,便問道:“爺爺?”
李世民坐在篝火邊,喝着茶又面帶笑意,道:“怎了?”
小於菟問道:“孫兒爲何沒有聽說過飛虎隊。”
“朕也只是聽聞,沒見過他們。”
“啊?”
小於菟很訝異,他沒有想到軍中衛府竟然還有爺爺不知道的隊伍。
小胖臉上滿是困惑,又道:“那麼他們是誰的隊伍?”
李世民低聲道:“你爹的,是東宮右率。”
小於菟若有所思地坐在爺爺身邊,低聲道:“那孫兒將來成了太子,飛虎隊是不是就是孫兒的?”
李世民輕笑道:“問你爹。” шшш ▪Tтkǎ n ▪Сo
小於菟接過李欣遞來的羊肉串,神色凝重。
李欣是個膽小又懂事的孩子,他在這支隊伍中自然而然地成了堂兄的小弟,時不時跟在後頭。
翌日,小於菟就要爬上父親的車駕,他支開一旁的內侍道:“我連泰山登上了,不用你們扶。”
話音剛落,小於菟腳踩着凳子,吃力地爬上車駕。
李承幹坐在車駕內,正在看着山東各地送來的奏疏,許多都是各地官吏遞交的述職奏章,以及他們近年來的治理成果。
也不知道這些奏章是不是都有誇大或者是虛假的事,看着沒太多的收穫。
從人類文明歷史觀來看,監察制度一直是個很頭疼的問題,爲此需要長期且持久地查問,並且一直不能停下。
“爹。”
看到走入車駕內的兒子,李承乾道:“闖禍了?”
小於菟搖着頭道:“孩兒想要東宮右率。”
“爲何?”
“飛虎隊很厲害,對不對?”
李承幹頷首。
小於菟接着道:“孩兒將來要當太子,那麼就要有東宮右率,孩兒將來要拜李衛公爲師,必然是需要兵馬的。”
“等你長大了再考慮。”
“孩兒現在已能登上泰山了。”
這孩子登上了泰山,總是將這件事到處宣揚,就差讓全天下都知道,李唐的皇孫七歲就能登上泰山了。
李承幹收起奏疏道:“東宮右率還有很多事要做,現在還不能交給你。”
小於菟耷拉着腦袋道:“孩兒何時才能長大。”
李承乾笑道:“你要學的還有很多,會讀論語了嗎?”
小於菟搖頭。
李承幹低聲道:“你去將論語上的字全認識了,再來說這些。”
小於菟躺在車駕上,又不言語了,像是在無聲地抗拒學習。
車駕又開始動了,一路北上到了黃河的南岸之後,隊伍就又停下。
李績稟報道:“太子殿下,如今水位並不高,不好讓大船前行。”
望着前路,李承幹吩咐道:“不着急,隊伍走半天停半天,慢慢來吧。”
“喏。”
乾脆就當是出來遊玩了,登了泰山之後的李世民終於能夠順暢走路,現在也能與將士們策馬在山林中,偶爾能打一些獵物來。
閒暇下來,李承干與李泰走在一起,看着文學館新編寫的括地誌,這卷括地誌不僅僅有地理的講述,還有關於太陽與地面的距離,以及測量的一些方法。
括地誌編寫有十餘年,至今還沒有結束。
兄弟兩人沿着黃河邊走着。
李泰道:“聽聞吳王兄與權萬紀又去河北了。”
“嗯,他總是想做一些他願意做的事,也就由着他去了。”
李泰低聲道:“其實這一次來看望父皇,還有一件事。”
李承乾道:“你說。”
“有朝臣向舅舅進言,說是儲君若要登基,其餘封王都應該前往封地。”
“我們的舅舅呀,爲了國事多半又寢食難安了吧。”
李泰笑道:“離開洛陽時,青雀去見過舅舅,倒也沒有到茶飯不思的地步。”
“若兄弟姐妹們不想離開,留在長安也好。”
言罷,李承幹又拍了拍李泰的肩膀,道:“你就留下來吧,文學館的事還要你來主持。”
李泰作揖道:“謝皇兄。”
不遠處,看到一羣孩子正在玩鬧,於菟又成了孩子中的領頭人,一羣孩子在他的帶領下,玩起了踢毽子的遊戲。
這羣孩子看起來很健壯,看着也很舒心。
李承乾道:“朝中事不用理會,這都是我們的家事。”
其實李治與李慎也是如此認爲的,自小兄弟姐妹都要團結,如此這個家才能強大。
再回頭看去,就見到李治與李慎正在鼓搗一些木材。
李泰好奇道:“他們在做什麼?”
李承幹解釋道:“稚奴說是要造一種更省力的車,現在還是一籌莫展,圖紙都畫了數十張了。”
李泰道:“可以讓工部的人幫他。”
“也好。”
李泰娶了閻立德的女兒,若稚奴真想造什麼東西,其實閻立本與閻立德能夠給他極大的助力。
當皇帝的車駕再一次啓程的時候,並沒有走水路,而是一路前往了鄭州。
鄭州古時又稱商都,延續的朝代可以從戰國追溯西周或是殷商時期。
這個地方很古老,中原文明自誕生起,這裡就有別樣的意義。
皇帝一大家子來到了文廟,這座佔地三十餘畝,亭臺水榭衆多的文廟,也是衆多地方士子聚集的地方。
這裡的建設還保留着古老的建築樣式。
李世民走在前頭,李承干與李泰走在後方,再之後就是李治與李慎。
“承幹,這文廟已有很多年沒有修繕了。”
“嗯,看起來有些破落。”
李世民解釋道:“當年戰亂,這裡幾經被毀,武德年間你爺爺纔在這裡修繕過,之後又遇到叛亂,一直擱置至今。”
皇帝想要興文,就要得到天下讀書人的人心,修繕文廟確實可以作爲一種手段。
李泰道:“當年漢明帝修建文廟,便是爲了安定天下人心。”
至於當年漢明帝修建文廟究竟是爲了什麼,倒也不得而知了。
李承幹望着高高的屋脊道:“往後科舉的學子可以來這裡,這裡雖不能作爲朝中的科舉地,但也可以成爲參加科舉學習的一處休養之地,可以安排人管理。”
李世民問道:“朕以爲你會在這裡另開一個科舉場所。”
李承幹搖頭道:“科舉還需要完善,現在還不覺得再開闢一個科舉場所是必要的。”
李世民坐下來,看着在這裡紛紛跪拜的學子,便讓他們起身。
李承幹看着這些人的面容,他們有的年少只有十三四歲,還有年紀大一些四十五歲的中年人,還有幾位年邁又白髮蒼蒼的老人,其中一位正是從朝中告老下來的李百藥。
再次看到李百藥,他拄着柺杖,穿着寬鬆的長袍,鬚髮都已花白,就連下巴的皮膚也鬆弛了。
李承幹走到一旁。
李百藥也會意走上前。
聽着柺杖拄地的聲音,李承幹轉身看向他。
李百藥行禮道:“太子殿下。”
李承干連忙扶起這位年邁的老人家,道:“怎麼老得這麼快?”
李百藥眯着眼笑道:“殿下看起來一點都沒變。”
扶着他在一旁的涼亭坐下,李承乾道:“你告老時還不是這般……”
李百藥坐着,雙手拄着柺杖,低聲道:“與太子殿下四年不見了,如今老臣八十有三了,也該是這個樣子了,臣老了。”
“孤至今還記得在鴻臚寺與吐蕃使團動手打架後,那理直氣壯的樣子。”
李百藥嘆道:“那時臣還能打架,現在不行了,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一個人的衰老好像只是轉眼間,再一次見到他,李承幹心中頗有觸動,歲月走得很快,當年的人再回頭看去,蒼老得令人猝不及防。
李百藥笑呵呵道:“太子殿下,老臣聽聞陛下親征高句麗,已拿下了漢時的遼東四郡。”
“不止如此,新羅使者金春秋與高延壽掃平了百濟,現在不僅僅遼東四郡也回來了,或許不用多久,新羅乃至全境都會是大唐的。”
李百藥側着頭,試圖聽清太子殿下的話語。
他聽清了,聽到這件事是真的,並不是謠傳,他面帶笑容道:“好哇,好哇,前隋的遺恨終於掃清了,如今陛下還在泰山封禪,大唐立足中原便再也沒有人能夠左右。”
李承幹注意到李百藥如同皮包骨頭的手指,再看他慈祥的笑容,十年前他還是一個能夠與趙國公叫板的禮部尚書。
“現在的大唐有如此局面,少不了您。”
“老臣慚愧。”
李承乾道:“老先生可還有事,需要囑託的。”
李百藥道:“老臣沒什麼好囑託的,若太子殿下還需要老臣,縱使老臣年邁至此,也願爲太子殿下,爲社稷站在朝堂上。”
李承幹拍着這位老臣的後背,笑着道:“現在能夠再見您一面,孤很高興。”
李百藥道:“老臣看過前隋的興盛,也看過前隋轟然倒塌,中原戰亂四起,大唐立足中原,能夠有今時今日之成就,臣深知這有多麼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您的這番話,孤一定銘記。”
“爹!”稚嫩的嗓音傳來,小於菟快步跑來。
李承幹身後抱起他道:“這是孤的孩子。”
李百藥眯着眼看了許久。
小於菟都有些被盯得不舒服了,腦袋往爹爹的肩膀上一扭。
李百藥低聲道:“這孩子很像殿下,與殿下小時候一模一樣。”
李承幹看向不樂意麪對老人家的兒子道:“若老先生不是這般年邁,就讓您做這孩子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