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崇文館
李世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殿內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那個踩了核桃殼的太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離開了。
“朕去看望恪兒了。”
“兒臣知道,不止如此,兒臣還知道父皇去涇陽看了看。”
“朕再怎麼樣也不會奪人家業的。”李世民放低語氣又道:“這恪兒在咸陽縣做苦力,還越來越開心了?”
“因爲關中的鄉民本就是最簡單的人,簡單的人有最樸素的情感,恰恰是這種最樸素的情感最能影響人,若有空閒,父皇也可以去試試。”
李世民又端起了茶碗。
殿內又沉默了。
良久,李承幹拿起一旁的糕點吃着,琢磨道:“這許敬宗一次次與人打架,還偏偏都打贏了,他是要當這長安的拳王嗎?”
“什麼?”
“沒什麼,兒臣想着這個老許會不會是個不世出的武學高手。”
李世民笑道:“你若是想要學身手,軍中有的是將領,其實李淳風的身手很好。”
“李道長?”
“道門可不只是有算星象與數術,李淳風的身手也是拔尖的,是自小鍛鍊所得,你如今也十七了,現在的筋骨也不知能否練出什麼成果?”
回想起當初李道長一掌就按住了表格,那力道怎麼抽都抽不回來。
現在這麼一說,回想起來確實有些古怪。
這長安的人深藏不露。
太監給陛下續上茶水,只聽陛下繼續道:“朕還聽聞,麗質經常給國子監的學子送去數術題?”
“嗯,那是麗質想要了解自己的數術水平到了何種境界,她自己想出來的一種辦法,本來孤是不贊成的,後來想想,弟弟妹妹需要有一個切實瞭解自己知識和使用知識的過程,就允許了。”
言罷,李世民遞去一份文書,道:“看看吧,這是你老師的意思。”
先是好奇,平時老師有什麼事都是直接與自己說的,況且也不會借父皇的手。
而且老師從未對自己這個太子提過要求,到目前爲止從未提過。
李承幹拿過文書,仔細看着上面的內容。
“玄齡說讓伱建設崇文館,崇文館內招攬博學之士,還特意吩咐溫彥博年事已高,已不能早朝理政,希望太子也能善待前朝的老臣,讓老先生入崇文館。”
老師是讓東宮太子積累名望,而溫彥博老先生德高望重,在士林中有頗高的名望,門生舊故衆多。
李承幹思索着,若建設了崇文館,那這就是一個人才收集與篩選的場所。
不知道爲什麼,此刻腦海中又想起來舅舅的話,當老師總是要比弟子看得長遠的。
李承乾道:“那這個崇文館……”
李世民打斷道:“由太子直領。”
“這合適嗎?”
“青雀都有文學館幫襯。”李世民神色嚴肅道:“朕行事向來是公允的。”
“兒臣領命,這就去安排。”
言罷,看着兒子走出甘露殿,李世民重重將茶碗放下,沉聲道:“這小子總是擺着這麼一張臉,誰家姑娘會嫁給他!”
父皇這句抱怨,李承乾沒有聽到,回到東宮的時候,弟弟妹妹還在與母后玩着擊鼓傳花的遊戲。
李承幹徑直走入了自己的寢殿,從書架上拿下一卷紙,將紙張鋪開這是一張長安城的地圖。
赤腳走在地圖上,目光掃過一個又一個坊市。
崇文館要開在哪兒呢?
如果說要有效率地吸納人才,還是要從弘文館與文學館直接搶人最好。
四方館就不用考慮了,那是各國使者留學的地方。
李承幹蹲下身,看着地圖上的街道,弘文館是對接秘書監的,並不好動。
目光移開朱雀大街來到魏王府邊上,這裡是李泰的文學館。
要吸納人才,將崇文館開在李泰的文學館對面看起來就很不錯,而且還能直接從對方手中搶人。
晌午時分,一家子除了父皇,弟弟妹妹與母后都在東宮用飯。
長孫皇后吃着飯菜,看到兒子腳步匆匆離開,問向一旁的女兒,道:“以往承幹不是都要午休的嗎?”
李麗質回道:“要是皇兄很忙的時候,就不會午休。”
東陽端着飯碗道:“遇到很煩心的事也不會休息。”
李麗質點頭,“嗯,皇兄是這樣的。”
出了東宮,李承幹快步走過承天門。
薛萬備連忙跟上腳步,道:“太子殿下是要出宮?”
李承乾道:“孤有些事要辦。”
“末將安排幾個人護送。”
“不用了,你一個就夠了。”
“喏。”
李承幹走出朱雀門,來到熱鬧的朱雀大街,街道上行人比以往多,尤其是這個新年。
一路走着,打量着街道兩側的屋子。
來到京兆府門前,李承幹吩咐道:“將皇叔叫出來。”
這個時候許敬宗多半是不在的,他應該還在各縣走動,老許去哪裡,哪裡就有繁重的工作。
李道宗急急忙忙走出來,道:“太子殿下,莫非是許敬宗又打架了?”
“不是。”
李道宗不解道:“那這是……”
“孤要在長安城找房子。”
“太子殿下是要搬出來住?”
“也不是。”李承幹揣手繼續走着,道:“朝中要建設一個崇文館,與弘文館,文學館,四方館都不同,崇文館由孤直領,可長安城各處要道的屋子都有了主人。”
見太子忽然停下腳步,李道宗又道:“殿下可有吩咐?”
“在長安城有熟人嗎?就是那種佔據較好位置的人?”
李道宗猶豫道:“這個還沒打聽過,但應該是有的。”
正走着,李承幹盤算着長安城朝東,朝西,朝南一共有五個城門。
西面的金光門與延平門,南面的安化,明德,啓夏三門,還有東面的春明門,延興門,一共五個城門。
而靠近城門的要道口,便是最關鍵的地方。 一路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李泰文學館前。
也是正巧,李泰剛剛從這裡出來,見到眼前三人疑惑道:“皇兄?皇叔?”
“咦?青雀啊,你怎麼在這裡。”
聽皇兄這麼一問,李泰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文學館,又看了看自己的魏王府。
李承幹解釋道:“孤只是隨便走走。”
李道宗也微笑着,“老夫陪着太子殿下隨便走走。”
隨後叔侄兩人與薛萬備走到一處無人的街角。
薛萬備是一個很稱職的護衛,自從歸入李績大將軍麾下之後,太子出行的防衛就交給他了。
行事很是謹慎,太子與人交談之時,也儘量保持一定距離。
細看太子拿着一些石子在地上比劃着,又用樹枝做了外部的框架。
李承幹思量道:“一開始孤想着將崇文館分成兩處,建設在文學館與弘文館的對面。”
“嗯?”李道宗先有疑惑,而後又淡定了許多,東宮太子能這麼想也不奇怪。
“不過出來在長安城實地走了一圈之後,孤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李道宗長出一口氣,剛剛提起來的心又落下來了。
“與其把崇文館開到他們門口去,不如直接派人去弘文館或者是文學館講課。”
李道宗的神色更嚴峻了,心想着這是太子覺得在門口搶人還不夠,這是要直接進去搶了?
李承幹繼續道:“現在的人才成本還是很高的,可如果能夠將一些稍有基礎的讀書人用更系統的教學方式,教授他們反而是一種成本較低的方法。”
隨後,太子將手中的石子放在用樹枝搭着的城門各處,“如果在每個城門口都支起一個攤子,人們一進來就可以聽到崇文館的人在講課,宣傳效果是巨大的。”
李道宗低聲道:“城門口若是很吵鬧,講話聽不清。”
“所以要京兆府維持秩序。”
李道宗又覺得頭如斗大,京兆府要做的事更多了。
“那爲何不直接去國子監?”
聽皇叔這麼一問,李承幹丟去手中的石子,站起身望着遠處的街道:“國子監的大多數學子都是有背景的,他們不是權貴子弟就是士族中人,是最難馴服的人才,他們的背景就決定了他們存在的身份,不適合如今的關中發展方向,孤更喜歡做事腳踏實地的感覺,一步一步走過去。”
“崇文館總有一個地方吧?”
“孤看京兆府後院挺空的,隔開來先應付一下,後門建設成崇文館的樣子,以後辦事也可以方便一些,費用先讓杜荷墊上。”
太子終究還是那個太子,恨不得將一枚銅錢掰開幾塊之後,分開來用。
心中感慨之餘,李道宗詢問着:“那要講給什麼人聽呢?”
李承幹邁開腳步道:“邊走邊說。”
其實李泰一直站在不遠處,雖聽不到皇兄與皇叔在議論什麼,皇叔的神色時而悵然若失,時而又凝重。
帶着心中的好奇,李泰走到剛剛皇兄與皇叔交談的地方。
目光看去,地上用樹枝搭建了一個簡陋的框,還有一些石子落在框中。
李泰雙手揹負,皺眉看着地上的擺放,思量着,“這是有什麼深意嗎?還是什麼陣法或者是其他的……”
看在一堵牆,翻過牆就是另外一戶人家,是虞世南家。
李泰又很快收起心中那個荒唐的想法,虞世南與皇兄素來沒有交集,也沒有仇怨的。
隨後,李泰將眼前這個類似陣法的東西踢開,全部踢到牆角,安心地回到自己的魏王府。
崇文館由太子殿下主持修建,給工部送去了文書,工匠當天下午就去了京兆府,開始動工了。
許敬宗剛剛察看各縣回來,見到正在動工的京兆府後院,“府尹,這是做什麼?”
李道宗喝着酒,道:“今年不知爲何,總是事事不順心。”
許敬宗活動了一番還有些痠痛地手臂,打架時留下的傷現在還有些痠痛,“下官也覺得今年不知爲何,當真是事事不順心。”
“你的不順心是自找的,老夫的不順心是你給的。”
“府尹何出此言?”
李道宗望着正在動工的工匠們,“太子殿下說了,要在京兆府後院建設一個崇文館,崇文館由太子直領,往後爲關中各縣培養治理人才。”
“那爲何要建在後院。”
“太子殿下還說這是爲了方便也省錢,往後你我還有京兆府官吏都要去講學。”李道宗痛苦地捂着臉,道:“還要去弘文館講學,如果有才學合適的,就要帶到崇文館。”
許敬宗暗暗點頭,“不愧是殿下,一切都已經考慮好了。”
李道宗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囑道:“老許啊,老夫知道你身手好。”
“府尹謬讚。”
看此刻許敬宗還有些得意,殊不知他往後要面對什麼。
李道宗低聲道:“往後你行事一定要機敏一些,三兩個或許可以應付,若是有一羣人追着要打,你一定要跑哇。”
許敬宗沒想這麼多,反問道:“府尹爲何不在對面買一個宅院?”
“今天陛下召見了太子,說就算是涇陽再富裕陛下都不會奪人家業的,身爲太子自然也不能強買強賣。”
這就是皇帝,既要人做事,又給人出難題。
李道宗又問道:“傷怎麼樣了?”
許敬宗回道:“沒大礙。”
“老夫認識幾個治跌打骨傷的好大夫,以前也是隨軍的,改天介紹你結識他們,出門在外也記得身邊多帶幾個護衛。”
“不就是幾個宵小之輩,下官沒有放在眼裡。”
李道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老夫沒有看錯你。”
翌日,清晨,李承幹早早睡醒晨練。
這個時辰的天還很冷,勝在空氣清新,深吸一口氣冷空氣,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
“大將軍,今天教孤搏殺技巧吧。”
李績穿着準備去早朝的朝服,頷首道:“殿下動手吧,一邊打一邊教。”
話音剛落,李績還沒來得及反應,只看到一個拳頭打來,落在臉門上。
吃痛之下,退後兩步,捂着鼻子好一會痛了好一會兒。
鼻血很快就從捂着鼻子的指縫中流下,李承幹遞上一塊布巾。
李績擺手道:“無妨,是末將沒有躲過。”
太子的拳頭力道很沉,也很快,是真的來不及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