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在陰妃的寢宮裡跳着腳怒罵道:“那幫老匹夫!欺人太甚!”
陰妃坐在軟榻上,一個秀氣的小宮女正在幫她修剪她那圓潤的手指甲。她悠然一笑:“有什麼好生氣的,他們不是都沒得逞嗎?還惹得陛下大怒,平白失了幾分聖心呢!”
李佑一屁股在一個凳子上坐了下來,嘴裡咕噥道:“母妃,兒臣就是不服氣!楊妃與德妃不說,憑什麼那幾位昭容昭儀都有人推舉,就是提也沒提母妃!母妃不也是三夫人之一嗎?”
陰妃似笑非笑地瞧了李佑一眼:“佑兒,你是在替母妃抱不平呢,還是替你自個兒!”
李佑語塞,接着道:“母妃,父皇一向是喜歡你的,要是你能當上皇后,豈不是兒臣也能被高看一眼嗎?”
陰妃悠然道:“佑兒啊,你還是不明白!陛下是何等人物,怎麼容得下有人跟他耍心眼!母妃要真的去爭了,那纔是害了你我呢!”
李佑有些茫然:“母妃,兒臣不明白!”
陰妃很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這個志大才疏的兒子一眼,差點就想一個暴栗鑿上去,他倒是忘了自己還在修指甲呢,這動作一大,那小宮女手上的小銼刀就這麼從她手指頭上劃了過去,那兩根白生生的有如玉蔥一般的指頭上就這樣劃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痕來。陰妃大怒,一巴掌就這樣扇了過去,直把那個小宮女扇了個趔趄,尖利的指甲在她秀氣的臉上也劃過了兩道血痕來,有隱隱的血珠滲了出來。
“好個不曉事的丫頭!”陰妃怒氣未消,“來呀,給本宮把這丫頭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然後送到掖庭去!”
那小宮女淒厲地哭了起來:“娘娘,奴婢知錯了,饒了奴婢吧!”
兩個內侍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地將這小宮女架了出去,那哭喊聲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隱約的抽噎聲,似乎是把嘴給堵住了。
李佑本來也不是什麼心軟的人,甚至骨子裡就有些暴力傾向,他近乎欣賞地聽着院子裡傳出的板子聲,笑道:“母妃果然御下有道!”
陰妃小心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本來就沒多大事,只是破了一層表皮,她淡淡的說道:“佑兒,去把我那個盒子裡的玉露芙蓉膏拿來!”
李佑笑着起身,從一個精巧的小匣子裡取出了一隻小小的瓷瓶來,遞給了陰妃。陰妃挑開上面的塞子,伸出小指,用指甲挑出了一點淡藍色的半透明膏狀物來,一股淺淡幽雅的香味隨之彌散開來,她小心的將其抹在那點細細的傷痕上,上面的傷口便收了起來,幾乎微不可見了!
“母妃,這藥膏倒是靈驗!不知是哪位御醫的手筆?”李佑饒有興致地看着那藥膏,問道。
“御醫?”陰妃撇了撇嘴,“那些庸醫大概就會看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能有多大用處!這玉露芙蓉糕乃是百草堂的秘方,就這麼一小瓶,就得賣出幾百貫錢呢!憑母妃我的位份,也就買了兩瓶而已!”
“那百草堂有這麼狂,兒臣去找他們要上百八十瓶給母妃就是!”李佑一臉不以爲然。
“你怎麼就這麼不長腦子!”陰妃皺皺眉,“你以爲百草堂是什麼地方?要是他沒什麼背景,能安然在這長安扎根!你要是今天敢去百草堂鬧,明天就有幾位國公在朝上參你,你信是不信!”
李佑訕訕地笑了一下,陰妃有些無奈:“你這孩子,憑你這樣,也想被你父皇高看!你以爲我剛纔是真的因爲手上劃傷了才發落那宮女的?那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陰妃看着李佑依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模樣,心中暗自嘆息,嘴裡說道:“剛剛母妃與你說的話,是萬萬不能傳出去的!作爲帝王,最忌諱的是有人忖度他的心思!母妃如今安安穩穩的做着這個陰妃,卻是從來不去爭,不想再進一步,你以爲這是爲什麼?母妃所爲纔是爲了爭!陛下對長孫皇后情深意重,想要讓他再立新後,實在是不現實的事情!但是,這三夫人中,也是有區別的!那兩位爭了,不管如何,陛下都會覺得她們心機深重,不能安於室,自然對她們的寵愛就要少上幾分。而母妃這不爭,相比較起來,才符合陛下的心意,自然要對母妃多看重一分!在這深宮中,所有的嬪妃,一切的榮辱,全繫於陛下一身,看的就是陛下的寵愛。如今,母妃已經不年輕了,姿色自然比不上那些新進的妃嬪,但是,只要陛下在一日,就會念着母妃這次的不爭,這纔是母妃的資本!你年紀也不小了,遇到什麼事要多動動腦子,可別跟個愣頭青一樣!”
李佑很是心悅誠服:“母妃高見,兒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陰妃嘆息一聲,“母妃也不要你像太子或者是吳王那樣做出什麼成績來!你只要安安穩穩的不要隨便惹事就好!”
李佑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陰妃看他答應得言不由衷,有些無奈,這個兒子就是心太高,可惜的是,有沒有匹配的上這份心的能力與手腕。若是他自己有這個才能,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是要幫兒子爭上一爭,可是,如今這個樣子,怎麼也讓她放心不下來。
“承乾,你怎麼想?”李世民坐在椅子上,手裡端着一隻精美的瓷杯,用茶杯蓋颳着上面的茶沫,淡淡的問道。
“父皇英明,自然是不會讓兒臣吃虧的!”李承乾回答得很是圓滑。
李世民失笑,他嘆息一聲:“你啊!哎,觀音婢說你是最像朕的孩子,不過父皇當年可沒有你這般滑頭呢!”
李承乾只是微笑不語。
李世民神情慢慢嚴肅起來,他冷淡的說道:“那幫子老臣,都該回家抱孫子了!隋朝已經亡了幾十年了,他們還念念不忘!真以爲朕這些年修身養性,把自己磨成了佛祖了麼?他們要是再敢囉嗦,那就試試朕如今的刀鋒是不是足夠鋒利吧!”
“父皇英明,一直是寶刀不老哩!”李承乾笑道。
李世民拈鬚一笑,他看着李承乾,有些感慨:“父皇已經有些老啦!看到你這麼能幹,父皇心裡也高興!不過,你那幾個弟弟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怕是也會生出一些心思來!你倒是要注意着點!”
“兒臣明白!”李承乾忽然生出了一點感動來,李世民其實不失爲是個不錯的父親,起碼,他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恪兒一向有分寸,你倒不必擔心!”李世民接着說道,“楊妃也是聰明人,這次的事,她未必知道多少!還有李愔這孩子成天遊玩無度,任性妄爲,也不像是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哎,朕大概是真的老了,心硬不下來了!朕害怕啊,若是再出一個青雀,那朕又能怎麼樣啊!”
李世民苦笑起來:“雖說你母后什麼也沒說,但朕知道,她走之前還是希望見上一眼青雀的,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也捨不得放開的!青雀也是朕的孩子,朕實在是狠不下心來!”
李承乾默然,他能說什麼,讓李世民將所有敢造反的兒子全乾掉?這怎麼可能?不說別的,李承乾自己就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
李世民有些疲憊的靠在椅背上,擡眼看着高大的殿頂,上面描繪着各種神獸的圖案,還有各種古老的文章。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朕能猜得出來,這次的立後風波絕對有人在裡頭搗鬼,裡面就有我那幾個好兒子!只是朕不想去查,也不敢去查!不論是誰,朕願意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李承乾心中暗歎,此時的李世民剛剛失去了長孫皇后,讓他的心開始變得柔軟起來,不過,以他的性子,真的可以一直這樣保持下去嗎?要知道,李世民的一生,其實與漢武帝劉徹比較近似,年輕時銳意進取,虛懷若谷,善於納諫,但是,年紀大了,就開始大肆揮霍,追求長生,且日益殘暴起來。不過,這種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李承乾淡淡的說道:“父皇過於憂心了!想來他們會體會到父皇的一番苦心的!”
李世民嘆息起來:“罷了,等到今年過去,所有成年的皇子,就讓他們到封地去吧!不經傳召,不得回京!他們在封地上沒有兵權,也好斷了他們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