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還很小,誰也不知道他還記得那時候的事情。他記得他的父親,越王楊侗,那個男人讓他覺得難過,有的時候,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他不是楊侗的兒子更好一些。他的父親是皇長孫,天潢貴胄,祖父移駕江都,他留守國都,其實,已經差不多是說明了他皇儲的身份。可是,曾經風光一時的大隋很快就風雨飄搖起來,曾經文武雙全,才華橫溢的楊廣死了,因爲最親近臣子的謀逆。而自己的父親因爲他的身份,在洛陽登上了帝位,可是,那是一場多麼虛幻的夢啊!因爲,作爲一個帝王,什麼主都做不到,只是一個往聖旨上蓋玉璽的傀儡而已,可以說,隨時都有人代替。
他的父親不可以說不聰明,或者說,皇家哪裡會有真正蠢笨的人!
他出生的時候,大雪覆蓋了整個天地,那一天,他就被很妥帖地保護了起來。而外人以爲的那個剛剛出生的越王世子其實是從外面抱來的孩子,而他,在一個老太監的保護下慢慢長大。他的父親會通過秘道來看他,給他帶一些好玩的東西,他每每期盼着那一天,儘管,他的父親很多時候不由自主,根本就不能來看他。
他是楊毅,這是他父親取得名字,父親經常看着他,憂愁地嘆息,他說:“但願生生世世不生於帝王家!”可是,他沒有選擇。
那一天,天空中的月亮是暗沉的血紅色,他被匆匆帶走,擱置在一個隱蔽的農莊裡,那個老太監一直陪着他。那天,那個老太監的眼睛非常明亮,而他習慣性地沉默着抱膝坐在牀上,心中的不安讓他抿緊了脣。
有人過來了,老太監一向佝僂的身體如同青松一般挺直,他的一身普通的深色布衣裡灌進了風一般鼓了起來,然後,他看見了鋪天蓋地的血色,他大大的睜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人在他面前死去,然後,老太監慢吞吞地走回來,抱住他,他的聲音尖利而沙啞:“小殿下,記住了,有一天,你要殺死所有這些人,重新站到那至高的座位上!”
他一聲不吭,只是狠狠地點頭。
沒有人能夠是他的依靠,他很早就明白,因此,他變得冷漠無情,殺伐果斷。
很多人幫過他,不過他們看中的只是他的那個身份。因此,他從來不會感激,相互利用而已,誰的利用價值消失了,那他的結果便是死亡。
老太監在楊毅十六歲那年死去了,畢竟,他的武功再高,也不能扛過天命!他這一生,唯一忠誠的便是當年的越王楊侗,因爲楊侗在他差點被陷害杖斃的時候正好經過,救下了他的一條性命,早就無依無靠的他將自己的一生賣給了楊侗,因爲楊侗,他開始保護楊毅,爲他殺掉所有威脅到他的人,終於,常年的殺戮,他的身體早就埋下了不輕的隱患,就像是一棵樹,從外面看枝繁葉茂,裡面已經被蟲子蛀空了,只要一場大風,便能將它吹斷。他在殺死了幾個刺客之後,終於油盡燈枯,藥石罔顧,無聲無息地死在了自己的小屋裡。
楊毅沒有流一滴眼淚,他早就忘記淚水是什麼模樣。他蔑視這些,對他來說,軟弱首先壓垮的是自己,因爲他從不軟弱,因此,他在這個已經穩定下來的帝國一步一步得到了江南世家的支持,哪怕不是真心,不過,他不在乎,因爲他只是想要利用他們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他的生活是被仇恨與野心支撐起來的,仇恨,他恨奪取了他的一切的人,可是,他沒有任何力量去報復,因爲,等到他羽翼漸豐的時候,直接的仇人,如王世充等人早已死去,而取代了大隋的大唐已經成爲了無法撼動的山川,他無能爲力。因此,能夠讓他滿足的只有野心。
中原不是他能分一杯羹的地方,他很明白這一點,在他考慮着向西域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發展的時候,他從海客那裡得知在海的那一邊,有着很多的土地,相比較中原來說或者是蠻荒,可是,以前的嶺南,何嘗不是蠻荒之地,因此,他有信心,那塊土地會成爲他的帝國所在!
他想着,等到中原戰亂,他的子孫還可以回來,取代大唐,重新恢復大隋的榮耀,讓楊這個姓氏再度成爲尊貴的象徵!
人總司貪心不足的,楊毅冷漠的坐在那裡,懷裡抱着一個絕美的女子,他喝着美酒,臉上帶着一點冰冷的微笑,只是嘴角上扯了一點,幾乎沒人看得出來。
他同樣知道了琉球的事情,但是,他一早就做好了準備。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秘密,能夠保持這麼久,他已經很滿意了。呂宋那邊已經開始開發,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離開,出發前往呂宋。
他想着,自己掠奪的江南那麼多的財富,爲自己打造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國家,對於大唐,這是何等的恥辱啊!大唐爲了清洗這個恥辱,或許會帶兵攻打呂宋,可是,經他的瞭解,呂宋的氣候與中原截然不同,哪怕是水土不服這個問題,就足夠讓大唐的軍隊喝一壺的了!他並不知道,那支據說是李世民派出去尋仙問藥的船隊到底是去了哪裡,一般的人都以爲,那支船隊如同當年的徐福一般,已經是一去不復返了,或者說,那個風浪不定的大海,已經將敢於挑戰它的威嚴的那些螻蟻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他自信與自己的選擇,就像他一直堅信,自己會成爲帝王一樣。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已經是月底,天上沒有月亮,只有一粒粒星子無序地懸在深藍色的天幕上,一條璀璨的銀河橫貫天空,可是,很少有人願意靜下心來欣賞。這個美麗的夜色,卻是註定要染血的。
楊毅剛剛端起一杯美酒,想要與懷裡的美人調情,然而,美人忽然張開櫻桃小嘴,一簇銀光從她嘴裡噴出,他大吃一驚,頭向身後一仰,他毫不留情地伸平了右臂,機括扣動,一支漆黑的弩箭直接射入了面前千嬌百媚的麗人的胸口,上面塗抹的見血封喉的劇毒立刻發作,那個美麗如同花朵一般的可人兒嘴角溢出意思黑色的血液,然後倒了下去。
“想不到殿下倒是個高手!”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卻是傅青竹,“要是你不是楊毅,憑你的這份資質,入我天魔宗真是再好不過,可惜啊,今天你就要死了!”
不待楊毅開口,傅青竹輕飄飄地一掌拍出,強勁的掌風襲上了楊毅的胸膛,他只覺得一股詭異的氣勁鑽入了自己的新脈,原本服帖的內力頃刻間暴亂起來,他只覺得五臟六腑一陣絞痛,不自覺的噴出一大口血來。
傅青竹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你學的乃是我天魔宗的功夫,卻還敢對我這個宗主頤指氣使,嘿嘿,被反噬的滋味如何!殿下,不如今天本座就幫你徹底解脫吧!”
楊毅咬牙將袖中的弩箭一股腦向着傅青竹射去,傅青竹輕飄飄的掠出,然後,大袖一捲,一根弩箭原路返回,在他強勁的內力灌注下,箭尾急速射進了楊毅的心口,楊毅掙扎了幾下,面色發黑,終於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