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似乎是累壞了,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洗漱過後推開房門,見李承訓在走廊外延憑欄看景,“哥哥,等急了吧,小英子呢?”
“還在睡呢,不管他,他能照顧自己,咱們下樓吃飯去。”李承訓則回身說道。
“哦!”無憂興高采烈地隨着他向樓下走去。
二人剛到樓梯口,竟碰上滿臉笑容的長孫衝迎面而來,“大哥,真擔心你們是否走了呢!”
“正要去吃飯,長孫兄這是?”李承訓頗爲不解。
“長安我熟,特來與你們做嚮導,先帶你們去個吃早點好去處。”長孫衝極願意同李承訓閒聊,總覺得每一次與他接觸,便增長一分見識。
李承訓推辭再三,見他熱情極高,便也就應允了。
此後,長孫衝幾乎每日都來陪他二人在長安城內閒逛,可是長孫樂卻再沒有出現過,似乎那日喝醉受罰的不是長孫衝,而是滴酒未粘的長孫樂。
無憂問過幾次,都被長孫衝給搪塞過去,她知道這是人家的家事,見對方不肯說,也便作罷。
轉眼又過十數天,別說長安城內已逛無可逛,即便周圍寺廟、道觀,有的都已去了兩遍。李承訓不禁發起愁來,可看着遊興不減的無憂,心中始終難以決斷。
這日一早,他實在忍無可忍,終於決定和無憂攤牌。
看着李承訓嚴肅的面容,剛剛睡醒的無憂心中已隱約猜知其意,弱弱地道:“哥哥着急了呀,可是我還沒有玩夠呢!”說着,雙眼一紅,便要擠出幾滴眼淚來。
李承訓頓時心中一軟,長出一口氣,然後走到無憂身前,輕輕的把她的頭樓在胸前。
無憂乖巧得如一隻依人小鳥,紅着臉膛,環臂抱着李承訓,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之上。
三個月前,在洛陽的時候,李承訓便告知了無憂自己是武安王李承訓的身份,至於穿越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他自然沒有說出來。
他這麼做,一來是不想對無憂有所隱瞞,同時也相信無憂能爲他守得住秘密,二來也是希望無憂能安心留在洛陽等自己回來。
可事與願違,無憂得知他的身份,的確吃驚不已,卻更堅定了要隨他一起來長安的想法,因爲在她心裡,李承訓這麼去很危險,她不希望哥哥出一丁點意外,即使有危險也要一同面對。
兩個人因爲此事一連爭鬥了大半個月,搞得虎子、大牛和瘦猴等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其實,以無憂的功力,加上紅毛猴子相伴,李承訓倒也不用擔心她的安危,唯一擔心的是到時候她不肯獨自回去。
最後,二人都妥協了,那就是無憂保證不給李承訓添亂,在長安遊玩幾日後,便自行回返洛陽。
現在,很明顯,無憂反悔了。
李承訓抱着無憂,柔聲道:“丫頭,咱們不是說好的嗎?這事兒,哥哥一定要去做個了斷。”
“嗯!”無憂只是緊緊的抱着。
“哎!”李承訓又嘆了口氣,“人無信不立,莫讓哥哥小看了丫頭!”
無憂難以想象李承訓這一去會有什麼後果,她害怕,她矛盾。雖然在來的路上,她已經想的很清楚:哥哥是做大事的人,是大英雄,不能因爲自己的拖累而令他有所遺憾。可是,真到了即將要分別的時候,她又真是捨不得離開,因此,便使出無賴手段,不斷拖延時間。
她先是提出在長安玩上三天,後來又說七天,一直拖到了這會兒,一個多月。
李承訓一直沒有多說什麼,你說三天便三天,七天便七天,始終微笑着,耐心陪着她玩耍,直到現在,他的確有些等不及了。
“哥哥!”無憂瞪着雙眼,認真地道:“帶上我和悟空去吧,給你搭把手!”
李承訓笑笑,“丫頭的心意哥哥心領了,可你想這皇帝身邊的大內侍衛,哪個不是出類拔萃的絕頂高手?我打不過便跑了,你們怎麼辦?”
無憂點點頭,她知道自己若去,很可能是個拖累,可她實在不放心,幽幽地道“我的功夫,你不是說也很厲害的嗎?”
“丫頭!那得分跟誰比,皇宮不是你能去的。”李承訓沉聲打斷她的話頭,“不能再拖了,我今天就送你出城!”
無憂知道再難拒絕,“嗯“了一聲,眼圈一紅,豆大的淚珠說來便來。
李承訓知道無憂倔強憨直,即便不帶她來長安,她也會千里迢迢的追來,遂安慰道:“放心,哥哥舍不下丫頭,會一切小心的,你也多保重。”
“嗯!”依偎在李承訓懷裡的無憂,不甘地說道:“好,那丫頭就先回了,慢慢的走,按來時的路走,哥哥儘快追上我哦,若是過了個把月,你還追不到丫頭,丫頭就再回來看看。”
李承訓見她突然不再哭鬧,心下稍安,與她吃過早飯後,便一邊牽着馬,一邊拉着他的手,戀戀不捨的向城外走去。
無憂好似真的想通了,在十里長亭外,她停住腳步,“哥哥,就送到這裡吧,你回去準備準備,一切當心!”
李承訓見她臉上那抹掩飾不住的關切,心中感動,“那行,丫頭,聽哥哥話,別使性子,走吧,哥哥看你走的遠了,再回去。”
無憂的眼淚又止不住的涌了出來,這次卻沒再纏綿,翻身上馬,那悟空也隨身跳到無憂的馬背上。
她撥轉馬頭,忍着心中不捨,故作堅定地道:“哥哥!丫頭等你!”說罷,一抖繮繩,頭也沒回,撥馬便走。
直到無憂的背影消失了很久,李承訓才翻身上馬離去。
夜色降臨,長孫府門前過來一人一騎,守門的家丁認得這女孩,正是他家大公子這幾日的遊伴,連忙進去通報。
長孫衝出門左右看了看,不禁問道:“無憂姑娘,昨日不是說你們今日要離開長安嗎?怎麼?令兄呢?”
無憂紅着眼睛道:“哥哥說讓我留下,來你這裡住些日子,在這裡等他,難道你不歡迎嗎?”
“歡迎,歡迎!快請進!”長孫衝連忙向府內引路。
長孫府大門轟然關閉,立時隔絕了長街上的濃烈夜色。
與東市長孫府遙相對應的西市天香樓客棧裡,李承訓在做着最後的準備工作,從小英子送來的布包中,他取出兩套衣服都穿到了身上,把那面具也揣到了懷裡,而後靜靜地坐在牀上,只等着子夜時分,便要去了結那段恩怨。
他沒有再想如何面對李世民,因爲大方向既然定了,其他的見機行事便好。
不過,他想到了自己身邊的人。
第一個便是無憂,萬一自己出現了什麼閃失,那無憂該怎麼辦?這個傻丫頭會想着法兒的替自己報仇吧,會帶着丐幫的兄弟和官府作對,虎子們也會支持她,可丐幫能抗得過官府嗎?丐幫散了,無憂怎麼辦?會來行刺嗎?他不由得打個激靈。
那紅娘呢?她比無憂沉穩,有謀略,一定不會傻乎乎的帶着人來報仇,她會積蓄力量,發展壯大組織,然後會像螞蟻啃死駱駝一般,慢慢蠶食官軍。可李世民是千古明君,手下名將如雲,她能是對手嗎?
對了,夏雪兒,如果自己這次回不去,她還會處心積慮的爲自己收集禮物嗎?她會不會不更瘦?還是得到解脫而一點點壯實起來?這個弱弱的女子什麼都沒有說過,可那份堅定,卻比任何堅毅的男人都有過之,我如何不懂她的心意呢?
再就是毒娘子了,俗語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雖然與她並沒有太多交流,可經過那幾日耳鬢廝磨,出生入死,她那眉目如畫的模樣,楚楚可憐的神情,梨花帶雨的哀愁,羞中帶怯的嫵媚,揮汗如雨的香味已深入他的內心,他的骨髓。
“嗚嗚”的梆子聲響起,把李承訓從記憶中拉回,他自己“嘿嘿”暗笑了兩聲,“怎麼在這麼不合時宜的時刻,想起了這些不相干的事情?”
李承訓見已到出發的時刻,便不再猶豫,一個縱身躍出窗棱,向皇宮大內的方向奔去。
子時剛過,不僅外郭的臣民住宅漆黑一片,即便皇城與宮城內,也都昏暗一片,唯有那夜間巡視的侍衛,打着氣死風燈,在內城裡巡視,給這暗夜平添了一份光明的種子。
但有一處依然亮着燭光,好似漆黑深夜中原地飛舞着的螢火蟲,一閃一閃,卻始終忽明忽暗。那裡便是大唐皇帝開朝議事的地方,太極殿。
太極殿中的李世民,此刻正在凝神批閱奏章。
他身旁的老太監,悄悄的走到一旁,撥弄着燈芯。
“突”的一聲,火苗躥出了老高,映得本就通明的大殿裡,驟然一亮。
“迪士,你去休息吧。”李承訓聲音不急不緩,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奏摺。
“皇上,您還是去官署,或者寢宮再看吧,累了也好有個倒頭兒!”老太監鬚髮皆白,看樣子年紀不小。
“嗯,不走就旁邊歇着吧!”李世民說完,便不再言語。
老太監輕輕嘆了口氣,又遠遠地站開,生怕讓皇上分神。這一晚上,他已經勸過幾回了,可皇上說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今天做完,而且在太極殿批閱奏章能讓他精神振奮,不會懈怠。
合上最後一本奏章,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打着哈氣,閉着眼睛抻了個懶腰。
曠古名君,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自然也有睏倦懈怠,伸懶腰雖然不雅,但在沒人處過過那四肢舒坦的癮也是一種放鬆。
當他徐徐睜開眼睛的時候,愣住了,隨後便是一驚,然後又揉了揉眼睛,更加地震驚,終於不自覺地站了起來,慌亂地道“你,你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