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睛地域是一處橢圓形的空場,其面積之大足有十數裡地,但它的周圍卻是山路難行,處處隘口,薛家兄弟之所以還能堅守,是因爲他們佔據了整個龍睛周圍的山道,憑險而守,
突厥人以騎兵見長,不擅長山地進攻,因而進剿了幾次都不理想,於是乎,他們便放棄強攻,準備放火燒山。於是今日一早,他們便開始做準備,不僅斬斷龍睛周圍的乾枯樹幹作爲引柴,還故意做出一個隔離區來,以防止狂風將火苗引向他處。
如今,冬季苦寒,除了不多的松柏常青外,山裡的大多樹木都已落去了黃葉,赤裸裸的沒有遮攔,加之天干物造,所以燃起火來很容易。
在傍晚的時候,他們終於完成了所有準備,並點燃了數棵枯樹,藉着凜冽的寒風,很快便燃着了一片林子,而後火借風勢,風借火勢,場面越演越烈,滿山遍野無處不是火光,根本無法再容人躲藏。
燃燒至半夜,山上基本已經不能再隱藏了,數萬被困唐軍已經全部聚集在了龍睛谷底,他們背火一戰的時刻到了,已經不能再拖延了。
“二弟,你看,那是不是信號箭?”薛萬鈞真似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見着天空中那抹絢麗的煙火,眼睛恨不得瞪了出來。
“不錯,這第二枚火箭終於升空了!”薛萬徹見狀頓時精神爲之一震,急道:“大哥,可以下令突圍了!”
“好!”薛萬鈞立刻下令道:“白頭虎聽令!”
“末將在!”一名青年將官躬身領命,雖然此人身材高大,長得也是俊秀挺拔,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與其年紀極不相稱的滿頭白髮,想必這就是他那“白頭虎”稱謂的由來吧。
“現在,命汝爲先鋒,即刻向龍口敖發起衝擊,不得有誤,就算全軍覆滅也不可退卻一步,勢必要打開缺口,與援軍匯合!”薛萬鈞大聲呼喝。
“喏!”白頭虎領命之後,倒退一步,便轉身跨上一匹白馬,左手提代馬繮,將馬停立在前鋒營軍陣前,大聲道:“前鋒營的兄弟們,大家隨我衝!”
在四周山火的映射下,白頭虎輪廓分明的面龐顯得更加英武,他說完便大吼一聲,雙腿一夾馬腹,當先衝了出去。
他手下這一萬騎兵是全軍中的精英,卻也是隊伍裡僅有的騎兵戰隊了。原本這十萬大軍中就有六萬騎兵,經過連日來的血戰,使得人員馬匹死傷無數,加之他們的防守戰略是佔據龍睛周圍山脈做陣地防禦,也不得不放棄一部分馬匹,就算這僅剩的一萬騎兵也是克服了很多困難才保留下來的。
“殺啊!”
這一萬鐵騎隨着白頭虎向龍口敖奔去,他們知道自己這一去,怕是有死無生了,這樣也好,總好過於被大火燒死,或者被突厥兵坑殺,總要真刀真槍的幹上一場,若是山外援軍給力些,他們或許還有條活路。
這一萬騎兵的身後是六萬步兵,他們將主帥護在中央緊步相隨,難能可貴的是他們的陣形竟然沒有紊亂,其中盾牌兵、短刀兵、長槍兵、弓箭手參差穿插,步調一致。
白頭虎帶兵首先衝出了火光的包圍,卻令大軍停止了行進,因爲他未見到前方有突厥騎兵阻攔,便藉着身後滿山的紅光,擡頭四望。這裡作爲山火隔離區,早被削平了所有樹木,但山石依舊,仍然可以隱藏伏兵,他卻未見到突厥的一兵一卒。
龍睛區域本身是個闊達的區域,原來唐軍被圍的地方是龍睛的中後部,而突厥人放火只不過是想逼迫唐軍走出這一區域,進入被突厥人控制的龍睛上部,也是前往龍口熬的必經之地。
“前軍怎麼停了?”那是薛萬鈞的聲音,他快步從步兵方陣中走出,爲了掩飾身份,也爲了安全起見,唐軍將領都未騎馬而藏身於步兵隊列之中。
“大元帥,突厥不在此出口伏兵,沒道理啊!”白頭虎單臂舉着青銅熟鐵棍,指向那山嶺漫山遍野的空曠。
“沒伏兵還不好?”薛萬鈞嗤之以鼻,“或許咱們的援兵幹得好,突厥狼已經無力匹敵了。”
白頭虎並不認同,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否認也是無用,待二元帥薛萬徹出來,他同樣說出自己的疑慮。
薛萬徹沒有其兄薛萬鈞那般武斷,但思慮片刻,也是沒有頭緒,突厥人是不可能放過他們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前路可能有更大的陷阱等着他們。
“虎子,你還是帶着騎兵去前面闖一闖,我們緊隨其後,事到如今,是火坑咱們也得跳了。”薛萬徹愁眉未解,以商量的口吻命令道。一則他不是行軍大元帥,不好直接發佈命令,二則這白頭虎是軍中第一猛將,他依仗慣了,“喏!”白頭虎領命之後,立即清點本部人馬,向峽谷深處跑去。
可是但跑得數裡地後,他卻突然隱隱聽得四處響起了鑼聲,但遍觀左右,卻是靜靜的山嶺,未有一絲生氣,謹慎的他,立即命令隊伍停止行進。
“可有探馬回報?”他非是全力行進,而是始終與自己派出的前方斥候保持着一定距離。
“探馬方纔回報,前方未有狼兵動靜!”有軍士立即回報。
“不對呀,”白頭虎喃喃自語,就在耳邊鑼聲消失的剎那,他猛然醒悟,“不好,中計了!速速回援!”
他已明白這是突厥人的詭計,想他連日來在與突厥人的戰鬥中,斬殺了不少突厥大將,但凡有他在的地方,總能給突厥人造成很大損失,因此那些突厥人有心放他過去,卻攔腰斬斷了跟隨其後的唐軍步兵。
騎兵回援,使白頭虎由前隊變成後隊,但他騎術精湛,很快又由後隊躥到前隊,數裡地外,卻經不得其縱馬狂奔,不一會兒又當先回到步兵陣營。
他見地上雖然留下了不少屍體,但明顯唐軍已經穩定住陣腳,並開始分左右兩路向兩側山嶺突進,可山上有山石,有枯樹,加之日前下了雨雪,又有突厥弓兵手居高臨下的施放冷箭,唐軍兵士登山非常困難。
“隨我來!”白頭虎馬不停步,直接衝向那光禿的山坡,直到馬蹄在緩坡上打滑時,他才縱身下馬,正巧一隻羽箭射來,被他輕巧避過,而後其展開虎步向山上疾奔,那腳下的冰雪被他踩得擦擦直響。
隨着他的快速行進,更多的羽箭向他激射而來,都被他或是閃避,或是用鐵棍撥打開去,可見這人明顯懂得武藝,而且功夫不弱。
由於白頭虎吸引了突厥弓兵手的大量箭矢,使得緊隨其後的唐軍壓力頓減,他們或者悶頭前行,或者向上發射箭矢殺敵,這一路兵率先到達這不高的山頂。
與山頂上的突厥狼兵短兵相接,這本應該是大唐步兵的長處,而他們卻並未佔到什麼便宜。這些被唐人稱爲野蠻人的突厥人可真夠兇殘蠻橫的,他們在拼殺的時候,完全不顧及自身安危,常常是自己不得活,也得拉一個墊背的。
俗話說,這再兇狠的人,也怕那不要命的,況且,這些突厥人來到大唐劫掠,本身便是生活難以爲繼的不得已之舉,在如此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他們當然是奮不顧身了,所以,這一對一的時候,唐軍根本不是對手。
幸好有白頭虎在,他舞動大棍好似蛟龍,大開大合,氣勢磅礴,有斬殺一切,阻擋一切威勢,哪裡危難,便殺向哪裡,以一當十,所向披靡,可他也只是一個人,就算渾身是鐵又能捻幾顆釘?
在斬殺這座山頭數十個突厥兵後,眼見到其他攻山部隊還在半山腰出停滯不前,便鋼牙一咬,再次將長棍插於後腰的束帶中,俯身拾起地上突厥人散落的弓矢,大喝一聲,斜向旁邊的山體跑去。
青龍峽是狹長區域,兩側山巒幾乎是同等高度,他已經突破一隅,現在順着山頂跑,自然等於是抄了狼兵的後路。
“嗖嗖嗖!”白頭虎箭無虛發,一邊跑,一邊射,遇到抵近的突厥狼,便手腳上伺候,若是殺到了狼隊裡,便抽出背後的長棍一頓捶打。
在他的身後,始終跟隨着那些與他突擊上來的軍士,他們雖沒甚武功,卻是越戰越勇,畢竟也都是訓練有素的兵將,幫助白頭虎打掩護,斬殺漏網的突厥狼兵,還是遊刃有餘的。
很快,在白頭虎的帶領下,唐軍又攻下一個山頭,向龍口敖的方向又進了一步,而此時的白頭虎渾身上下已經血紅一片,都是別人的血。
就在白頭虎以一己之力,搶佔山頭制高點,試圖爲被困大軍打通路的時候,李承訓在攻擊龍口敖的過程中,也遇到了強大阻力。
如果說薛萬徹指揮的唐軍在由內向外,從龍睛殺向龍口敖,那麼李承訓就是要從青龍峽外殺進龍口敖,撬開這條青龍的巨口,爲從內向外突厥的唐軍打開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