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靠坐在立政殿外的圍牆邊上已經有一陣子了,他現在的內心紛繁複雜,極其糾結,理不清,理還亂,卻又不得不要疏導出一個頭緒來。
皇帝當着文武百官賜婚,金口玉言,如何拒絕?難道要抗旨嗎?當然,他沒少做抗旨的事情,完全可以抗旨不尊,大不了再回監牢。可如果這樣做,那他之前所做的那些努力豈不是要前功盡棄?
即便如此,在大殿之上,李承訓還是委婉的表達自己乃戴罪之身,配不上公主,請皇帝收回成命。
可皇帝卻說:“你已官居五品,何罪之有?如今朕看好你,把公主嫁給你,是父女之情,天倫之樂,哪裡有什麼配與不配,難不成是覺得朕的公主長得難看?”
李承訓無語,無語,再無語,但是李世民緊接着說出的一句話,卻使他當機立斷,謝恩承認了這門婚事。
李世民看似隨意地道:“公主大婚之日,朕會大赦天下!”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汝南公主下嫁,他便有理由普天同慶,大赦天下,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的赦免戒癡等人的罪行。
想罷了自己在朝堂上騎虎難下的態式,他又思索其皇帝嫁女的用意。
皇帝聯姻大臣,無非是聯絡感情,當然也有爲了其他目的而令自己的女兒做炮灰的。
不過,李承訓認爲李世民絕不至於此,也沒有這個必要,他猜測這是李世民給自己傳遞的一個極其重要的信號。
一是說明皇帝通過近一段時間的觀察,認爲自己值得信任,並且頗具才幹,打算以姻親的方式攏落自己。
二是自己一旦做了駙馬,便是當今聖上的女婿,而另一個廢太子後人的身份自然會被淡化。
三是不排除公主便是皇帝的眼線,即便不是,那麼有她在,家裡的氛圍可想而知了。
可無論皇帝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對於他來說都是好事,至少說明李世民對自己的好感又加一層。
接下來,他又分析起李世民爲何把汝南公主嫁給他。
他在現代時便對這位公主印象深刻,因爲汝南公主可以說是太宗諸多子女中,史料記載最少的一位。
根據歷史記載,她是李世民的第三女,出生年不詳,出生地不詳,母親不詳,唯一確定的是她的死期,貞觀十年,而這些信息僅僅來源於唐太宗下旨虞世南寫的《汝南公主墓誌銘》。
墓誌銘中曾有“聰穎外發,閒明內映,訓範生知”,“加以學殫綈素,藝兼鞶紩,令問芳猷,儀形閨閫。………等等關於這位公主外貌,性情的描寫,常常令後人遐思紅顏薄命。
想到這裡他倒吸一口涼氣,這分明便是一個將死的公主?史載公主是病死的,可不會是因爲自己才導致死亡的吧?
當然,李世民並不會知道她的這位公主即將夭折,想到這裡李承訓精神一震,若自己真爲汝南公主的駙馬,或許能憑藉自己的醫術救她一命呢?他始終覺得這位公主出身悽慘,又英年早逝,頗爲可憐。
這些事情想明白便好,到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便是,真正讓他頭疼不已的則是如何面對無憂?
無憂與自己兩情相悅並且已私定終身,如今公主下嫁必爲正妻,她怎麼辦?駙馬可以納妾嗎?沒聽說過。
“姐夫!”
一聲脆響在李承訓耳畔響起,把他嚇了一跳。他百獸拳在身,養成了極高的靈敏性,和警覺性,斷不至有人近在咫尺還不得而知,實在是內心煩亂而又想得太投入了。
來人居然是李恪,他索性也一屁股坐到李承訓身旁,“我還琢磨要在這裡等你很久,才能見到你出來呢,這可好,你居然躲在這裡?”
“三皇子,你找我幹嘛?還有,你方纔叫我什麼?”李承狐疑地道。
“哈,你不知道吧,汝南公主是我姐姐。”李恪面帶得色,“你說,我改口叫你姐夫,有錯嗎?”
“你,你這麼快就知道了?”李承訓心中一涼,這宮中八卦傳的就是快,現在無憂不知該有多麼傷心。
“這大好事,當然傳的快,這不,恪兒得着信兒,便趕來立正殿找你。”李恪興奮得感覺渾身都在躁動。
皇帝當殿曾宣佈駙馬府將於月前完工,屆時擇定吉日令汝南公主和李承訓於駙馬府內完婚,而李承訓也不必再回將軍府,可先在立政殿小住。
李承訓滿腹愁事,實在無心情與李恪攀談,可人家興沖沖來找自己總不能撥了對方面子,何況這李恪還說自己是汝南公主的胞親弟弟。
“三皇子,還是別這麼稱呼我,不如,以後你便叫我無名兄,我叫你恪弟,如何?”李承訓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他的稱呼。
少年李恪別看年紀不大,也是豪氣干雲的人物,滿口答應自無不妥,然後又道:“無名兄,恪兒請你去天香樓慶祝一番如何?”
“恪弟好意,哥哥新領了,咱們還是改日再去,我這便要回立政殿,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李承訓婉拒道。
李恪少年心性,滿滿熱情而來,卻被潑了一頭冷水,自不甘心,又是百般相勸。
李承訓磨不過他,便與他定下明日晚間一起去天香樓喝酒慶祝,這纔算告罷。
眼見李恪高高興興地去了,李承訓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心道:這醜媳婦終究要見公婆的,想躲也是躲不過,這才舉步向立政殿大門走去。
李承訓先去拜見了長孫皇后,與她敘談一陣。他明顯感覺到皇后對他更爲親近了,想是城陽小公主兩次得救於他手,而心生感激。
辭別了皇后,通過了立政殿與長樂殿的小門,李承訓終於來到了無憂所住的正房門口。
“老爺,您回來了!”小翠和童錢正在打掃院落,見他回來忙迎上去施禮。
“宋管家和嫣紅不在,辛苦你們了!”李承訓見二人明顯消瘦了許多。
“託老爺的福,一切還好!我去稟告夫人。”小翠躬身回到道。
“別!”李承訓忙攔阻道,“我自己去!”
“是!”這二人知道自家主人不按常理行事,便也不多事。
李承訓緩緩行到正房門口,擡手敲了敲門,稍微停頓後,便伸手推開了房門。
見到裡面的景象,卻把他嚇了一跳,對面咫尺當中而立的居然是一身大紅宮裝的長樂公主,而無憂和夏雪兒則側立兩旁。
長樂公主雙手合握於腹前,黛眉微蹙地盯着李承訓看,那眼神中透着無盡的凌厲與幽怨。
無憂雙手背立於身後,臉色沉靜,眼中似有無盡的哀愁,呆呆地看着旁處地面。
夏雪兒臉色微紅,她的氣色比剛來時好多了,她雙眼看着自己的雙手,而她的雙手又在擺弄着衣角。
四人似僵住一般,誰都沒有動,李承訓一看這情形,心知她們必是已知皇帝賜婚的事情,若單是無憂,他勢必會上前哄勸一番,可長樂公主在這裡,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臣李無名參見公主殿下!”他抱拳施禮,總要說話打破僵局,“你怎麼來了?”
“這是長樂殿,我不能來嗎?”長樂公主顯然對這句話很是反感,語氣已然不善。
知夫莫若妻,無憂知道李承訓誤會了,忙解釋道,“從我搬來長樂殿,公主便常來陪我,我們是知己,得知,得知……”她越說聲音越小,即至最後,更是說不下去了。
“得知你攀龍附鳳,另結新歡,我特來安慰無憂姐姐的。”長樂公主突然插言,語氣說不出的狠絕,好似李承訓拋棄的是她一般。
“公主,無憂,雪兒,你們別這樣站着,咱們去書房吧,我和你們說清楚事情始末。”
李承訓的一臉哀怨並不是裝出來的,他的確非常無奈和糾結。
他提出去書房,是因爲這一男三女在臥房中久不出來,恐人說閒話。
特別是長樂公主劫法場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宮中乃至民間說什麼的都有,他不得不顧及她的名節。
不去客廳,是因爲那裡雖是待客之地,卻不是招待知己良伴之所,因此書房是最好去處。
長樂公主臉上一紅,當先向外走去,無憂和夏雪兒緊隨其後。
其實在李承訓未回來之前,三女便有過一番激烈的討論。
反應最激烈的居然是長樂公主,她義憤填膺的數落李承訓忘恩負義,好似受害的人便是自己一般。
最傷心難過的則是無憂,她絕不相信是李承訓貪慕虛榮,可皇帝賜婚是事實,是所有人都無法迴避的。公主是天之嬌女,自己是何等身份?無憂實在難以想象以後該怎麼辦。
心情最爲複雜的反倒是夏雪兒,她出身富豪之家,是大家閨秀,無論頭腦還是學識都頗不煩,只是近年糾結於情事而有些自暴自棄。
不過現在,她已然來到李承訓身邊,正在極力在恢復自己以往的狀態。總得讓心上人看到她最好的一面,自己纔有機會。
極其精明的夏雪兒一直在不露聲色的討好無憂,因爲她知道無憂在李承訓心中的地位是她無法撼動的,自己若想能終日陪伴在愛人身側,只要無憂點頭,那一切都不成問題,至於李承訓的意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當她聽說皇帝賜婚的事情後,雖感意外,卻並不如何難過,反而憑藉她出衆的商纔看出了自己的機遇。
現在的狀況是公主一家獨大,這樣不僅打破了無憂和李承訓二人世界的平衡,也使得與李承訓感情最深的無憂處於弱勢地位,此時她若與無憂結成同盟,共同進退,未必不是公主的對手,而她自己也會如願以償的進入無憂和李承訓的情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