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癡與虎子,瘦猴已在人羣中分開,各自獨當一面,他在仔細觀察官軍的人員佈置,思慮着他們事先商量妥當的行動方案,但不知爲何,他心中總是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當.
他們原本計劃是,在運送無憂的木籠囚車途徑皇城西市的時候動手,可以藉助那裡的建築、人羣作爲掩護,成功的機率較大,可有一個最大的弊病便是,劫囚車後必定城門深鎖,他們出城便成了麻煩。
思量再三,他們還是決定在法場動手。但在那裡也有個難處,便是那裡地形空曠,沒有遮攔,因此救人的時候只能硬衝硬闖,風險很大,但好處是一旦救人成功,逃脫較易,一馬平川的地勢適合縱馬狂奔。
但是現在,法場之內有數百護衛,還有一名少林高僧在場護衛李世民,而法場之外有數千名兵士,已把觀看熱鬧的百姓圍了個嚴實,一會兒行動的起來,憑他們這幾個人,有實力把無憂救下嗎?
面對虎子在遠處投來的徵詢的目光,戒癡緩緩地搖了搖頭,示意他按兵不動。
三人的計謀是由戒癡纏住那個少林高僧,虎子和瘦猴救人,之後虎子斷後,瘦猴帶着無憂突圍。這樣做,也許最後逃走的只是無憂一人,但他們下決心,就算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如此去做,因爲這是“義”和“恩”二字,令他們別無選擇。
“準備!”
隨着法場官員的又一聲唱喏,六名紅衣大漢上前抓住無憂等三人的臂膀,把他們按到在地,使得他們的臉面貼在地上那半截木墩之上。
這時,又走出三位手握鬼頭大砍刀的紅衣大漢,來到三人身後站定,晃動着膀子,做着熱身運動,然後便把那大刀高高舉起,正對着三人雪白的脖頸,等待着上官的一聲令下。
冬日微寒,正午的暖陽格外的惹人喜愛,可是不知怎地,無憂覺得今日的日頭竟是那麼血紅的令人討厭,而且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心中想着李承訓,腦海中浮現出他的音容笑貌,嘴上不自然的浮出一抹笑意。
別看到表面平靜,實則內心深處還是多少有些擔心的。她已經暗示人羣中的戒癡、虎子、瘦猴三人,讓他們不要動手,這話也說的明白,眼睛也瞪了,嘴巴也撇了,也不知道他們能否聽話,“哎,”她心中重重一嘆:這幾個傢伙,臨了還不能讓我靜靜的想着哥哥走,還得爲他們牽腸掛肚!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法場官員唱喝話音未落,便有兩聲大喝同聲響起:
“住手!”
一條黃色人影從衆人頭頂一躍而入,正是戒癡和尚。
同時,一個嬌小的人影從人羣中鑽出,也來到場內,正是長樂公主李麗質。
與此同時,法場內的衛隊也立刻變換隊形,護衛在李世民周圍,而法場之外的軍隊也轉動陣型形,把四周百姓分割成東、南、西、北四塊包圍了起來,那兵士挺挺長矛豎立,另人望之膽寒。
“來人,把長樂公主給朕拿下!”李世民一聲斷喝,便有四名武士向長樂公主跑去。
長樂公主一見,立即把手中短劍拔出,劍鞘擲於地上,同時反轉刀柄,指向自己的咽喉,“父皇,女兒但願來世能報達您的厚愛!”說着,兩行清淚瞬時而下。
李世民大吃一驚,他雖然料到長樂公主會來搗亂,畢竟她一直忙前忙後的在幫助李承訓等人,也和他們生出了一定的情誼,可再怎麼說,這些友情也不至於以死相要挾自己的父皇啊?難道有什麼隱秘事他還不知道?
“麗質。”李世民站起身來,“有話好說,你這是爲何?”他已顧不得旁人的看法,一心記掛着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長樂公主其實也沒到以死相要挾的地步,只是她婚後愁苦,加之近日形勢所迫,不由得得傷心失望,因此突然動了求死的念頭。
她自幼讀書明理,只恨自己不是男兒身無法殺敵報國,那便做個乖巧懂事的女人好了,輔助自己的夫君建功立業。
可李承訓的出現,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她的心已經不由自主的屬於了他,但是迫與父皇和母后的壓力,她卻不能嫁給他,而要嫁給別人。
這份苦,她認了,只要他好,那便好,因爲她的父皇在她出嫁前,已經承諾會赦免他的一切罪行,讓他在京城裡安安穩穩,衣食無憂的生活。
由於她心有所屬,因此覺得對不起長孫衝,長孫衝何其無辜啊!所以她沒有堅持守住自己的身子。她是堂堂大唐公主,如果她不想給,那誰也不可能去強迫他,相信也沒人會知道這事兒,更沒人敢去妄言議論,但出於內疚,她還是給了他。
她渴望懷上長孫衝的孩子,也算對他的虧欠的彌補,即便在心裡上無法全心全意的去愛他,那麼在身體和親情上補償吧,便也不算太虧了他。
可是事與願違,她這兩個月來,肚子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雖然她也知道,這不是急得來的事情,但眼看着自己的公公婆婆每日笑臉相迎,自己心裡別提有多難受。
今日,法場之上,她面對着是她唯一的好朋友,無憂,雖然她們相識不久,但她們已無話不談,當然,除了她內心關於李承訓的小秘密之外。
她多次親口對無憂承諾會保護她的周全,更在心裡無數次的承諾給李承訓會保護無憂,她覺得自己不能食言,對不起自己,對不起無憂,對不起他。
法場上氛圍,在她看來,並沒有肅殺的感覺,而是一種蕭條的傷感。這女人,特別是婚後生活不如意的女人,她們的傷感若是氾濫起來,是誰也擋不住的。是啊,這暗無天日的婚姻生活如果無休止的繼續下去,那還不如死了的好,就可以解脫了。
所以,長樂公主情急之下,把匕首放在了自己脖頸間,竟然沒有絲毫慌亂,也沒有懼怕,不知爲何,她心裡竟有一絲歡喜之意:這麼死了,許是真的最好,他,會記住我一輩子的,那豈不是等於是一輩子都會和他在一起了嗎?
“父皇,兒臣不孝,但非是不忠,除非承訓哥哥親口認罪,否則麗質便不信他會做出如此之事,若是父皇不肯收回成命,那也請您不要再顧念兒臣,讓兒臣與無憂姐姐一路結伴去了,也是歡快的事兒。”
李世民不敢讓手下冒然出手,生怕令長樂公主由於緊張而會不小心割斷自己的喉嚨,他實在不理解平時聽話乖巧的女兒,這是怎麼了?可難道真的向她妥協嗎?那大唐律法何在?自己的尊嚴何在?說道尊嚴,他心中更是氣悶,聽女兒這口氣,分明是爲李承訓出頭,纔來捨命救這女人,那她這樣做,會令自己的夫君情何以堪哪?
想到這裡,李世民轉頭,頗同情地看了眼長孫衝,見長孫衝正一臉焦急得向內張望,幾次想要衝過去,都被身前的侍衛攔住。他心中不禁點頭:衝兒對麗質還是不錯,這丫頭,生在福中不知福。
無憂也被眼前突變的一幕震驚了,她頭被按着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發場中的一切,她沒想到長樂公主會這般不顧個人安危,不顧皇家臉面,使出這種手段來爲自己求情。
當然,她也看到了站在場中,神色自若的戒癡,那是李承訓的結拜二弟,心中嘆道:他們還是動手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與長樂公主兩邊僵持着,各有忌憚,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戒癡卻行動了,但他出手的對象不是李世民,也不是李無憂,卻是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未想到這個黃衣和尚會對自己出手,他不也是來救無憂姐姐的嗎?被點了穴道的長樂公主眼中着手中的匕首被人奪去,心中疑惑不解。
“公主!“長孫衝掙脫開守衛的士兵,跑過去扶住僵直不動的長樂公主,對戒癡報以微笑,”謝謝,這個,她怎麼能動?“戒癡打了個佛禮,“長孫施主把她扛回去吧,省得她搗亂,過得四個時辰,她穴道會自行解開。”
長孫衝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可公主是金枝玉葉,別人又幫不上忙,便只有連摟帶抱的用盡力氣,好容易才把自己的媳婦長樂公主給弄出了法場。
李世民對戒癡此舉頗感意外,也算是好感頓生,見對方是個和尚,便不自主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勿言大師,見他吹鬍子瞪眼的表情,心知或許這個小和尚與少林有關,可是勿言大師口不能演,他便只有詢問戒癡,“你是誰?哪個廟裡的和尚?敢來劫法場?”
戒癡行了一禮,“貧僧戒癡,少林寺出家,今日到此是爲劫法場,也是爲不劫法場。”他審時度勢,卻不願意用下三濫的手段來營救無憂,不然剛纔就不是放走長樂公主,而是以公主爲質了。
“今日之刑,必須完之,午時已過,那便未時,未時過了,那便申時。”李世民定定地盯着戒癡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