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見鐵鞋見風使舵,變化如此之快,心中鄙夷,但面上卻裝作莊重嚴肅,“四師弟,不知者不罪,你也是忠義之士,只是這內奸太狡猾,才讓你我兄弟誤解,現在既然誤會已經解開,我當向師弟陪個不是,方纔是大師兄冤枉了你。”
他說着近前一步,竟然向鐵鞋躬身行禮,這當然都是其與李承訓事先設計好的,目的就是要彌補與鐵鞋之間的裂痕,取信於他,以後纔好行事。
銀環聞言也是躬身搭理,“大師兄,這哪裡的話?鐵鞋也是有錯,一方面未料到銀環是內奸,對大師兄多有誤解;一方面偏聽偏信,誤以爲大師兄是內奸,也請大師兄多多擔待!”他見金甲退步以示大度,自己也得投桃報李,否則在軍中會被人詬病。
“大師兄,銅臂魯莽,也向你請罪!”只見銅臂偌大個身軀也一躬到底。
他在這起事件當中,始終分不清東南西北,摸不着頭緒,只是因爲關心銀環,看不慣李承訓,所以一直聽鐵鞋的,其實他此刻也還是渾渾噩噩,不明所以,但是見鐵鞋與金甲言歸於好,總是開心,於是便真信得這只是一個誤會,現在誤會解開,皆大歡喜。
直到此時,李承訓纔算鬆了一口氣,知道這場架是打不起來了,但他知道較量遠未結束,鐵鞋表面上與金甲言歸於好,但其依然會阻礙自己獲得軍權,自己還要和他繼續鬥智鬥勇。
鐵鞋見局勢已定,便不再寒暄,轉而快步向史大可走去,眼光狠辣,邊走邊憤恨地道:“史大可,真想不到內奸竟然是你們!說,你們爲什麼這麼做?突厥浪子給了你們什麼好處?”
金鱗鷹看見鐵鞋的舉動,非常警覺,便搶先一步來到史大可身側,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
“怎麼?金鱗鷹,我堂堂軍中主帥,看看這人犯,你也攔得嗎?”鐵鞋語氣不善,眼中更是透着寒芒,他的武功雖不及對方,但他畢竟是軍中名將,更有萬千兄弟,所以並不懼怕。
“那倒不是,只是此人爲我所捉、所審,現在事情完結,要與我回京面聖,所以我要保他周全。”面對鐵鞋的咄咄逼人,金鱗鷹坦然對答,合情合理。
鐵鞋聞言,知道自己對金鱗鷹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畢竟他們不屬於一個系統,沒有隸屬關係,更何況對方打着皇帝的旗號,又有金甲做靠山,回答的更是天衣無縫,但他不甘心,不甘心放過近距離接觸史大可的機會,不甘心就此認輸,於是轉頭看向金甲,一字一句地道:“大師兄,此事事關重大,我要與這內奸對話,不知可否!”
這個難題瞬間被拋給了金甲,的確,這是金甲無法拒絕的請求。若是不同意作爲軍中大將的鐵鞋審問此犯,一來不合常理,二來必定會令鐵鞋心生警惕,那麼李承訓與自己費盡心力布就的局面,很有可能功虧一簣。
“四師弟,這人犯現在歸鷹神捕掌管,與我們不在一個體系,我也無法命令他,即便是我要近前詢問,也要提出申請,”金甲如此說,也算是給金鱗鷹和鐵鞋都留足了顏面。
他說話的同時,便動身來到金鱗鷹身旁,行禮道:“鷹大哥,鐵鞋將軍恐有疑問要問答這內奸,還請行個方便。”
金甲這樣做,是要明明白白地再次告訴衆人,這內奸的事情,雖然出自軍隊,但破案的人是捕快,拘押的人也是捕快,而這捕快是聽命於皇帝的,而且哪怕是自己也要對其禮讓三分,所以內奸一事與他金甲和李承訓等人都無關係,不存在陰謀。
“既然金甲將軍都說了,那好,鐵鞋將軍你可以過來審問,不過只能給你半刻鐘的時間。”金鱗鷹說着,便退後一步,讓出了空間。
鐵鞋冷哼一聲,進步與史大可對面站定,死死地盯着史大可的雙眸並未立即說話,似乎要看透對方的心裡,過了片刻,這才冷冷地道:“你方纔說,內奸是銀環?”
史大可看被對方那銳利的目光刺得心煩意亂,被靜靜的場面壓抑地心驚肉跳,於是便不自覺地低頭垂目,不僅不敢與他目光相接,身子還不由自主的下意識向後靠着。
“你不敢看我?”鐵鞋繼續緊逼,並突然出手抓住了史大可的領口。
金鱗鷹神色一緊,拳頭立即握緊,冷冷地道:“史大可是要回京面聖的,還請鐵鞋將軍自重!”
鐵鞋聞言倒是很給面子,立即鬆開了手,又問道:“史大可,我不理解,大唐待你不薄,你爲何要投入突厥的懷抱,做出叛國之事?”
史大可知道自己再不開口,恐怕不僅要得罪自己的新主子李承訓,還會惹得自己的老主子鐵鞋不高興,便立即回道:“鐵鞋將軍,我不僅貪生怕死,還,還貪財好色,是那銀環一面逼我服毒威脅我性命,一面許我以大量金錢美色,所以,所以我便做了走狗。”
鐵鞋面色如常,心中卻是一寬,那逼迫史大可服毒,並給其在塞外購買莊園,置辦美女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操辦的,而現在史大可卻把這些都推到了銀環的身上,看來其還真是沒有出賣自己。
可他轉念一想還是不對,若說他沒有出賣我,爲何不敢與我對視呢?哦,也許是他方纔沒有在我的暗示下翻供,自認爲對不起我吧,看來這人還有些良心,但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這個史大可不僅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相反卻是一個不定時的火藥桶,留着他,終究是個禍患。
想到此處,鐵鞋將頭靠近史大可臉側,以極低的聲音,低到他自己都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老史,走吧!”
他話音出口的同時,右手向上一翻,一抹寒光乍現。他終於出手了,無聲無息,直奔史大可咽喉。他向來在腳尖藏着的刀頭,不知何時那刀頭竟到了手上,或許他的手腕早就藏了這個刀頭吧。
史大可的喉嚨瞬間破裂,鮮血噴濺而出,他沒有機會再說出一個字來,唯有瞪着恐怖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鐵鞋,而他身體也只能轟然向後倒塌。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以至於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但金鱗鷹畢竟是高手,雖然來不及救援史大可,卻可以瞬間擒獲鐵鞋。
“鐵鞋,你殺人滅口嗎?”金鱗鷹瞬間移至,點住他的穴道,並將他的頭狠狠地按到地上。
“殺人滅口?”這麼敏感的一句話,令李承訓、賈墨衣和金甲等知道那些內情的人無不心頭一震,脊背發涼,暗呼,“糟了!”
按照計劃,銀環與史大可是內奸,現在已經算是真相大白,而金鱗鷹卻口出“殺人滅口?”那就是說還有內情?這讓狡猾的鐵鞋聽在耳中該如何做想?會不會引起懷疑呢?
果然,鐵鞋立即反口問道:“你說什麼?殺人滅口?人我是殺了,可我滅的什麼口?你是什麼意思?”
金鱗鷹方纔一時衝動才脫口而出,作爲一個老江湖,他此刻自然是明白過來,便不再提“滅口”之事,但他既已發難,總要自圓其說纔好,“他雖然招供了主謀,但由於時間關係咱們還有許多詳情未有問得,還有許多可挖的線索就斷了,你怎能如此意氣用事,便這樣殺了他?”
“哼,由於此人之過,令我師不幸身死,令我數萬大唐軍民死傷,而你明知是這廝之過,不僅不殺他,還要帶其去帝都請皇帝赦免其罪?我鐵鞋就是看不過,這人就該死,我算捨得一身剮,也要替師傅,替兄弟們討還這個公道。”
鐵鞋的頭仍然被金鱗鷹抵在地上,但其提震內力喊出的話語卻清晰可聞,還不時在山谷中迴盪,藉助迴音,更是有一種英雄頭斷,大義不失的氣概。
“金鱗鷹,你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氣!”說話的是銅臂,他清楚地聽見了鐵鞋的話,已然熱血沸騰,又見自己兄弟受辱,豈肯甘心?況且這鐵鞋與史大可會面前,曾與他低語了一句話,雖然他當時不懂,但現在明白了。
鐵鞋當時說的是:“兄弟同心”,很明顯,這是其早存了鋤奸的心,而讓銅臂來救他。
此時,山上山下的軍士也呱噪起來,經過這一系列的變故,雖然有些轉換過快,但他們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或者說是在金甲和鐵鞋達成共識的誤導下,他們認定銀環與史大可是內奸,是這二人害得他們落得如此下場。
現在,“忠勇”的鐵鞋爲師傅,爲兄弟,寧可犯軍紀誅殺內奸,如何能不激起衆兵士同仇敵愾的決心?再加上剛纔銅臂振臂一呼,自然是萬衆響應。
場中疏忽萬變,令人目不暇接,李承訓還真沒有想到鐵鞋居然如此大膽,敢當衆殺掉史大可,還如此振振有詞,把自己標榜爲英雄,但事實是,他成功了,看着羣情洶涌的兵士,誰又敢來殺掉鐵鞋,給一個內奸殉葬?
所謂強者,都有一個必備的素質,那就是能在無論何種情況下都保持一個冷靜的頭腦,並能於紛繁的事件中發現機會,甚至創造機會,進而脫險、脫困,甚至反敗爲勝,令事情翻盤。
鐵鞋是這樣的人,雖然殺了心腹大患,爲自己剷除隱患,但藉助外力,頃刻間便使自己集大義於一身,使衆人無法怪罪於他。
李承訓更是這樣的人,他並不像其他人那般拘泥於史大可被殺這事件上,畢竟人死不能復生,這不是他冷漠,而是他敏銳地從史大可的死中發現了一個機會,一個借力打力,抵定軍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