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鐵鞋將軍方纔衝殺的不爽嗎?如何說不用你獨擋一面呢?”李承訓避重就輕,微笑以對。
“既如此,某請命去南城門埋伏!”鐵鞋躬身請命,“莫不是將軍懷疑某不忠?還是將軍嫉恨某曾與你奪權?”他心中無底,不由得言語咄咄逼人,試要尋得些端倪出來,好做防範。
“哎!”李承訓輕嘆道:“原來鐵鞋將軍是這般想法,可南門你是絕對不能去的,我這也是爲你好。”而後,他細說了其中原委。
其實南門是極其重要之處,也是極其兇險之地,因爲出了南門便是通往青龍峽的官道,如果幽州賊兵逃竄,必定要走南門,所以對方一定會將南門防守得固若金湯,而且相信其南門通往青龍峽的險要處,也必有突厥伏兵守衛通路。
李承訓既然沒有把握截斷突厥人的這條退路,自然不肯枉派人馬過去,在他心裡,人命比地盤重要,所以他寧肯放棄全殲城中的賊兵,也不願冒險派人去駐守南門外。
人家分析的合情合理,鐵鞋也不好再堅持,冷哼一聲“那要我做什麼?”
“鐵鞋將軍,你去勸降吧。”李承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麼?”鐵鞋難以置信,“我一個人進城?”
他是突厥內奸的身份只有乙先生知道,而且包括聯絡耶律黷武等所有一切對外行事,他都是通過史大可來完成的,現在讓他去勸降,還真難說會發生什麼。
李承訓回答說,“不是讓你獨自前去,而是隨我一同前往。”
“什麼?”鐵鞋又是一驚,但他很快鎮定下來,“耶律黷武奸詐陰險,他不可能歸順唐廷,到時必定會殺了你我。”他說的是真心話。
“無妨,若是鐵鞋將軍不想去,那代我留下鎮守中軍也好,以後且莫再說我記恨於你的渾話。”李承訓有意拿話提點他。
“末將不敢,”鐵鞋忙低頭施禮,甚至連自稱都變得謙遜起來,“某願追隨將軍!”
“行了,走吧。”李承訓明顯是早有安排,在他縱馬出列那刻,自有一名將官出列,代他指揮大軍。
李承訓點將鐵鞋、山鬼、賈墨衣和其他另外九名隨從,這十三騎一溜煙地奔到幽州北門之下,才停了下來。
夜色黑濃,伸手不見五指,李承訓命衆人燃起隨身攜帶火把,他當真是藝高人膽大,也不怕城牆上的賊兵以爲標靶,將他們亂箭射殺。
“城牆上的人聽着,大唐駙馬李無名大將軍,要入城面見耶律黷武,談判商討眼下軍事,快讓他速速開城迎接。”喊話的是山鬼,底氣足,在夜空迴盪。
城牆上,一盞氣死風燈下,顯出一個人影,旁人看不清那人相貌,但李承訓卻識得清楚,那人竟是耶律黷武的兒子耶律器。
“將面上照亮些,”耶律器在暗影中扯着脖子喊道,那話音中竟然帶着少許顫音,這源於他從逃竄回城內的突厥騎兵口中,已經聽說了白日裡李承訓率領的唐軍與突厥大軍血戰的經過,對李承訓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對於耶律器的要求,山鬼遲疑了一下,他很擔心對方是覺得目標不夠醒目,而要暗箭傷人,但在李承訓的示意下,他還是將火把抵近過去。
撲閃的火光將李承訓的面容在黑夜中映得清楚,他面色恬淡,看不出喜怒,卻看得出自信。
“快,快去請族長,”耶律器驚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後撤,慌忙喊道。
片刻之後,城牆之上黑影涌動,顯然是來了不少人,一個高大的黑影取代了耶律器的位置,站在中央,正是耶律黷武。
“李無名,咱們好像沒有什麼好談的吧?”耶律黷武手按着腰間劍決,開口說道。
“怎麼沒有?”李承訓這次親自回話,“突厥人下午被我打得抱頭鼠竄,甚至都不敢進幽州城,你認爲你守得住嗎?”
“笑話,你來攻城試試,看老夫守得住否?”耶律黷武對於守城很自信,也的確,幽州城固若金湯,守城器械充足,糧食充足,沒有守不住的道理“耶律黷武,且不說我這裡五萬大軍,青龍峽的十萬大軍,朝廷不知還要派多少援兵過來,你有再好的守城器械又能防護多久?”李承訓繼續攻心爲上。
城牆上的耶律黷武沉默了,他心裡很清楚李承訓說的是實話,但他同樣相信阿史那薄布對他的承諾,其說突厥人奪取中原重鎮的決心是堅定不移的,會源源不斷的派兵過來固守城池。
“耶律黷武,你們耶律家族歸順大唐已有百年,在塞外也可以說富可敵國,雖然投靠突厥出賣幽州鑄下大錯,但若此時回頭總還有些餘地,我們不妨探討一番。”李承訓字字珠璣,都敲在耶律黷武的心尖之上。
“好,老夫可以讓你進來,但只許你一個人。”耶律黷武老謀深算,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我也需要安全保障,他們必須跟我就去。”李承訓對此毫不妥協,他有自己的打算。
耶律黷武沉默片刻,回答說,“好,但你們不許帶武器進來。”
“沒問題,”李承訓當先將自己的長劍丟在地上,其他人自然相隨。
城牆上的耶律黷武終於下令大開城門,但同時又在其獨生兒子耶律器耳旁耳語了幾句。
城門緩緩開啓,李承訓並未急於催馬而進,而是緩緩而行。
“將軍,耶律黷武反覆無常,莫言輕信。”鐵鞋縱馬趕上李承訓的馬頭,小聲說道。
“他不是反覆無常的小人,而是心狠手辣的梟雄,”說完,李承訓側馬對緊跟其後的隨從道,“都精神點,他們這是要關門打狗。”
“無名,什麼意思?他們會動手?”賈墨衣聞言將自己的坐騎又靠近了些,她知道此刻李承訓對於幽州局勢的重要,不說爲國爲民,單說她的復仇大業,也是不許其有絲毫損傷的。
兩人的馬頭挨着馬頭,幾乎快貼在了一處,李承訓側臉與之咫尺相對,“你看,到目前爲止,耶律老狐狸都未派人接引咱們入城,這不合禮數,那就說明,他準備在咱們一入城後便動手,以免傷到他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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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那咱們何必還要進去?”鐵鞋可真不想稀裡糊塗的死在自己人手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說話間,這十三騎已經到達城門洞裡,而李承訓卻駐馬不行了。
他可以望得見城門之內火把通明,而耶律黷武正在前方,由一羣人護擁着。
終於,李承訓又啓動了,他一馬當先,緩緩鑽過城門洞,果見內裡城牆垛口之間,對面官道之上,甚至稍遠處的民居之上,處處火把通明,映射出無數手持彎弓的耶律家武士,正舉箭對着他們。
“啪啪!”耶律黷武在距離李承訓在一箭開外的地方,輕輕拍着巴掌,“李無名當真是有膽有識,居然敢進城來,就不怕老夫亂箭將你們全都射殺?”
他話音落點,李承訓便聽得身後城門吊橋轟隆隆下墜的聲響。
“怕,怎麼不怕?但我覺得耶律先生不會讓我如此輕易的死去。”李承訓自信他的武功全身而退還不是問題,但他倒真是擔心身後的這些兄弟,這也是一賭。
“說實話,本來我已經吩咐待你進來之時,不容分說,立刻亂箭齊發將爾等誅殺,但最後還是猶豫了,很想看看你憑什麼打動我?”耶律黷武對李承訓的武功的確很忌憚,特別是對方敢於如此進城?好似有恃無恐,因此他並沒有急於妄動。
“耶律先生,難道您不請我到您府上詳談嗎?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李承訓逡巡着現場那些逼視着自己的耶律家武士,以及那千百簇箭頭,絲毫沒有畏懼之色,反而看起來很輕鬆。
“好,那就請吧!”耶律黷武竟然爽快的答應了,“不過,老夫得讓人搜上一搜。”
“請便!”李承訓說完翻身下馬,竟然主動舉起了雙手。
耶律黷武未想到以李承訓現在的身份,竟然還如此隨意?不由得眉頭深聚:他可真是個人物,不得了。
耶律家的武士也不客氣,除了賈墨衣外,其他人都讓他們仔仔細細的摸了個遍,而對於賈墨衣,耶律黷武也表示可以不用搜身了,其實他並不如何懼怕李承訓等人藏有武器,因爲其身邊聚集着耶律家五大頂尖高手,相信憑藉這五個人的手段,可以毫不費力地除掉對面這十三人。
原本的幽州都督府現在作爲領導幽州城防的指揮中心,已經被耶律黷武霸佔,但他卻沒有帶着李承訓等人去那裡,而是去了耶律家在幽州的總部,用耶律黷武的話說,“這是往家裡請客人”。
耶律家幽州總部佔地僅有數畝,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裡面亭臺樓閣樣樣不缺,假山大石重巒疊嶂,小橋流水花樣點綴,竟有一派江南庭院的氣息,這是耶律家數代家主辛苦營造,爲的就是在塞外苦寒之地造就一派別樣風光以爲享受,這裡與其以軍士目的營造的粗獷豪邁的遼莊大相徑庭。
由於現在是初冬,又剛下了雪,而且是夜深,這裡感受不到絲毫的庭院之美,處處透着冷意和肅殺之氣,而唯一有一些活絡的熱氣的地方,便是那燈火通明的大廳,因爲那裡已經擺起了酒宴。
耶律黷武大馬金刀地坐在正中首位,側旁左側是李承訓等十三個唐軍,每人獨坐一几案後,上面擺滿了酒食。於左岸相對的是右岸,右岸上首坐的竟然是紅刀頭首領圖那英,依次是那曼特勒、伊難阿茲曼,和那個漢人翻譯,之後纔是若干耶律家族的骨幹。
李承訓掃眼過後,便明瞭了場中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