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已經浮現出了魚肚白,但驪山餘脈上,依舊是樹木茂密,黑洞洞一片,這個時代可與人口膨脹的後世不同,整個關中還是如此的鬱鬱蔥蔥,甚至靠近吐蕃象雄的隴右還得年年燒林,這樣才能防止小股吐蕃人對唐地的侵襲。
三百個象雄蠻人已經斬殺帶勁,其中既沒有發現侯君集,薛之觀也沒有倒黴的出現其中,沒過多一會,李績已經率領大軍下馬跟上了李捷腳步,深入密林幾裡後,在一棵大樹邊,發現了同樣被丟棄的大宛馬。
“呵呵,真不愧是能破高昌的名將,不到最後時刻他是不會罷休放棄的。”拍着大宛馬的馬背,李績無奈的笑道。
目光陰冷如電,李捷卻是滿目的戰意,冷颼颼的陰沉說着:“那就把他逼到最後時刻好了。”
也看到了剛剛李捷騎兵中,似乎死了某個重要人物,李績也不多說,直接揮手命令部隊按各都各校平整展開,形成一張濃密的大網在樹林中搜尋了起來。
二月剛剛出頭,山林中卻還是一片寒氣逼人的景象,甚至一些樹下還有這小捧得積雪,循着腳印,倒是給追殺工作帶來了幾點便利,不過沒走幾裡,原本合在一起行色匆匆的幾十個人就分成了兩股,看着地上清晰的腳印,李績忍不住沉吟的捏起了鬍子。
同樣頭疼的看着腳印,李捷也是在心頭糾結着,眼看兩個領頭的都是停滯不前,倒是急的長孫織無趣的左右逛着,晃動間長長的槊杆不經意的就在乾枯無葉的灌木中,刮出了一條黑布條。
當即眼前一亮,李捷直接下了決定,跟着布條,往左走!
遲疑了一下,眼看着李捷行色匆匆就往山上追了過去,李績還是很老辣的安排一個校的人馬向右追擊,剩下大隊人馬這纔跟着李捷像左摸去。
這種李代桃僵分路計,崎嶇的山路上侯君集又是連續釋放了幾次,不過每次在關鍵路段,李捷總是能找到一些黑布碎片,這回李績的臉色也跟着怪異起來,乾脆不再分兵,一個都四百多人全部跟隨在李捷左近,足足追趕了半個多時辰,眼前一座峽谷出現在眼簾。
“又是分兩股,一股上了峽谷,另一股穿峽谷而過,在峽谷中找到這個!”探馬李搞扭着肥嘟嘟的身子,快步從前方走了來,看着布條,李捷毫不猶豫一馬當先追進了峽谷,身後李績望着幽長的峽谷卻是猶豫了片刻,眼看着魚貫而入的李捷騎兵,他還是忍不住高喊了起來:“朔王賢侄,此谷悠長,還是等探馬在兩邊探查清楚再作打算……”
還沒等李績喊完一句話,隆隆聲中大堆的石塊就突然從天而降,乒乒乓乓的亂砸中幾個突厥突騎哼都沒哼一聲就全被壓在了亂石下,眼看着一大堆石頭把李捷的身影埋在了那一頭,李績當即臉色鐵青,重重一拳頭捶到了岩石上。
“來人,給老夫速速登崖,快速救援朔王!”
沒等李績吼完,同樣被隔絕在了後面的小白臉與刀疤劉幾個早就焦急怒吼着攀上了峽谷懸崖。
峽谷中,也就帶着十多人被亂石隔絕在了一頭,李捷也是心頭髮冷,不愧是名將,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連續分兵了三四次,抓住了由頭就給自己來一個狠得。
不過侯君集到底人少,護住長孫織定了定神後,李捷又是拔出刀沉聲喊道:“反賊不過十人之衆,殺賊就在此時,跟本王上!”
聽着李捷沉聲的鼓勵,驚魂未定的十多個突厥胡兵當即就緩過來神,胡人血統中好勇廝殺的雄性完全被激發了出來,拔出刀劍,呼喝着突厥兵就兇悍的衝到了前面,李捷則是牢牢牽着長孫織的小手謹慎跟在一旁。
沒走出十多步,噗哧幾下,幾根長棍猛然就從峽谷兩側捅了出來,猝不及防的突厥胡兵當場被捅死了兩三個,驚得李捷肌肉一跳,身旁長孫織卻是眼疾手快,長槊照着峽谷壁直接通了過去,鋒利的槊刃輕鬆就劃開了看似厚重的崖壁,旋即帶起了幾叢血花。
兩邊峽谷底部居然早已經被流水鏤空了,眼看着外面用泥土僞裝的崖壁被打破,露出下面半人高的溝壑,李捷就是緊張大喊:“小心下面!”
可惜惜爲時已晚,這功夫,左近又是幾刀砍來,全砍到朔王親兵的大腿上,六七個人直接嗷嗷慘叫着癱倒在地,不過也不愧是兇悍的突厥人,哪怕大腿血流如注,胸腹又捱了幾刀,這些人依舊亡命的跳下坑去,滿臉猙獰抱着偷襲的飛虎軍廝打着。
有一人居然抱住了一個飛虎軍大漢的脖子直接大口咬了下去,當即就是血流如注還有喉嚨中何何的空腔,眼見着自己屬下損失摻重,李捷當即也急了,提着橫刀直接哎身滑了出去,前滾翻式前進中一柄橫刀卻揮舞的如同蝴蝶翩飛,幾個剛剛從下面水蝕溝壑中爬出的飛虎軍瞬間就捂着喉嚨腹部喋血癱倒。
“殺!”長孫織的輕喝聲中長槊刺擊而出,不過面前的飛虎軍卻身經百戰,狡猾無比,哪怕肚子被李捷劃開了一個大口子,依舊靈巧的躲到了一一旁,提着刀獰笑着貼着長孫織砍了過去。
峽谷狹窄無比,長槊根本沒有空間橫掃抽打,慌忙中長孫織趕緊收回長槊,槊杆擋於身前,砰地一聲金屬相擊的脆響,刀刃重重砍到了槊杆身上,嚇出一身冷汗的長孫織重重喘息着和那個飛虎軍對視在了一起。
眼神中滿是兇惡,重重吐了口氣,那名飛虎軍再一次高舉橫刀,驚慌中,長孫織也是連忙往後拖着長槊躲避着,沒退兩步她又是心裡一涼,身後扭曲突兀的碩大岩石擋住了長孫織的退路。
咔嚓~
刀鋒與血肉劃出最清脆的響動,半個後背被劈開,鮮血飛舞中那名飛虎軍直接雙眼泛白軟倒在了地上,露出另一面李捷同樣劇烈喘息着的臉龐,汗水滴答而落,身後卻已經再沒有活人,看到長孫織驚呆了的一張小臉,李捷難得撐起了一個笑容,片刻,長孫織卻是臉色大變,驚叫着喊道:“夫君小心!”
一愣神中,風聲已經在左側響起,驚愕回過頭,李捷僅僅來得及抓住握着刺向他咽喉的匕首,旋即就被衝擊力撞的跌下了身旁流水侵蝕溝渠。
“夫君!”眼看着李捷兩個翻滾着落了下去,長孫織驚呼一聲,從身旁抓起一把滿是血跡的橫刀義無反顧也跟着跳了下去。
看上去不大,這個深埋於深山幽谷中的水蝕溶洞居然大得出奇,順着那個溝翻了下去,一路上不知道劃過了多少堅硬的石頭,但李捷的注意力卻全匯聚在了按向他脖子的那把匕首,以及眼前那張猙獰面孔。
賀蘭楚石,侯君集的女婿!
砰,又是重重一下撞在地上,李捷感覺自己後背都要被撞散架了,地面溼潤無比,冰涼的水直接刺激的他一哆嗦,但李捷的手依舊死死抓在賀蘭楚石刺向他咽喉的手上。
“朔王殿下,你,去死吧!”身上流淌着鮮血,賀蘭楚石雙眼通紅,彷彿受了傷的野獸一般,嘶吼着把匕首尖刃死命壓向了李捷的咽喉,感覺胳膊越來越發力,那冰涼的刀鋒也距離咽喉愈發的近,嘶吼着,李捷忽然鬆開了一隻手頂在了賀蘭楚石胸口上。
哄,一聲悶響,賀蘭楚石臉上的瘋狂變成了愕然,在他後背上直接噴出了一個血口子,一下子沒了全身力氣,賀蘭楚石握着刀柄的手終於軟了下來。
膝蓋頂着這傢伙肚子,李捷終於一翻身把他踹了開,也不顧噴在身上的血液,捂着脖子就是劇烈的喘息着,入手處,喉嚨上細細的傷口已經滲出了一抹血絲。
“真不愧是朔王,草原上的踏雷天神,到現在,老夫都沒想通你是如何飛手殺人的!”
生冷乾澀的聲音讓李捷心頭一驚,慌忙翻身站了起來,蹲伏的身子握住了賀蘭楚石剛剛丟下的匕首,下一刻,李捷卻是大驚失色,正對面,從峽谷透下來的光輝中,正好看到了侯君集那張陰沉的老臉,而站在侯君集身邊,一個黑衣人蒙着山鬼面具,胳膊正勒到長孫織白嫩的脖子上。
彷彿沒看到自己女婿賀蘭楚石痛苦的捂着胸肺滿地打滾的模樣,侯君集滿腹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李捷身上,讚歎的看了許久,在李捷緊張的注視中侯君集這才無奈的昂首嘆道:“朔王李捷,到現在,老夫都沒看透你,深宮之下,長於婦人太監之手,活在咱們這位陛下的陰影下,怎麼就長出了你這位奇葩?”
“哪怕好任俠的齊王李佑,也不過是洗好任俠帶來那種威風,只有你,一個人,愣是撐起了這麼大的勢力,人都看你朔王在草原上的呼呼戰功,誰都沒注意到你背後如此大的財力,影響力,老夫已經觀察你很久了,李捷,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或者說,你究竟是誰?”
侯君集看着自己幽幽的感嘆着,一大堆話卻說得李捷陣陣愣神,尤其是一句你究竟是誰?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臆想中敵視了好久的假想敵,居然也在背後如此的關注着自己一個出了名的紈絝王爺。不過僅僅愕然了片刻,李捷就厲聲嚷了起來:“放開織!”
“本將也很想放開長孫老傢伙閨女,朔王,你不是最號商賈嗎?不若這樣,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幽幽說着,暗影中,侯君集半陰沉的臉就彷彿魔鬼一樣,愣愣看着箍着長孫織那黑衣人面無表情的山鬼面具,李捷的瞳孔卻是忽然猛地一縮。
“什麼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