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數十萬人爲了彼此間國家,利益,信仰,自由而拼死廝殺時候,風暴之眼的閩國國都曲‘女’城卻出奇的安靜了下來。
城牆上黑漆漆一片,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城外,連片的唐軍軍營也消失不見,僅僅留下了一條又一條深邃的壕溝。
連成片的壕溝由曲‘女’城四‘門’開始延伸,這段時間深三米寬三米的壕溝數條已經完全把曲‘女’城包圍了,挖出來的土還在後頭粗略的夯築一道三米高左右的土牆,這些工事宛如地獄的炎流一般將整個城市囊括其中,隔離在了人間之外。
淡淡的死氣蔓延在城池上方。
城樓一處低矮的‘陰’影中,帕拉瓦‘陰’沉的影子隱藏起下,就跟草叢中毒蛇那樣‘陰’冷的氣息環繞四周,眯着一雙滿是血絲的腫脹眼睛,帕拉瓦死死地盯着城外壕溝,也不知道這一片土地特別硬還是幹活的人偷了懶,壕溝挖的粗淺無比,足夠幾百個人偷偷溜過去,翻過壕溝,逃出去,不過哪怕無比的‘誘’‘惑’在眼前,帕拉瓦還是死死咬着牙。
戒日王朝三十個藩屬‘蒙’薩塔,也就他得到了重用,所以帕多瓦對漢學研究的也是最深,圍三缺一的軍事道理他可是知道一清二處,看上去是坦途,實際上卻埋藏着無比危險,又是打量着這缺口好一會,帕拉瓦才徹底將逃生的‘誘’‘惑’拋到一邊,再一次看向南方。
如今,他也不圖什麼宏圖霸業了,哪怕恢復‘蒙’薩塔的藩國地位都不去想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南方大食人所說的援軍真的能打過來,戰爭打到這個地步,哪怕再做個宮廷大臣他都認了,頭一次,這個掩藏的最深‘奸’雄心頭升起了無比的後悔。
就在帕拉瓦死氣沉沉的盯着城外時候,原本熱鬧繁華的曲‘女’城也是陷入一片死寂,哪怕是叛‘亂’的最狂熱婆羅‘門’信徒都是死氣沉沉。
含嘉倉的破壞讓叛軍根本沒有得到臆想中足夠的糧食,全城中各個糧店,百姓家,乃至城外各個村落全被叛軍騎兵光臨過了,將方圓百里內所有糧食都匯聚在了城中,饒是如此,養活快十三萬叛軍,三萬婆羅‘門’僧侶,三十多萬平民百姓依舊是個沉重負擔。
早在城外大敗開始城裡已經限制供應糧食,如今就連叛軍自己也不過一日才能吃一頓,至於平民,早就沒了糧食供應,街道邊,一座座黑漆死寂如同墳墓般街道房屋內,如同死屍般的人安靜的躺在角落中,一個個早已經瘦脫了形,骨瘦如材猶如骷髏。
濃郁的腐臭同樣蔓延不已,不知道什麼時候死了的人,早些時候還有人清理,不過如今,已經司空見慣連理會的人都沒有了。
不過,某一個破敗的角落中,一盞孤燈下,幾個乾瘦之人始終鬥志昂揚的密謀着。
“城東的糧倉防備太嚴密,幾個偷糧食的兄弟已經殉難。”
“僞漢王府的糧官盧綸願意投誠,他願意偷偷盜糧給我們,不過他打探不到賊軍軍事佈防。”
燈光下,多日不見的閩國警察將軍薛之觀原本威嚴的國字臉如今也凹陷了下去,配合着他咄咄‘逼’人的血絲眼睛,宛如吸血鬼一般,隨着油燈的跳動臉‘色’‘陰’晴不定。
“三珈藍寺附近還養着一百來頭牛,想辦法偷出來一些,如今那些婆羅‘門’邪教頭子也是自顧不暇了,應該發現不了,有了吃了,接濟一下附近的唐民。”
“還有,賊軍的城防圖一定要‘弄’到,尤其是‘牀’弩的位置,殿下回來了,我感覺得到,反擊迫在眉睫,就算拼了我等‘性’命,也要‘弄’到。”
“喏!”七八個‘精’瘦的秘密警察幹員一起站起來拱手應答,不過沒等薛之觀滿意得點了點頭,‘門’口忽然傳來了陣陣凌‘亂’的腳步聲,一聲驚呼後就沒了聲息,心頭一緊,薛之觀立馬就‘摸’出刀要吹燈,沒等他完成一系列動作,‘門’已經被推開了。
燈光還在搖曳,照耀在一張滿是刀疤的醜臉上‘陰’陽變幻不已,兩個人艱難的進了來,看的薛之觀當即僵了僵。
“劉豹韜,居然是你!”
看着這一貫閩國最淡定的將領都禁不住詫異驚叫着,刀疤劉難看的咧嘴一笑,隨手把比在外面放哨閩國警察密探脖子上的橫刀收了起來。
“小兄弟太沖動了點,別見怪,還有,難得老朋友見面,別那麼緊張,老劉就想找你喝喝酒而已。”
一個食盒被擺在了桌子上,看的幾個閩國幹員面面相覷,猶豫了一下,薛之觀這才使了個眼‘色’,讓幾個幹員退了出去,找個機會先溜,自己則是留了下來。
幾個密探咬着牙轉身出了去,屋內就剩下刀疤劉與薛之觀兩人後,刀疤劉難看地笑着打開了食盒,一大塊香氣‘誘’人的五香牛‘肉’,一小瓶御酒,聞的久未見‘肉’腥的薛之觀也是禁不住吞了吞口水,不過僅僅片刻,他又是愕然的驚呼道。
“不可能,這個時候城裡怎麼還能有牛‘肉’?”
“沒什麼不可能的,三珈藍寺那幫婆羅‘門’胡僧不是養了一百頭牛嘛?”刀疤劉毫不在意的坐下拿出酒盅,聽得薛之觀卻是陣陣無語,虧自己還在惦記,早有人截足先登了。
似乎還真是來聊天的,一喝上酒,刀疤劉的話匣子就打了開。
“要說這幫婆羅‘門’還真不是東西,自己在廟裡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在外面偏偏道貌岸然的告訴別人要忍耐,還欺軟怕硬,老劉就看不慣他們這樣的,這不,老子自己把牛趕回來,一個敢放屁的都沒有。”
“還是在閩地時候自在,想吃什麼吃什麼,用不着這般惦記還不能犯了什麼鳥宗教的忌諱。”
幾杯下肚,曾經的閩國悍將,如今的漢王已經臉頰通紅,含含糊糊的罵罵咧咧,真如同舊時候‘混’跡長安做地痞遊俠一樣,另一頭,薛之觀卻一言不發,僅僅是慢慢的品着酒,聽着他耍酒瘋般的抱怨許久,這才按耐不住,到底‘陰’沉的問了出來。
“爲什麼要背叛?”
“爲什麼?”忽然咧嘴一樂,劉豹韜噴着酒氣從腰囊中‘抽’出了一大堆黑‘色’的奏本,上面絕密兩字看的薛之觀眼皮子就是跳了跳。
“當初在泉州,老大告訴我,焦老三是他殺的,老子還不相信,始終不相信,不過實際上,卻是老子想的簡單了。”
“從長安跟着老大出來,我們長安遊俠,不管以前對着幹衝突的,還是併肩子喝酒的,一共有兩千多,跟着老大‘混’街道的鐵桿兄弟也有一百多,如今他們人呢?一半倒在了高句麗,一半倒在了草原,一半倒在了南洋,還有一半倒在了你的手裡。”
滿是酒意,指着薛之觀鼻子,刀疤劉就問道:“老子問你,賀老五是不是你殺的吧?還有張鷂子,老子一直以爲他是自己倒黴,掉水裡死得,現在才鬧清楚,是老大的意思,灌醉了扔進海里的,還有,還有……”
“賀老五徇‘私’枉法,在閩國強奪士民田地,的確是本官下令處死的,還有張鷂子,他收了滎陽鄭五千貫的賄賂,出賣了閩國的軍事情報,閩王念其軍功,才假造了他落水的情況,沒明正典刑,的確,駐華山一戰之前,我們的密探已經從皇帝書房‘弄’出了具體分封秘製,殿下已經知道了遼東易手,不過那一戰不打不行,不然根本不可能帶着閩國從皇帝嚴密的防備監視下脫身,還有……”
“你知道什麼?”沒等薛之觀說完,刀疤劉已經不耐煩的拍着桌子打斷了他,居然是眼圈通紅猛地站了起來。
“什麼天下大義老劉不懂,老劉也不想懂,老劉只知道,當初一心一意跟着老大,就是因爲老大光明磊落,待兄弟坦‘蕩’‘蕩’,問心無愧,肝膽相照,如今,爲了他的大業,老大已經不是曾經那個老大了,不是領着我們這幫地痞遊俠在長安廝‘混’打地盤的老大了!”
爲了政權平穩,李捷做的這些不爲過,但對於曾經的江湖義氣,李捷這個老大還真的變質了,聽着刀疤劉的吼叫,薛之觀居然一時間啞口無言,尤其是刀疤劉下一句問話讓他目瞪口呆。
“如果老大殺了長孫王妃,你又會如何做?”
薛之觀真的是驚呆了,李捷與長孫織一項和諧恩愛,這個問題他根本沒有想過,不過最是無情是王家,如今王妃中,武媚娘掌控大權,楊心怡,蕭蠻兒都留有子嗣,未來李捷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子嗣,皇權鬥爭由李捷父親他們這一輩,李捷自己他們這一輩血淋淋的爭鬥可是歷歷在目,誰知道爲了這偌大的江山,下一代會不會爭鬥會不會硝煙再起,如今閩王后宅的和諧會不會維持下去?
“行了,酒也喝完了,老子想說的也說晚了,留下兩樣東西給你,一樣在甘泉殿中老子只能收拾這麼多了,另一樣……,算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薛之觀的愕然中,刀疤劉丟下酒杯搖搖晃晃的出了‘門’,不一會,馬聲遠去,驚愕複雜的出了‘門’,看着地上放着一個罈子一個大包袱,晃了晃腦袋薛之觀詫異的走了去,罈子裡是一些黑漆漆的灰狀物,疑‘惑’了一下,薛之觀就恍然,綠珠之死他已經聽說了。
打開另一個大的包袱,薛之觀整個人卻如遭雷擊的怔在了那裡。
“將軍!”
“將軍,附近沒有賊軍埋伏,究竟怎麼樣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先前溜出去的密探幹員們紛紛回了來,一個個七嘴八舌的問着,薛之觀這纔回過神來。
“我們必須出城!”滿是‘陰’沉鄭重,薛之觀冷着臉的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