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捷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時候,身後叮叮的金屬碰撞聲忽然響起,旋即幾人單膝跪伏在了地上行禮道。
“末將叩見閩王陛下!”
一月裡的天氣,山中高海拔的地形依舊苦寒難耐,全副盔甲的李績,黑齒常之等人黑亮的甲葉上都蒙上了一層霜,一張張粗糙的臉亦是凍得通紅,看到李捷心不在焉的樣子,李績禁不住黑着臉,重重的拱手啓奏道
。
“殿下,各路兵馬已經按計劃出發,將者,不動則百年無一槍一矢,動則快如閃電雷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垮敵人,還請殿下耐心等候!”
儘管單膝跪着啓奏,李績的語氣依舊硬邦邦的,臉色臭臭的,看的李捷禁不住滿是苦笑,不愧是老將,李績估量的真沒錯,原本李捷計劃用精銳步兵攀上白狼谷兩側山崖,三面夾擊中亞遊牧聯軍,可實際到了地方纔發現,這地方陡峭高聳的鳥都飛不上去。
幾路大軍還是不得不按照李績的計劃分路出擊,慢慢收復被攻陷的碉堡烽火臺,徐徐圖之,將卑路斯叛軍慢慢納入包圍圈中。
聽着李績的教訓聲,這時候李捷也沒有剛出兵時候那般硬氣了,訕訕的撓着頭盔苦笑問道:“英國公,給幾路將軍的命令傳遞到了嗎?”
這個命令兩字李捷咬的很重,可聽到這個問題李績的臉色卻是更臭了,悶悶的拱了拱拳道:“殿下放心,蘇定方將軍,秦懷陽將軍,薛禮將軍等的回令信使已經趕到了險山堡,他們會按計劃出關的。”
“那就好。”
儘管李績語氣不怎麼恭敬,李捷依舊輕鬆的吐了口白氣,縷了縷衣袖道。
“諸位請起吧。”
“謝殿下。”
幾員將軍將領拱拳謝恩後站起身,旋即陪同在李捷身後一同觀起戰來,騎兵對決最是熱血沸騰,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絞殺在一起的兩軍騎兵反覆絞殺。
馬槊的成型時間並不長,最近三百多年內南北朝激烈動盪的社會變革,北方少數民族大規模入侵中原,無日不戰的亂戰下方纔成型,就是應對着燦烈無比的大戰而專門訂製的殺人武器。
與西方騎士脆裂的蘋果木騎槍不同,馬槊堅韌而富有彈性,後來的諾曼騎兵,拉丁騎兵,法蘭克騎士對衝時候僅需要把長槍夾在腋下對着敵人往前衝就可以,給予到他敵人致命一擊後騎槍自然碎裂。
馬槊的使用上則需要更多的技巧,三米多長富有彈性的馬槊很考驗騎手的手腕,交鋒之時一瞬間劃過對手要害,藉着馬槊的彈性卸掉馬匹撞擊巨大的力道,以此來保護自己,混戰格鬥時候,還需要保持一定距離,讓長長的馬槊得以揮舞開,保護自己
。
此時的左武衛軍中,就有這麼一個馬槊高手,一杆陳字大旗下,渾身備甲彪悍的猶如黑豹一般大漢每每衝鋒都是在全軍最前面,銳利的長槍猶如毒龍閃電那樣探出,遭遇到他草原狼無不是喉頭噴血,倒地而亡,他所在的方位,總是能迅速空出塊空檔來,殺得膽寒的草原狼無人敢近,惹眼無比。
突陣中,忽然這員猛將的戰馬一軟,整個人剎那間消失在了滾滾敵騎中,讓關注他已久的李捷緊張的沿着城牆向外探了探身子,慌得身後的李績趕忙伸出凍得硬邦邦,鷹爪子一樣的手把他抓回來。
不過這功夫李捷凍得也是通紅的臉上,嘴角卻勾起了一抹笑意,因爲血腥的殺戮場上,一柄帶血的馬槊挑着個慘叫的草原勇士再次立起,奪了一匹敵人的馬,那員黑甲大將再一次翻身上馬,再一次奔涌於戰場之上。
穿越而來,歷史上有數的名將明臣,能劃拉的,李捷幾乎都想方設法聚集在手中,冷不丁冒出一個沒在歷史上留名的悍將,對於他來說還真是個意外之喜,犯了收集癖好,李捷忍不住扭頭問道。
“此人是誰?”
兵部尚書李績卻也煩了迷糊,遲疑了下這纔不確定的搖了搖頭。
“左武衛歸歸德中郎將陳政統帥,此人,應該是陳政屬下都尉一級的將領,姓甚名誰,老臣也不太清楚。”
閩國都尉級別武官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李績就認兵部尚書才兩三年,能認全都怪了。
聽到這個名字,李捷卻犯了低估,喃喃的嘟囔了一遍。
“陳政!”
這個名字讓他感覺到很熟悉。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下方的血戰漸漸歸於平寂。
畢竟佔着裝備上的優勢,而且李捷在北方的關係讓大批突厥人,秣鞨人,東北少數民族投入他麾下,再加上經歷了五胡亂華,隋末大亂,天下尚武之風未熄,關中勁卒尤爲善戰,打一羣裝備不良,光有一股子血悍之勇的蠻夷之輩當然手到擒來
。
精選的部落勇士三千多在與閩國騎兵對衝中被斬殺了快千人,就算是各部落精銳也是支撐不住,灰溜溜的倉皇南顧,敗退而歸,遺留下一地倒伏的戰馬,被馬槊或者長箭釘在地上,迅速凍得邦硬的屍體。
渾身熱血與熱汗在半空中都蒸騰出了一片霧氣,眼看着勁敵敗退,黑甲悍將禁不住愣了一下,片刻後,方纔高舉起滴着鮮血的馬槊,昂頭興奮的大聲吶喊着。
“萬勝!”
“大閩萬勝!大閩萬勝!”
浴血奮戰的將士們亦是舉着馬槊興奮大吼,聲音震得白狼谷亙古不變的山林都是嗡嗡作響。
這一戰雖然規模不大,卻打退了多日以來草原遊牧聯軍的攻勢,將主動權重新奪回到手中,旗開得勝亦是大大振奮了閩軍士氣,看到這一幕,李捷禁不住滿意的扭頭回去,下了城樓。
不過看着旌旗混亂,倉皇撤退的卑路斯叛軍,李績卻是深深皺起了眉頭,憑着多年戎馬生涯,他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閩國強大的後勤在戰後飛快的顯露出來,鏖戰過後的騎軍將士迅速被迎接回關內,數百名紅葫蘆隊軍醫匆匆被集結了過來,救治傷兵,炊事班亦是擡着火熱的肉湯趕過來勞軍,陣亡者更是迅速被用布袋收斂,和尚,道士婆羅門牧師排着隊上門來超度。
本着人道主義,實際上也是怕屍體腐爛了發臭滋生疫病,城門處遊牧民陣亡的以及傷者也是被擡了進來,受傷的同樣在看管下得到救治,陣亡者就沒那麼好待遇了,被找個坑隨便就給埋了,更是沒有一個神職人員上來問津。
宗教是做給活人看的,閩國軍方的信仰一向是幾大教派爭奪的激烈戰場,至於草原人,反正超度了他們也不信,沒準還當成詛咒呢,何苦來哉?
不過埋葬屍體之前,在拉薩城外祿東贊幹過的事兒李績又是幹了一回,好不在乎血淋淋髒兮兮的屍體,李績來回查看了十多具草原人戰死屍體,甚至還揮刀刨開了一具屍體肚子,看了幾眼後旋即皺着眉頭重重搖了搖頭。
打掃過戰場後,閩國引以爲傲的重步兵排成陣勢衝了出去,構築了一道堅固防線,隨後,大批府兵衝出,抓緊時間修葺起了險山堡城樓來,多日的攻防戰,到底讓碉堡以及壕溝都是受損不少
。
另一頭,險山堡鎮守府,今日旗開得勝的左武衛歸德中郎將以及今日衝殺在前的那位黑甲大將一同喜氣洋洋的在禁衛引領下進了來。
能被閩王親自接待,犒賞,不說本身的榮耀,如後要是被閩王記住,還不飛黃騰達了!
帶着這股喜氣,連征戰半日的傷痛都忘記了,兩人剛進鎮守府大廳就立馬單膝跪下,行軍禮盎然的拜見道。
“臣陳政/陳樟明叩見閩王千歲。”
這陳政如今已經五十出頭了,就算常年征戰,頭髮上亦是冒出了不少白髮,但人還算硬朗,他身邊的黑甲大將長得真跟剛剛他戰場上表現的一樣,豹頭環眼,虎背熊腰,兩米的大個頭看上去就給人一種威懾力,一臉濃密的大鬍子上還沾染着些許暗紅,是什麼不言而喻。
看的李捷讚賞的暗暗點頭,真是一壯士!
“陳愛卿,籍貫何處?”
“回稟陛下!”陳政立馬亦是激動的俯下身子,光耀鄉里亦是唐人這個時代最大的追求知己,略帶哆嗦的回稟着:“臣祖籍光州固始,洛陽變亂後光州被毀,臣家族追隨殿下搬遷至閩國漳州,居於九龍山下柳營江畔,臣帶領族侄從軍,已有十載。”
這話聽的李捷又是禁不住點了點頭,下面這位不起眼兒的老頭,還真是他記憶中那位!
臉色變得更加古怪,李捷滿是好奇的向前探了一點身子問道:“陳愛卿,汝是否有一幼子,名陳元光?”
這話一出,乾瘦的歸德郎將真猶如雷擊一般差不點沒蹦起來,一旁憨厚的陳樟明亦是憨厚的大鬍子臉上滿帶驚愕,詫異的拜問道:“旬月前叔父方得京師來信,叔父幼子得大師指點,取名元光,陛下如何得知??”
是這貨,沒錯了!兩人的驚愕中,李捷的嘴角禁不住咧了起來,又找到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