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阿蘭部落停留的幾分鐘原來並不是猶豫遲疑,而是給左武衛創造機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匯聚在了阿蘭人騎兵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騎兵右翼數千人拼命地挖土,然後將草皮覆蓋在自己身上,土倫佐沒有轉圈轉頭,而是怪異的居中掉頭也正是因爲此。
藏着人的草地終究有幾分不自然,不過騎兵走過的地方本就一片狼藉,更何況卑路斯全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逃跑的阿蘭騎兵身上,蛇一樣長陣向外開出,左右翼最是薄弱的機會,被郭待封抓個正着。
倒也是挺完美的計劃,卑路斯的中軍一過,立即放火藥桶,然後全軍出擊,伏兵四起,果然打了卑路斯一個措手不及。
被郭待封的勇猛鼓勵,左武衛步兵全軍都有如猛虎下山那般,伏擊下殺傷力驚人,弩箭在頭上飛舞,長槊彷彿死神的請帖,一個個行動靈活的刀盾手更是揮刀大殺大砍,短短時間內,卑路斯的護衛千餘名騎兵都被砍落馬下。
一場中等戰役,斬殺的首級也不過如此。
可惜,郭待封唯一算錯的,也是左武衛的攻擊力。
儘管承受着驚人的傷亡,身家性命前途全都託付到卑路斯身上的叛軍波斯鐵騎依舊頑強的抵抗着,沒有如同意料中那般潰散,與精銳步兵貼身戰鬥,沒有了迴旋空間,一個個鐵騎兵紛紛將戰馬牽在了一起,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馬槍,兇悍的呼羅珊貴族子弟手持長矛或者類似於華夏雙鐗的破甲釘錘,在戰馬間與左武衛將士展開拼死廝殺。
無比兇殘的戰鬥,馬屁股間槊來矛往,長長的鋒刃將戰馬腿,脖頸割的都是鮮血淋漓,波斯人的釘錘打在虎頭盾上,打的威風凜凜的虎臉都憋了下去,有的閩軍與波斯叛軍打丟了武器,甚至翻滾的抱在了一起,釦眼睛,咬咽喉,人類最原始的武器都被他們用上了。
左武衛的突擊速度被膠一樣波斯鐵騎黏住,陷於膠着。
“殺!”
怒吼聲中,郭待封的馬槊扎進了左面的波斯軍胸膛,寬厚而附有血槽的槊鋒一下子歇去了不知道哪個名門之後波斯貴人的全部力氣,捅向郭待封的黑鐵矛無力的耷拉下來。
往後輕輕一抽,憑藉馬槊的彈力將屍體甩開,郭待封又彷彿身後長眼睛那樣將馬槊後頭的小矛頭刺過去,對着馬腿高舉釘錘的波斯鐵騎又是驚愕的丟下了鐵錘,絕望的捂住了噴血的喉頭。
不愧是名將之後,真有如一員戰神般,郭待封將家傳武藝發揮到了極致,奪來的戰馬慢跑,引領在全軍最前面,每有頑敵總是郭待封一馬當先,這也是他從一個低賤的配軍囚徒短短時間爬上中郎將的原因。
不過繞是郭待封率領麾下神勇如斯,卑路斯與左武衛的距離依舊越來越大,受到突襲第一時間,這位中亞霸主就如同受精的兔子一樣拼命向後逃竄着,直到率領着身邊掌騎鐵騎衝出了波斯鐵騎右翼方纔鬆了口氣。
看着奮戰中的閩軍玄色的盔甲黑色的旗幟,卑路斯深陷的眼窩中簡直要噴出火焰,這是他第二次在閩軍手下距離死亡如此近,眼睛都彷彿暴怒的要突出來,怒吼中,卑路斯瘋狂的咆哮道:“殺,給沙汗沙全殲了這支該死的閩軍,一個也不要放過!”
他的吼聲中,幾個背後掛着旗的波斯鐵騎馬鞭狂抽馬屁股,瘋狂的打着馬奔向兩邊,片刻後,措手不及而停滯在卑路斯軍左右兩邊的遊牧部落宛若衝了電一般,猙獰的歐歐怪叫聲夏日鳴蟬那樣刺耳的從兩邊傳來。
嗖,嗖嗖~
銳利的劃破空氣聲中,三支箭從三個方向呼嘯着直奔奮戰中的郭待封射了過來,擡起長槊,左右擺動的磕飛了其中兩支,第三支卻堅硬的釘在了他後背肩甲上,射的郭待封渾身都是一哆嗦。
“啊!!!”
大片的慘叫聲從背後傳來,讓郭待封捂着傷口愕然的回過頭,身後卻是大片大片的戰士從背後中箭,撲倒在地上,左右兩邊,閃人與粟特人猙獰的輪着弓騎在馬上興奮跳動的影子難看的映入眼簾。
“中郎將大人,大事不好,敵人從左右圍上來了!”同樣捂着幾處箭傷,左軍都尉徐大彪滿頭都是血汗,喘着粗氣狼狽的跑過來,氣喘吁吁的大喊着。
“大人,快撤吧!”
“不行!”
眺望着遠處越來越遠的卑路斯旗幟,郭待封的眼睛紅的幾乎要流出血來,咬牙切齒的大聲否決着:“今天一定要殺了卑路斯這個奸賊!不殺此人,雖死不歸!”
“可是大人,草原蠻子馬上要四面合圍了,再打下去,我軍就要全軍覆沒了啊!左武衛也是大人心血的成果,我們打不過去了!您忍心讓這支軍隊毀在這裡嗎?”
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汗,徐大彪的呼喊幾乎聲聲泣血,聽着他的呼喊,再看着怒吼,慘叫倒在背後箭雨的麾下,身後猶如黑雲那樣包裹來的草原狼騎,郭待封結實的身體又是無力的晃了晃,半天方纔跳下馬來。
“大人,您率軍快撤,標下殿後,一定爲大軍殺出一條血路。”大喜挺過去,徐大彪拎着長刀,鏗鏘有力的請命着,卻不想郭待封卻是虛弱的搖了搖頭,很堅定的命令道:“大彪,傳我命令,全軍擺陣,合攏,就地防禦!”
“中郎將!”
“按我說的做!不然老子就地斬了你!”
聽着郭待封堅決如鐵的命令,驚愕了片刻,徐大彪終於悲慼的一甩腦袋,轉身跑去傳起命令來。
咬着牙猛地將肩甲上羽箭狠狠拔下,慘叫中又是兇狠的把馬槊狠狠透出,紮了對面兩個騎馬奔來的波斯鐵騎穿在一塊透心涼,郭待封暴怒的大聲嘶吼着:“蒼天不公,老子不服!不服!!!”
望遠鏡中,叢叢包圍中血戰廝殺的閩軍左武衛忽然收縮了起來,訓練有素的軍兵在軍官喝令下,哪怕如此緊張危機的時刻都是有秩序的合攏,片刻之後,龐大的龜甲圓陣出現在了草原狼的層層疊疊包圍中,一從從箭雨四面八方飛落而下,絕大部分落在了拼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虎頭圓盾上。
不服氣的遊牧輕騎怪叫着衝上去,極速奔馳的騎兵小貨車那樣撞在圓盾上,將盾陣撞得凹進去一層,但旋即從盾牌縫隙中無數長槊刺了出去,一百來個膽大妄爲的草原狼全都被紮成了刺蝟,血染在盾陣上。
屍體被踢到一旁,盾陣又再次復原,看着自己懷中的刺蝟一樣的龐然大物,十多萬草原狼騎猶如狗咬刺蝟那樣,遲遲的不敢下口,生怕沒吃成反倒紮了一嘴的血。
似乎四面包圍的害處被閩軍訓練有素的盾陣抵消了,不過看到這裡,安娜卻是暴怒的乾脆摔了望遠鏡,然後小女孩那樣氣惱的跺着腳轉起圈來。
“豬一樣的郭待封,你不跑防禦什麼,還能指望姑奶奶我救你們啊?我的左武衛,這次全賠了!”
十多萬敵軍,還是遊牧輕騎兵,不趁沒調撥過來突圍出去,就地防禦?安娜真懷疑郭待封腦袋被驢踢了,打仗不會,逃跑還不會啊?
“不!我們要去救他,救左武衛!”
就在安娜悲催嘟囔的時候,一旁端着望遠鏡目不轉睛觀看着的薛仁貴卻是猛地回過身大聲嚷嚷着,一雙眼睛中精神亢奮的幾乎令人有些害怕,嚇了安娜一大跳後,也沒在與她商議,薛禮獨斷專橫的大聲命令起來。
“傳令各部,撤退取消,命程,李,耶律三部中郎將向前挺進,抵達預定區域,聽從本將命令隨時出擊!”
“嗨!”
大聲的答應着,十來個騎兵小跑着向後快速奔跑過去,轉眼間消失在了崎嶇的山間。
傻愣愣的看着薛禮突然發神經,好半晌安娜這才驚醒過來,卻是不可思議的奔到了薛禮面前,拎着他的衣領就是一個耳光打過去,打完後尚且緊張兮兮的悲催唸叨着:“快醒醒吧!那可是十多萬大軍啊!郭待封這個豬已經把左武衛丟了,你不能把關寧左衛也敗進去啊!那可就害死本宮了!”
平白捱了個耳光,聽着安娜唸咒一般的唸叨聲,薛仁貴真是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臉,旋即他的眼眸中卻又是露出了無比亢奮,堅毅,興奮,複雜,熾烈的都有些攝人那種可怕目光。
“殿下,這不是送死!這是一個機會!郭待封在爲咱們爭取機會!”
身後的戰場喊殺聲更加的響亮嘈雜,剛生出的牧草被十多萬大軍鐵蹄踐踏的生機全無,沖天的煙塵被踢起,指着身後這麼個如此兇殘的修羅場,薛仁貴那雙鬥雞眼如今卻是無比肅穆的盯着安娜,亢奮的大吼着。
一頭霧水,安娜同樣滿腹不平,尖銳的反問着。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