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進入後殿時候,葡萄架下,難得楊淑妃拖着病體出來曬曬太陽,雖然還是不時間輕咳兩聲,但是氣色卻好了許多,坐在藤椅上慵懶的與李恪,李愔二人閒聊,雖然僅僅是輕易的傾躺,舉手投足間,楊妃卻只有一份貴氣在其中。
不愧是隋煬帝的孫女,天家帝胄,雖然楊妃是長孫無忌要算計的目標,但依舊止不住長孫無忌的暗自讚賞。
不過打量了一圈,長孫無忌卻沒看到李捷存在,這下又讓他把心提了起來。
這功夫,正巧又是幾個太監趕了進來,還擡着一箱東西。
“太妃娘娘,晉王派人送來了雪參何首烏各一箱,希望聊表對太妃您的孝心。”
聽着幾個太監的賠笑稟告,不自覺長孫無忌用手臂把褲腰夾得更緊了些,到底是當上皇帝的人,被囚禁在東宮,李治還在想辦法自救,而且還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楊妃!
李捷能爲楊妃舉兵殺到長安,那麼取得楊妃歡心,說不定會逃脫一命,一方面暗地活動,一方面拼命討好楊妃,連皇帝都不稱了稱之前的爵位晉王,李治也真是人才。
不過,就在長孫無忌暗暗欣喜時候,端着一碗藥,李捷卻是急急匆匆一臉怒色從內殿出了來,大怒的對這幾個太監吼道:“孤不是說了嗎?那個人送來的一切東西就地扔了,馬上拿走,滾!”
真是嚇得腿兒都軟了,幾個太監撲通撲通全跪在地上磕頭不已,哭喊着求饒道:“殿下,奴才知錯了,求殿下饒命。”
“馬上滾!”
聽着李捷的吼聲,幾個太監垂頭喪氣挑起東西轉身要走,冷不防一聲輕柔的聲音響起:“等等,把東西放到庫房吧,回去告訴陛下,老身承這個情了。”
說是老身,實際上聲音依舊輕柔悅耳,卻一點老態都沒有,如果不是連續又傳來了幾聲咳嗽增添了幾分衰弱,完全是個年輕美人兒。
事實上,楊妃實際年齡此時也不過四十多一些,九歲嫁李世民,十幾歲出吳王李恪,這位唐宮中最神秘的嬪妃經歷隋末亂世到大唐盛世,歲月彷彿特別爲了補償她這個歷經家破人亡的苦命人,僅僅給她留下了少許時光痕跡,一眼看去,還宛若三十出頭一般。
幾聲輕咳聲卻是把李治下了一大跳,也顧不得和幾個宦官算賬,趕忙把藥碗奉了上去,端着漆黑的藥碗,楊妃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卻在李捷祈求的目光中飲了起來,苦的丹鳳眸直跳喝下半碗後,楊妃卻又放下了碗。
“母妃,要一口氣喝完。”
“小九,陛下,你究竟打算如何處置他?”
楊妃的話讓李捷猛然愣了愣,旋即苦惱的擺了擺手:“母妃,朝廷大事不管咱們的事,請您喝藥養好病吧!”
這話聽的長孫無忌差不點沒蹦起來,不關你的事你打到長安把皇帝關起來幹嘛?聽完楊妃也是苦笑着搖了搖頭,卻是把藥碗放到了一旁。
“小九,你知道你外祖父臨終前最懊悔的是什麼嗎?”
李捷的外祖父就是隋煬帝,那位歷史上褒貶不一,赫赫有名的暴君,提到他,李捷也是忍不住好奇的睜大了眼睛,卻見楊妃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當年母親陪在你外祖父身邊,在江都,他最懊悔的一直是權力之爭中殺死了大哥,甚至在宇文逆賊叛亂之時,你外祖父還狂呼報應不止。”
大業十四年,宇文化及煽動驍果叛於江都,那一夜,隋楊皇室幾乎被屠戮殆盡,年幼的楊妃幾乎是親眼目睹了父親母親哥哥姐姐一切親近的人倒在了屠刀之下,那一夜的陰霾,刻骨銘心。
眼看着楊妃哆嗦的渾身顫抖,李捷趕緊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細聲勸道:“母妃,不要再想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幾個兄弟在,沒人再敢欺凌母妃,否者,殺之!”
殺機凜然的話讓楊妃再一次無奈搖了搖頭,依舊緊緊拉着李捷的手。
“不光是你外祖父,你父皇同樣也是這樣,最後一段日子,母妃一直陪在你父皇身邊,他念叨最多的除了你們這幫兒女,你長孫姨娘,也就是大哥與三弟了,從小到大,你父皇與大哥也是並肩長大,從太原起兵開始互相扶植着打下了大唐天下,哪怕臨終前,你父皇也在懊悔。”
“小九,你與小十也是一塊長大的,不要讓將來後悔啊!”
又是沉默了片刻,李捷終於在楊妃期盼的目光中與李恪李愔催促的眼色下重重點了點頭,無奈的答應道:“母妃快喝藥吧,老十,孤不會拿他如何就是了。”
楊妃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旋即卻又是帶上些少女般嬌憨的皺眉,再次端起了藥碗。
好不容易哄着自己母妃喝完了藥,李捷卻沒忙着繼續打點,反而皺着眉頭奔長孫無忌而去,詫異的看了看老長孫那張花貓臉,旋即把他拖到一邊,頗爲不耐煩的問道:“長孫司空,來這裡做什麼?”
看樣子自己進來都是楊妃批准的,見識了楊妃對李捷巨大的影響力,長孫無忌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以岳父自居的教訓,恭恭敬敬拱手彎下了腰。
“殿下,朝廷已經出了大簍子,遼王李泰素愛不叛亂,如今已經打到了東都以外不足一百里,如果再不出關平叛,東都不保,天下危已!”
“天下江山,自有你們宰相去操勞,跟孤有什麼關係?”李捷大大的翻了白眼,一句話,氣的長孫無忌差不點沒跳起來打人了,沒有你發令,長安如今那個將領敢動,誰敢調兵?
“殿下切莫推脫,須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大唐還是殿下您祖父與父親共同努力下才創下的基業,就算殿下海外另闢家園,這也是祖業啊,祖業,孝子不棄!殿下怎能輕易推脫,萬一大唐崩潰,就算拿下天下萬里,殿下將來九泉之下如何面對陛下呢?”
長孫無忌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尤其是聲音還挺大,果然,在李捷的無奈中,楊妃又發話了。
“小九,治國齊家修身平天下,還是朝廷大事要緊,母妃這兒沒事了,你快去忙吧!”
頗爲無奈的回頭答應一聲,李捷鬱悶的拖着長孫無忌去了立政殿中書房。
“你們已經鬧的夠過分了!還想再要孤怎麼樣?入京以來,孤自問軍隊做的秋毫不犯,爾等以爲孤的刀不利否?再鬧到立政殿,孤也學李治那個混蛋來一場大屠殺,不信就試試!”
好不容易留起來的幾縷鬍子都長了開,李捷暴怒的拍着桌子大吼威脅着,一點兒也不把這個岳父再尊敬起來。
想着以往這小子恭敬的模樣,嘆了句人心不古,事比人強下,長孫無忌還是不得不苦惱的低下了花貓臉拱拳拜道:“閩王,老夫也不繞圈子了,再不集結大軍抵抗,再有兩個月,遼王泰就可以坐在長安登基了,關中不歡迎遼王,這也不符合閩國的利益。”
“那好歹也比抓了孤兄弟要殺,將孤母妃趕進佛寺的皇帝強。”依舊滿是怒色,李捷冷冷地譏諷着,下一刻,長孫無忌的話卻讓他頓了一下。
“羣臣願意擁立在吳王李恪身邊,組建大軍,出關平亂!”
李恪在朝堂上好評可是不錯,可李恪一缺乏根基,二缺乏名望,如果出關擊潰遼東叛軍,那麼名望也有了,收攏的根基也有了,還能進一步拉近關隴軍事集團與李恪的關係,如果李捷擁立李恪爲-帝,也鋪下了道路。
果然,在長孫無忌偷瞄的眼光中,李捷意動了,禁不住讓-長孫無忌興奮不已,自己猜對了,這小子果然沒有在長安呆久的心思,這些日子,也是逼着羣臣給李恪鋪路!
不過思考了片刻之後,他卻又一次搖了搖頭,回身卻在書房中早出紙筆奮筆疾書起來,片刻之後,一張蓋好章墨跡未乾的手令遞到了長孫無忌眼前。
“這事先不急!如今聚攏在京師番上的軍隊中,數駐紮靈武的英國公李績麾下,左驍衛諸位最強,剛結束蔥山道大戰,軍中多胡琦,相信英國公也是憂國憂民的,孤寫了一封信勸他出兵,岳父拿着這封手令出城找他即可,能不能勸動英國公,還要看岳父的本事了!”
雖然沒有完全答應自己的要求,但李捷畢竟行動了,不再混吃等死,長孫無忌終於是鬆了口氣,不客氣的把手令與信揣到懷裡,一拜之後,匆匆就出了門。
勸說?騙鬼去吧,看來李績早與李捷有勾結,命令還差不多!
長孫無忌一走,李捷卻又是煩躁的在書房內踱起步來,好半天,這才頭疼的趴伏在桌子上,悲催的叫嚷着:“擁立三哥當皇帝,頭疼的事兒還真多啊!”
李捷沒注意到,他這話音未落,門口一個穿着公裝,雲髻戴着步搖的靚麗美人渾身機靈靈的哆嗦了下……
另一頭,出了皇宮,坐上長孫府的馬車,長孫無忌停留都沒停留,就直奔東城門而去,這個時候長安人心惶惶,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倒也讓馬車狂奔的順利。
一直面沉似水拿着李捷的手令,直到出了城後,長孫無忌這才長長輸出一口氣,卻是在腰間摸索起來,片刻後,趁着抓傷自己臉功夫,王皇后丟在自己脖頸處的那塊布被摸了出來,心頭狂跳的展開,卻是一張李治寫的血詔到了長孫無忌手頭。
斑斑血跡書寫而成的英國公李績幾個字映入長孫無忌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