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奴僕侍女們走了出來,把投壺相關的器具收拾了回去。
又在中央擺了張檀木銀身長桌,桌上,放了個充滿異域風情的彩色琉璃器皿,一看也是非常的名貴罕有。
“射覆”,“覆”就是蓋,“射”就是猜。
“射覆”之意,就是把謎底蓋在某件器皿的底下,讓人來猜是什麼。
這謎底,可以是一個字、一樣東西、一句詩詞或一個典故等等,不一而足。
出題的人要說一句話作爲謎面,讓答題的人猜,這謎面通常是一句詩。
答題人若是猜不出來,那就是“錯射”。
即使猜出來了,也不能直接說謎底。
如果說了,那就是“顯射“,也算輸。
答題的人必須也說一句話,通常也是一句詩,而這句詩裡所含的意思,必須是他所猜的那個謎底。
這樣兩邊一對,如果謎底對上了,那纔是“勝射”,這纔算贏。
所以,要在這個遊戲裡勝出,甚至說要能順利地參與這個遊戲,都必須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人,才行。
臺下的人羣裡,也有不少的讀書人,他們一個個都饒有興致地,等着這場文斗大戲。
而那常公甫說的,確實也是沒錯。
這房姓公子天資聰穎,又有家學淵源,家中勢力也無比的龐大。
因而,他從小就得到各種名師指點,得以博覽天下羣書。其文才,就是放到整個大唐的少壯一輩當中,也確是一等一的人物。
以往參加各種文才比試,他也幾乎都是場場第一,從未落敗。
所以,對於這場文試,他才如此的有底氣。
房姓公子心想,這個青衫小兒最多就是個走江湖的,會幾手雜技手藝罷了。
而這大唐風範,以文才滿江爲首。
要比起文試來,這個趙姓的小兒,在他的面前,還不是立即原形畢露,一敗塗地麼?
那這場面,馬上就會回到自己的這一邊。
臺下,常公甫也蔑笑望着趙寒,慫恿着人羣給趙寒喝倒彩。
“覆底已然備好。”
臺上,哥舒摩羅道略帶恭敬道:
“此覆的題目,是我家小主出的。覆面,也有請小主親自說來。”
“覆面”,就是謎面。
蘇雨童纖細嫩滑的手,從胸前懷裡掏出個小紙團,一彈飛出:
“摩羅,你念。”
哥舒摩羅接過,笑道:
“二位公子,請看覆面。”
他把那紙打開一轉,朝向了趙寒兩人。
一時間,臺上臺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去。
紙上,什麼詩句都沒寫,只畫了一幅畫。
畫裡有一個小孩,他的雙腳沒了、蓬頭垢面的,坐在一片水澤裡。他身邊有一頭狼,正叼着塊血淋淋的鮮肉,來喂他。
小孩吃着那肉,和狼對望着,眼裡滿是親切之情。
水澤的周圍,一個凶神惡煞的大將,帶着無數的士兵,拿着寒光閃閃的刀槍,對着那個沒了腳的小孩,那頭滿身是血的狼。
這畫上的人物場景,骨氣凝神、栩栩如生,參靈玄妙之間,又帶了一種可怖陰森的氣氛。
這畫功,頗有隋代“鬼神畫”名家孫尚子之風。
畫的左邊,還有兩個字的狂草落款,筆力跳動靈巧,有種刁蠻不羈的味道:
“雨童。”
顯然,這幅畫就是這個少女蘇雨童的大作了。
臺下,有些懂行的文人不禁大奇。
這蘇雨童是個胡族少女,還只是十幾歲而已,她怎麼會有這麼高明的大唐畫功?
她是個什麼背景?
她這畫,又是跟誰學的?
只不過,這畫裡的內容,也是有些嚇人了。
而且,“射覆”的謎面一般都是詩句,像這種用畫來當謎面,衆人還是頭一回看到。
這畫裡,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呢?
“覆面已然看過,”哥舒摩羅道,“二位請聽好,‘這‘覆底’,是一本書。
二位,請答。”
“覆底”,也就是謎底。
房姓公子本來自信滿滿,正準備一舉拿下,打敗趙寒。
可看到這謎面,他愣住了。
一般的射覆謎面都是詩句,他玩過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一見便能解開,就能答出來的。
可今日這蘇姑娘卻另闢蹊徑,居然畫了一幅畫,這畫上的內容又那麼的古怪,還沒有任何的註釋提示。
房姓公子飛快思索着。
看這畫的,必定是一段典故。
這典故後面藏着的,肯定就是這個“覆底”的答案,也就是哥舒摩羅說的,那本書的名字。
他的腦海裡,那些讀過的、浩如煙海的文字畫作等等,飛快地翻過。
一片空白。
沒有任何,和這畫上內容相關的記載。
怪了,這究竟是個什麼典故,這大唐的各種經史集卷,我幾乎都讀遍了,怎麼就沒有呢?
房姓公子這麼想着,臉上還是那淡然俊秀的樣子。
他不經意地瞥了眼趙寒。
趙寒顯然也看過那謎面了,現在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哼着小曲很自在,根本就沒有看他。
怎麼?
看這小兒的神色,沒有一點被題目難住的意思。
難道……他已經猜出這“覆底“的答案了?
不,這絕不可能。
臺下的人羣,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餵你們兩個,還等什麼,倒是答啊?”
“對,不就是一幅畫嘛?雖然咱們不懂是什麼意思,可你們得懂,得給咱大唐人爭口氣啊。”
“答,快答!!”
洛羽兒等人,常公甫和臺下的衆人,都望向了趙寒兩人。
那邊,少女蘇雨童瞥了眼趙寒,暗自一笑。
看來,這個青衫男子終究不過如此,這大唐的地界裡,果然是沒有什麼驚才絕豔的人物呢。
常公甫見狀,眼珠一轉,就對趙寒道:
“喂,那趙姓小兒,房公子早已知道答案了。
可公子他禮義仁讓,又見你個小兒不學無術,所以纔想多給你些時辰,思考一下。
怎麼,都這麼久了,你還沒想出來嗎?
嘖嘖,不學無術、果不其然啊。要我說,就該把這小子趕下臺去,這場比試,理所應當就是房公子勝了!”
他這是想把人們的目光,都轉到趙寒的身上,貶低趙寒還把少年逼走,這樣就只剩房姓公子一人答題,無論如何都立於不敗之地了。
“對啊……”
人羣頓時也起了噪:
“那青衫小子,還不趕緊答,要等天黑沉船那?!”
一片催促聲中,趙寒不爲所動,只笑着對房姓公子道:
“房兄你確定,這局我先來?”
房姓公子正想多想想題目,就做了個施捨的樣子,擺了擺手。
趙寒一笑:
“哥舒先生,紙筆麻煩拿一下?”
哥舒摩羅一聲吩咐,侍女拿了筆墨紙張過來。
趙寒接過,拿筆蘸墨,在紙上隨意地劃了好幾下,折起來就交給了侍女。
侍女把紙張拿起,走到中央長桌旁,輕輕放在了彩色器皿的前方。
這下,人們又傻眼了。
這謎面一出,衆人也都紛紛猜了起來。可他們也和房姓公子一樣,挖空了心思了,也猜不出這畫究竟什麼意思。
他們看趙寒這麼輕易就要先答,還想着,這小子就是形勢所逼,先應承下來。
後頭不知還要想多少時辰,都答不出來呢。
誰知這青衫小子這麼隨手幾下,又給答完了,就跟第一關投壺一樣的快,一樣的隨意。
房姓公子也是一愕。
他本以爲,這趙寒肯定也沒猜出謎底。他故意讓趙寒先答,就是要讓趙寒當衆出醜,同時也給他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可怎麼這小子……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在了趙寒,還有他答題的那張紙上。
哥舒摩羅卻是毫不動容:
“房公子,趙公子已然答完,請您做答。”
這種情形之下,不會答而硬答,不僅掩蓋不住,還會更爲丟人。
房姓公子看了眼蘇雨童,就道:
“哥舒先生,蘇姑娘文思淵博、妙手丹青,實乃世所罕見之巾幗之才,在下佩服之至。
此題之“覆底“,在下不識。
只是……“
他看着趙寒,淡笑之中,帶着隱隱的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