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說,他父親確實還有十餘幅前朝的字畫藏品,都放在後院的臥廂裡。
富商就催着要買,文官也說,想請秋先生帶去後院觀賞一二。
秋生嘆了口氣,就答應了。
他拿起燭火,往角落的一扇小門走去。富商和小妾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文官看了看常猛:“常校尉刀法過人,不知對書畫,是否也有同好?”
常猛哼的一聲,拒絕了。
文官一笑走去,四個身影,消失在了小門外的黑夜中。
“什麼破爛書畫?”
常猛向洛羽兒走了過來,“小娘子你一個人在外,只有本校尉這把刀,才保得了你。”
洛羽兒想着富商夫婦的醜惡嘴臉,心裡正不痛快。她可是學過十幾年武藝的,拳頭一舉,對常猛道:
“走開,不然本姑娘不客氣了。”
常猛沒停,手向着少女白嫩起伏的身子伸了過去:
“瞧這樣子,你還會些武藝?正好,讓本校尉調教下……”
噗!
常猛腳下一絆,摔了個四腳朝天。
地板上,青衫少年趙寒不知什麼時候躺在了那裡,睡得正熟。絆倒武官的,是他翹起的二郎腿,還一晃晃的。
常猛站起來,大怒道:“又是你個小子,軍爺我弄死你!”
他左腳一擡,往趙寒的肚子踹下!
“小心!”
洛羽兒還沒說完,噗的一聲,常猛又倒了下去。
地上,趙寒還是那麼睡着。
“混……混賬!”
常猛堂堂一名校尉,刀法出衆,竟然在小娘子面前一再丟臉。
他一下翻身而起,抽出軍刀:
“我宰了你個小東西!!”
刀光,向着趙寒的頭劈下!
“哎喲!”
常猛雙腳一疼,整個人飛出去摔了個屁股開花,軍刀都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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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趙寒還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睡得真香。
洛羽兒實在忍不住撲哧笑了,小臉蛋紅撲撲的,又美又可愛。
常猛疼了老半天才站起來,這下,他可不敢再輕易靠近趙寒了:
“小子,你這使的什麼妖法?你究竟……是人是鬼?”
洛羽兒心裡一跳。
對啊,山道上、廳堂裡,這少年種種詭異的行爲,涌入了心頭。
這傢伙,他究竟是……
啊……
一聲慘叫,從黑夜傳入了堂內。
洛羽兒驚醒。
啊……
又一聲,更近更淒厲,深夜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常猛也聽到了,他再看看眼前的怪異少年,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聲音是從後院傳來的。
洛羽兒想着。
去了後院的,就只有秋先生他們幾個。
難道……
她往那扇小門走去。
一個身影突然竄了進來,渾身上下、一襲白衣,被夜風吹得凌亂飛起。
“秋先生?”洛羽兒看着眼前的人。
秋生的臉白得像張宣紙,那模樣,就像剛看見了什麼很嚇人的東西:“羽兒姑娘,那官爺他……”
“那個文官?”洛羽兒道,“他怎麼了?”
“他要害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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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顫抖着道:
“剛纔進了後院臥房,在下拿出家父的藏品,說要找個明亮的地方看看。
誰知走到半路,官爺他突然拿出把刀來,在下和那商賈夫婦被追得無路可走,都掉到水裡去了。
在下仗着對院子熟悉些,爬出水面逃了回來,可那兩位還被官爺攥在水裡。
洛姑娘,常官爺,您二位趕緊去救救他們吧!”
那個文官,一本正經的,居然要殺人?
“去你孃的,”常猛心裡七上八下,“老子又不是那兩人的親戚,憑什麼救他?”
“人命關天啊,”秋生道,“要不這樣,請二位幫忙救人,無論事成與否,在下必定傾囊酬謝。
在下雖無太多餘財,可家父的藏品都是前朝古物,算起來也該值上……不好!!”
秋生忽然面色大變:
“藏品還在水裡,那都是家父的遺物,可不能讓它們沉了啊!”
他一轉頭,瘋似的跑入小門,消失了。
洛羽兒看着秋生的身影遠去,想着他的話。
那個文官,只是說去看畫而已。
怎麼突然要殺人了?
秋先生他究竟看到了什麼,這麼失魂落魄的?
她忽然想起,富商奇怪的臉色和黑手,小妾的姿態和言語,還有那文官的一舉一動。
有鬼怪,要害人的啊……
看來這院子,還有剛纔富商那幾個人,一定有問題。
這後院裡,怕是有危險了。
可不管怎樣,秋先生好心收留我過夜,他如今有難,難道我能就這樣不管不顧麼?
洛羽兒往小門走去。
人影一閃,一個人擋在了門前,笑道:
“你去哪兒?”
是趙寒。
洛羽兒奇怪了。
她心想,這少年一會躺桌上,一會躺地上,一會又跑去擋着門,究竟怎麼回事?
不過,剛纔少年幫了她,洛羽兒還是很感激的。
“剛纔謝謝啦。”
她玉手一抱拳,凹凸迷人的少女身段向趙寒誠懇地一躬:“我要出去,還請您讓一下。”
趙寒一笑:“這屋裡多暖和,出去,吹涼風啊?”
“剛纔秋先生說了的,”洛羽兒道,“我這是去後院,幫忙救人。”
“你?幫忙?”
趙寒笑看着洛羽兒:“確定嗎?”
“對啊,”洛羽兒道,“我……”
啊……
又是一聲慘呼,從後院傳來。
不好,怕是秋先生有危險!
洛羽兒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就對趙寒道:“沒時間了,還請您讓開。”
“我要不讓呢?你吃了我?”
“你……”
洛羽兒實在弄不明白,這古怪的少年怎麼回事。
她救人心切、也不多說,纖細的長腿一邁,繞過趙寒就往小門跑了過去。
趙寒好像還要上去阻攔。
身後,常猛突然撿起大刀,一指趙寒道:
“小子,剛纔老子沒留神,着了你的道。有種的,咱……面對面地來!”
哎,人蠢是真沒藥救啊。
趙寒緩緩轉頭,淡笑看着常猛:
“面對面來,你確定?”
“當然,”常猛仗着有刀,膽氣又壯了,“小子,看我不……”
趙寒輕輕跺了跺腳。
呼……
一層微光隱隱生起。
木板地面咧的一聲,裂開了無數道蜿蜒的裂縫,夜色中,好像一朵盛開的鬼花。
這可是用來做地板的硬木,和青石一般的硬,只是隨便一下,就全部崩壞了。
這是何等的威力?
他腳下那層光,又是什麼?
這青衫小子,他……真的是人嗎?
常猛頓時想起了,剛纔被這少年連摔三次的詭異經歷。
一種莫名的寒意,從他的心頭生了起來。
“小子,你……還敢亂動,看本校尉怎麼收拾你。你聽好,你等着,你別走……”
常猛把刀一扔,一溜煙跑了。
趙寒搖頭一笑,腳底的微光隱隱退去。
這一下耽擱,小門外,黑夜無窮無盡,洛羽兒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
……
夜幕深重,洛羽兒跑在石道上。
秋先生他到哪兒去了?怎麼一點聲響也沒有?
石道兩旁,出現了兩個黑乎乎的東西。
是兩尊護法天神的石像,手執兵刃、面目猙獰。石像的後方,朦朧的月色下,好像是一個大水潭。
潭水左側有個黑影,一飄一蕩的。
“秋先生,是你嗎?”洛羽兒小心靠近。
那黑影一扭頭:“正是。是……羽兒姑娘?”
這聲音,是秋先生。
“令尊的畫找到了嗎?”洛羽兒問。
那黑影果然是秋生:
“沒有。說來慚愧,人命關天,可在下剛纔卻只想着,字畫這些身外之物啊。”
洛羽兒安慰了幾句,就四周看了起來。
夜很深,潭水黑沉沉的一大片。
她問那富商夫婦和害人的文官,都去哪裡了。秋生說,剛纔還聽見他們在水裡撲騰,現在不見動靜了。
雖然那對夫婦很討厭,可畢竟是兩條人命,秋生又在請求,洛羽兒就提起燈籠要去潭邊找。
“小娘子,夜間烏漆麻黑,本校尉陪你去……”
黑夜裡,常猛追了上來,要抓洛羽兒的手。
秋生連忙擋着,連連作揖。
常猛看看他,又看了眼洛羽兒,神色忽然有些怪異,讓開了。
洛羽兒懶得理那種人,走到了潭邊。
夜深,潭面像一塊漆黑的銅鏡,縈繞着一層濃霧,看不清水下的景象。
“秋先生,剛纔他們的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她問。
"好像,”秋生道,“是在潭水中央。”
洛羽兒往前挪了幾步,半個身子幾乎懸在潭水上空,燈籠一照,水底稍微清楚了起來。
潭水下,都是些水草,沒有魚蝦。
可平常的水草都是散亂的,而這潭裡的水草,卻很規矩地繞在一起,織成了個長長的方形。
像個棺材。
棺狀水草的中間,好像還躺着個黑乎乎的東西,看不大仔細。
“看見他們了嗎?”身後,秋生問道。
“還沒有,秋先生,我……”
呼!
一陣狂風,洛羽兒一下沒拿穩,燈籠掉進了潭水裡、被風一吹,往潭水中央飄去。
餘光照着,依稀可見棺狀水草的中央,那個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是個人的身體。
燈籠慢慢往前飄着。
漸漸的,看到了一雙腳,穿着雙布靴。
身上,一件布衣長衫。
頭上,那張年輕的臉,五官分明、兩眼緊閉,臉色白得嚇人。
這長相,這不就是……
站在自己身後的,秋先生嗎?
洛羽兒腦門突然一陣發涼。
就在此時,水裡的白衣書生突然睜眼,一下竄出水面,兩隻溼漉漉的手一把抓住少女的雙肩:
“既然來了,還不下來?!”
洛羽兒大吃一驚,正想掙脫。
忽然覺得背心被什麼使勁一推,整個人向前一撲,翻落潭中!
……
……
潭水很冷,冷入骨髓。
洛羽兒的腦海裡,幻境不斷浮現。
彷彿,那位還在牢裡的父親就在眼前,他滿臉都是血,哭着朝自己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