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趙寒道,“杜大人您的計劃進展得非常順利,眼見就要成功了。
可誰知那位穆公子卻不爭氣,給您來了一出‘深夜會美人’,結果在明月樓裡,不小心讓李大人給抓住了。
這一下,可把您的計劃全盤打亂了。”
趙寒的意思很明白,因爲,穆公子就是李承乾。
杜鬆雲在揚州做的這一切,就是爲了幫李承乾除掉“奪嫡之爭”的對手,可偏偏陰差陽錯,李承乾自己卻落入了對手的手裡。
要是,李承乾有個三長兩短,那杜鬆雲豈不是白費功夫了麼?
只是這涉及到李承乾的太子身份,所以趙寒沒有明說罷了。
“不過還好,”趙寒道,“大人您很快就想到了補救的辦法。
那就是,直接帶兵去搶人。
因爲您料定,雖然李大人把穆公子關起來了,可他絕不敢對穆公子有任何實質的傷害。
所以,只要您帶兵衝進李府,以您手下佔絕對優勢的兵力,是一定可以把穆公子搶回來的。
只可惜,李大人比您先想了一步,提前把人轉移走了。
而也就在那晚,那個白衣女鬼也出現了。
當時,杜大人您就和在下一樣,都以爲穆公子是被那個女鬼擄走了。
於是,您就抓了李大人做人質,卻讓我們繼續辦案。
這是因爲,那個沉船案的白衣女鬼,和您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您不知道她是誰、爲什麼要抓穆公子,穆公子被抓到哪裡去了。
這一次,您是真的需要我們,去幫您破案找人了。
對麼,杜大人?”
杜鬆雲還是淡然不語。
趙寒又道:
“可您沒想到的是,我們在破案過程之中,竟然一步步地揭開了,整個揚州謎團的真相。
我們不僅打擊了突厥亂賊,連您隱藏的計劃,也快要全部揭開了。
而您最關心的那位穆公子,卻一直下落不明。
您的這一邊,‘養寇自重’的計劃也已經成功,其他三州的兩萬大軍,正在往揚州趕過來。
於是,您決定兵行險着,不再等了。
您馬上找到那些突厥‘朋友’,說要和他們立即聯手起兵、佔了揚州城,各自收穫想要的利益。
在起兵之前,您要先殺了李大人。
這看起來,好像是要斷了大家的念想,打擊我們的士氣。
可更重要的是,如果殺了李大人,那我們這些人、尤其是方夫人和直接帶領衛察司人馬的柳參軍,他們將會恨你入骨,必定會帶兵前來尋仇。
這正中您的下懷。
您將馬上帶領大都督府和其他三州的大軍,把衛察司和李府的人馬包圍消滅,再給他們扣上‘謀反’的大罪名。
而李大人呢?
您當然就會說,李希愚作爲反賊的頭目,在戰場之上,被你們當場斬殺了。
這樣一來,您‘欲擒故縱’、把李大人逼反的計劃,也順利實現了。
到那時,您手握近三萬的大軍,掌控了整座揚州城。
然後,您再來個‘過河拆橋’,把那些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突厥人,全部幹掉。
最後,您再從容地在城裡展開徹查,破沉船案,尋找您的穆公子。
這樣一來,這一次杜大人您在揚州。
對內,您揪出了李希愚這一夥亂賊,破了’女鬼沉江案。
對外,您鎮壓了突厥亂賊起兵,維護了揚州和整個大唐漕運的安寧。
這一旦上報到長安朝廷,那就是‘曠世奇功“一件。
與此同時,李大人背後的那一位和他的勢力,也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再也不可能翻身。
從此以後,杜大人您和您的那位學生,就可以深受聖寵、高枕無憂了。”
空曠的大堂之中,趙寒淡淡的聲音,不斷迴響着。
“胡說。”
一直沉默的房遺直,忽然冷冷開口了:
“杜大人乃我大唐當朝重臣、太子之師,他豈會因爲些許權爭之事,就和外邦亂賊勾結,做亂我大唐的逆事?
趙寒,你如此誣衊朝廷命官,你可知,這是何等罪過麼?”
“大罪啊。”
趙寒淡笑道:
“可是房大人,如果這是假的、我說了,那確實是誣衊。
可要是,這都是真的呢?”
他望了眼杜鬆雲。
杜鬆雲神色淡然如常,似乎對趙寒的這些話,他並不準備做任何的反駁。
“而且房大人,”趙寒道,“此次揚州之事,您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員,就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你什麼意思?”房遺直道。
趙寒一笑,“突厥亂賊的那三位好朋友,‘伏鸞’、’隱鵠‘和‘相洹春坊’。
那位‘隱鵠’,不就是房大人您嗎?”
呼……
門外黑暗的庭院裡,好像有些什麼東西在鳴叫着,夜風吹入堂內,燭火搖曳不定。
房遺直突然一愕。
似乎,趙寒的話讓他有些震驚。
“你說什麼,”房遺直忽然冷冷看着趙寒,“我聽不懂。”
“是嗎?”
趙寒淡笑道:
“明白,本來我也不懂啊。
之前,其他的那兩位、‘相洹春坊’和‘伏鸞’,我都查到了線索,把他們的身份推斷了出來。
唯獨就是‘隱鵠’。
除了在延永壽的記錄上見過一次這個名字之外,在其他的任何地方,幾乎都沒有出現過他的線索。
這位‘隱鵠’,真是人如其名,如飛鵠,藏於九天之上。
不過好在啊,最後那幫突厥人,還是給了我線索。”
“什麼線索?”房遺直冷冷道。
“當時,”趙寒道,“在江都廢城的大帳裡,執失魁也提到了‘隱鵠’這個人。
他問他的手下,隱鵠是否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那手下說,隱鵠的答覆是,‘我會考慮的’。
他還說,這‘隱鵠’向來就是這樣的深藏不露,什麼都不喜歡明說。
而且,以‘隱鵠’今天所在的位子,他說會考慮,就是答應了。
正是這幾句描述,讓我突然警醒了起來。
之前我就推斷過,‘隱鵠’能和‘伏鸞’一樣、都用了代稱,那肯定也是個位子不凡、和‘伏鸞’權力相近的高官。
同時,他肯定在揚州待了很長的日子,這才能一直收了那麼多的賄賂。
如今那些突厥人又說,他還是個性子隱忍的人。
這些特徵一旦匯合起來,我不由得馬上就想起了,現任的揚州刺史、房大人您了。”
“趙法師……”
那邊,一直沒說話的杜鬆雲,忽然道:
“方纔房大人替杜某說了話,那杜某在這裡,也要替房大人說上一句了。
趙法師您說的這些固然有理,可終究只是些,隻言片語的推斷罷了。
這又如何能成爲,您懷疑房大人的證據?”
“大人說的對。”
趙寒淡笑道,“所以啊,我在之前寫給杜大人您的信裡,才故意提議要找一位中間人,來見證我們今晚的事。
我還說,這個人由您來選,只要是我們雙方都信得過的,就可以了。
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我料定,以杜大人您的深謀遠慮,您的選擇一定是會是那位‘隱鵠’。
因爲一方面,‘隱鵠’有貪腐的把柄掌握在你們的手裡,方便你們控制。
而假如‘隱鵠’就是房大人的話,房大人和李大人共事那麼久、還替李大人說過話,也算和我們頗有淵源。
這看起來,也很符合我們的要求。
結果您瞧,大人您果然就選擇了房大人。
而房大人您呢?
先前,您對我們雙方的事,一直都置身事外。
而這一次的會面顯然非常兇險,可您卻答應了杜大人的邀請,還一個人親自來了。
不用說,這肯定是杜大人拿出了您受賄的記錄、作爲要挾,所以您纔不得不來了。
所以,當我在這大堂裡看到您現身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完全確定,您就是那位‘隱鵠’無疑了。”
之前,房遺直在州府府兵大營閱兵的時候,杜鬆雲過去找他。
當時,杜鬆雲出示的那本卷冊,正是這些年來,房遺直收受突厥人賄金的記錄冊子。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趙寒都沒有在場,卻好像什麼都看見了一樣。
而且趙寒還順藤摸瓜,給杜鬆雲和房遺直下了這麼一個大套,這兩人竟然也沒有察覺,就都掉了進來。
乃至於,房遺直隱藏了這麼久的“隱鵠”身份,竟然就被徹底揭穿了。
此時,房遺直那張年輕的臉上,臉色已經難看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