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看着陳凱之,卻是微微一笑,旋即便搖了搖頭。
“你啊,總是要追根問底,其實……你自己知道答案,何須來問?”
陳凱之頓感汗顏,這太皇太后什麼話,都說得太白,其實陳凱之確實隱隱有猜測,只是想要裝傻而已。
於是他訕訕道:“臣下何德何能,怎麼可以和先帝相提並論。”
太皇太后繼續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扶哀家到那兒的亭子裡坐一坐吧。”
陳凱之隨着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個亭子。
陳凱之便攙着她,緩步走到亭子裡坐下。
只是太皇太后突的顯得情緒低沉起來,娥眉也輕輕一蹙,眼眸微微一垂,目光飄忽,似乎想起了昔日往事。
“其實啊,他不如你。他也算是頗有眼光的,性子也不壞,唯獨有一點,就是凡事都瞻前顧後,太敦厚了。而你不同,你下定了決心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聽說你在金陵的時候,爲了考試,可惹了不少禍。”
陳凱之一愣,連他在金陵的事,太皇太后也知道?只怕自己的底細,早被她打探得一清二楚了吧。
她這是有千里眼順風耳了,不然怎麼能把他的事打聽得這麼清楚。
他一時有些不安起來,不知道太皇太后這是什麼用意呢。
太皇太后的眼眸微微一擡,卻是很是欣賞地看着陳凱之,笑了起來道:“不過,你倒有幾分本事,竟能很快的結交人,讓人給你辦好戶籍,要知道……”
這個……也這個?
陳凱之心裡一驚,越發不安起來,連忙道:“臣……”
太皇太后似乎看出了陳凱之的心思,朝陳凱之擺擺手,才接着道:“你不必惶恐,這有什麼?你下了山,若是沒有戶籍,難道等死不成?是人都有不容易的時候,哀家現在和你閒聊,並沒有追究的意思。”
陳凱之心裡卻是惶恐到了極點,這太皇太后隨口的舉出自己一個經歷,實是讓自己警惕啊,因爲陳凱之永遠不知道,這太皇太后到底知道什麼,不知道什麼,到底知道多少,又藏了多少的想法。
這種讓自己沒有任何底氣的人,實在是可怕。
假若這個人是自己的敵人,只怕她的心裡,已經有許多辦法可以整死自己了。
不過,陳凱之越是警惕,越是要表面溫和,此時表現得平和,則顯得自己對太皇太后沒有戒心。
或許,太皇太后的用意只是想向自己展示某種實力,這是告訴陳凱之,別人可以隱瞞,可以欺騙,但是這個世上,有的人,卻是不可隱瞞和欺騙的。
陳凱之定了定神後,便微微一笑,道:“娘娘說的是。”
太皇太后見陳凱之面色平靜如死,收起了嘴角的笑意,便輕輕嘆了口氣:“你想要和胡人試一試,那就去試吧,男兒就該果決一些,沒什麼大不了的;哀家和別人不同,別人都說哀家性子古怪,其實他們說錯了,哀家雖是區區婦人,卻是曉得一個道理,這天下,是男人們的世界,所以你就該當像男兒的樣子,既然和人相約,有什麼可顧忌的?哀家現在問你,對這些胡人,你可有信心嗎?”
能不能打敗胡人,這個他陳凱之自然是不敢輕易許下大話的,卻依舊毫不猶豫的,鏗鏘有力地許諾道:“臣定當盡力而爲。”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欣賞的看着他,她發現自己越發喜歡陳凱之了,真正的是難得的有爲之人。
思忖了片刻,她徐徐說道:“你明明沒有把握,卻有足夠的勇氣,這就對了,不過哀家倒有個不情之請。”
陳凱之有些意外,人不足道:“太皇太后所爲什麼?”
其實陳凱之一聽不情之請,心裡則是咯噔了一下,這太皇太后不會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吧。
只聽太皇太后慢悠悠地道:“明日陣前,哀家要在你的身後,親自爲你助威。”
陳凱之驟然明白了。
從一開始,或者說滿朝君臣們已有意和胡人相約,可是躲在萬壽宮中的太皇太后,顯然卻並不認同。
自然,她是太皇太后,可畢竟不好在這等國家大事面前干涉朝政,可現在,陳凱之卻給了她一個向人宣示的機會。
她……大陳的太皇太后,對於聯胡滅燕並不認同,她和陳凱之一樣,對此極力反對。
陳凱之精神一震,目光炯炯地道:“臣明白了,臣多謝娘娘。”
“是哀家謝你纔是。”太皇太后嘴角微微上翹着,朝陳凱之笑道:“若不是你,哀家只怕也未必會管這些閒事,那麼明日,就當是從前吧,從前的時候,哀家就在你的身後,你和勇士營,都不要讓哀家失望。”
陳凱之頷首點頭:“臣謹記太皇太后教誨。”
太皇太后越發欣賞地看着陳凱之:“記住了就好。”
陳凱之對這太皇太后,雖一直看不穿,卻倒也算是佩服到了五體投地。
某種意義而言,他覺得太皇太后更像一個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反觀滿朝文武,卻都顯得扭扭捏捏,瞻前顧後,滿心計算着得失利害,更甚至在乎自己的利益多於百姓國家利益。倒也不是陳凱之人認爲,人不可以計算謀劃,只是陳凱之認爲,有些事,卻不是利益權衡來決定的。
陳凱之行了個禮:“謝娘娘成全,臣恐怕要去先行回去準備了,請恕臣先行告辭。”
“嗯。”太皇太后頷首點頭,道:“直接出宮,不必去文樓了,哀家讓李伴伴送你出去,明日,哀家在甕城等你。”
她說罷,突的朝陳凱之閃過老年人難有的促狹:“今兒,也算是哀家和你相約了。”
陳凱之不禁失笑:“相約攻胡,不使胡馬度陰山。”
太皇太后笑了,這笑倒是比剛纔多了點開懷,道:“不,是相約教人知道,世上有些事,是不可以拿來交易的。”
陳凱之默默地點了點,便直接被一個老宦官送出了宮。
走出了宮門,陳凱之再不耽誤,騎馬直接趕回了飛魚峰,剛剛到了書齋,不久,便有人拜訪,正是那燕使張昌。
張昌現在在洛陽,已經陷入了極尷尬的地步,一方面,是母國遭了胡人的襲擊,而今戰局不明。另一方面,卻是胡人在洛陽,與洛陽王公的關係逐漸升溫,這顯然是一個不妙的訊號。
而今張昌四處求告,想尋一些從前和北燕關係不錯的大臣代爲奔走,不過效果並不大。
當他得知陳凱之要與反鐵勒飛騎對陣,先是一愣,他萬萬想不到,此時站出來的,竟是陳凱之。
於是他匆匆的前來拜訪,陳凱之,已成了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陳凱之在書齋見了張昌,張昌見到陳凱之,便老淚縱橫起來,拜倒在地,帶着感激道:“陳將軍高義,張某,感激萬分。”
陳凱之卻是冷着臉,將他攙扶起來,正色道:“張大使何出此言?我所做的,只是爲了抗胡而已,胡人狡詐,朝廷與他相約,實爲與虎謀皮,何況,現在勝負未分,張大使何須相謝?”
張昌卻依舊感激涕零地道:“可即便如此,若非陳將軍,張某隻怕也已手足無措了,而今北燕遭難,天下人恨不得都落井下石,而陳將軍能挺身而出,足見高義。”
陳凱之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卻是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來,隨即淡淡道:“若非是方先生曉以利害,我陳凱之也絕不會出此下策,好了,張大使,對陣在即,恕陳某不能多留了,張大使請回吧。”
張昌如遭雷擊……
竟……是方先生……
是方先生對陳凱之曉以利害,說服了這陳凱之嗎?
方先生和陳凱之,不是一直關係不和睦,或者是,面和心不和,可是,何以……何以能夠說動陳凱之……
他冒出這個念頭,突然暗暗責怪自己真是該死,方先生是什麼人,此人神通廣大,這麼多事都被他料中,胡人還未入寇,他便已猜中事態緊急,匆忙趕回洛陽,這……是何等的神通啊。
方先生有此能耐,能夠說服陳凱之,還不是舉手之勞。
真真始料未及啊,他還原以爲,這方先生只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想不到,最後竟是患難見真情,國難見忠貞。
想起他前些日子,收到了一些消息,說是這方先生乃是逃回來的,陛下被他矇蔽,這些,本只是小道消息,可是此等流言蜚語卻是不少,那個時候張昌也驚疑,可現在……張昌只恨不得撕爛那些好事者的口舌,竟對方先生如此造謠中傷。
於是他忙告辭,匆匆下了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便立即修書,將這裡發生的事,俱都實言稟奏。
而陳凱之,卻隨後抵達了孔祠。
此時,操練了一上午的將士們,卻都端坐於此,一個個屏住呼吸,正等着陳凱之進來,無數雙眼睛,都朝他的身上轉動。
陳凱之旁若無人地走上了前臺,帶着威嚴之色,跪坐下來。
下頭的人,鴉雀無聲。
勇士營早已非從前的勇士營,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脫胎換骨。
此時這勇士營,才真正像一支軍隊,一支讓陳凱之都覺得滿意的軍隊。
…………
實在抱歉,讓大家久等了,老虎竟忘了提前跟大家知會一聲,老虎今天坐了一天的車來到了上海,明天公司讓老虎出國一趟,參加沙龍,一個星期的時間,這七天,更新會慢一點,不過老虎會盡力的保持每天有兩更至三更,回來之後,咱們繼續,正好老虎也趁此機會疏理一下劇情,希望大家能夠理解。剛剛寫完了一章,太累了,明天還要四點起趕飛機,先睡一覺,更新的事,大家不必擔心,一定會全力以赴的。